第1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綢白色的錦織長裙,裙擺上細細的勾勒着暗色的海棠花,逶迤在地上,然而現在卻被草叢灌叢撕扯成暗紅的殘瓣。
她捂住腹部,半面裙擺都被血漬暈開。
半把劍從她腹部穿透出來,她微微低着頭,看着劍身上勾勒的暗紋,意識有些模糊。
這把劍,她認識。而這劍的主人,她也認識。
曾經,是她親手打造了這把劍送給了那個叫沐辰宇的少年。曾經他們互相守望,彼此相依。
曾經他們依偎在一起……
她:“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我偕老。”
“是與子偕老,你每次都會念錯。”沐辰宇的語氣柔和,帶着些許笑意望着依偎在他身邊的她,雙眼充滿了疼溺。
他曾對她說過,非卿不娶。她也曾說過,非他不嫁。
楚若欣的意識越來越淡薄,她慢慢地滑下了身體,傾倒在地上,她盡力地用手臂支撐着自己早已乏力的身軀。
她看到一抹灰色的衣角,所以她費力地想擡起頭看清楚他的面容,可惜她實在沒有力氣,唯有乏力地伏倒在地。
可是,這件衣服她認得,是他常穿的那件。
是他,沐辰宇!
“為什麽?”楚若欣蠕動着雙唇,氣息漸漸微弱,心若淌血。
她不明白,為何他要如此狠心殺她。
沒有回答,沒有聲音,只有她急促而又虛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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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欣費盡了全力睜大雙眼,卻只能看見他腰間挂着的那個玉佩,心裏産生了一個念頭,這個玉佩好像在哪見過?
可惜,楚若欣的氣息越來越微弱,雖然滿腹疑問,可是思緒漸漸淡去,那些問題再也無法聚焦在她的腦海中。她空洞地将手伸向天空,似乎想抓牢些什麽,終是一縷塵煙散去。
淚水劃過楚若欣的臉頰,胸腔裏泛起濃濃的酸澀,她沉沉地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睜開。
“您別這麽沖動,小心您的身子……”一個小童模樣的少年扶着另一個灰衣少年急沖沖地闖了過來,似乎在着急地尋找些什麽,顯得極為焦急。
“滾開”灰衣少年低聲吼道。
“不是,聽我說…….若欣姑娘會吉人天……”那個小童勸道,突然,他睜大了雙眼,看着前方,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失聲叫了出來,“啊……”
順着小童的目光,灰衣少年看到了那抹雪白,是她!
“若欣……”灰衣少年發瘋似地推開小童沖到了楚若欣的身邊,顫抖着抓起了她的手,心裏如被刀割般的痛
少年哽咽着,承載着無限的懊悔,将頭埋入她的雙手中,不可抑制地顫抖着身體。他來晚了,太晚了。
少年轉過眼神,看到了那個漸行漸遠的那個灰衣人的身影,而他的手上還染着血。是他!就是這個人殺了他的若欣!
少年心裏湧起一陣悲憤,站起來便追了過去,身邊的小童擔心他有事也跟着過去。
“站住。”少年抽出身邊的佩劍,便要刺過去。
灰衣人轉過身,身手矯健地避開了劍尖,可是他的面容卻讓少年驚呆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好幾步。而小童更是張大了嘴,猶如見到了一個怪物。
那張臉,赫然就和少年一模一樣。
“你是誰,為什麽要扮作我的樣子。”少年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憤怒。
灰衣人一點也不意外少年的反應,嘴角微勾,笑得極為陰冷。
“你……你 ……”少年憤怒之極,再次拔劍刺了過去,但是沒幾下便被灰衣人擋開。
“乳臭未幹的小子,回去再多練幾年吧。”灰衣人狂笑了幾聲,轉過身離去。
少年還要追過去,卻被小童按住了身子:“不要追了,你身上還有傷,你鬥不過他的,別追了,還是看看楚姑娘吧。”
少年擡起雙眼,望着那灰衣人消失遠去的方向,雙手緊緊地握成拳,發出咯咯的響聲,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那個人究竟是誰?他為什麽要假扮成我沐辰宇的模樣殺了若欣?”
沐辰宇回到楚若欣的身邊,扶起了躺在地上早已沒有了氣息的她,将她抱在自己的懷裏,緊緊地拽着地上的綠草,連被草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都不自知。
“啊……”少年對着天空歇斯底裏地叫着,聲音裏含着無比的絕望和悲痛。
沐辰宇的眼睛遲遲地停留在楚若欣的臉上不忍離去,淚水流了下來,打開手掌顫抖地握住了她漸漸冰涼的手。他緊緊地抱住楚若欣越來越冷的軀體,久久不願放手……
……
似乎過好久之後……
楚若欣感覺自己恍忽聽到娘親的呼喚還有那凄慘的哭聲,她想努力睜開眼去抓住娘親,可是似乎一切都是徒勞的,這之後她便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又過了好久之後……
她的意識再度清醒,耳邊似乎沒有了哭聲,周圍有娘親還有家裏的管家五嬸的聲音,她們似乎在笑。
楚若欣努力地想睜開眼,這一次她的努力終于成功了,印入瞳孔之中的是母親那熟悉的面容。只是不知為何,這才沒過多少時間,母親竟然削瘦了這許多,似乎一晚之間,她便失去了原本的圓潤神采,顯得蒼老了不少。
母親見她睜開雙眼,似乎很高興,俯下身子輕輕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母親的溫柔讓楚若欣感到了溫暖,想起之前種種,為了沐辰宇,她多少次的頂撞愛着自己的母親,而最終反而被這個男人所傷害。對着母親,她心裏不免産生一些愧疚。
“娘……”她的心裏有些哽咽。
只是,她驚異的發現,自己喉間發出的聲音并不是那聲“娘”,而變成了嬰兒的啼哭聲。正當她愕然之際,母親突然抱起了她入懷裏。
“我的女兒,不哭……”母親溫柔地哄着她。
這時,楚若欣才發現,自己竟然變回了一個嬰兒,她伸出的手小小的、胖胖的,那分明就是一個初生不久的嬰兒。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她為何變成了一個嬰兒?
十五年後……
這是一個多國紛亂的年代,從東遠138年始,到如今已有近一百個春秋,這是一個交織着黑暗和光明的年代。這一百年以來,分裂、割據、混戰,迄無間斷。數百萬的民颠沛流離,大苦民衆都期待着能有個太平盛世,有個能幫助他們走出這個亂世的當家人。
時年,到了如今的東元220年,便又是三國割據的年代,大齊、北裘、北姜三國三分天下,又是連年戰亂,民不聊生。
就和所有的民衆一樣期望着和平,屋子裏的這個穿着綠色粗麻衫的中年女人也不例外,她叫楊水惜,她一直是個恬靜的女人,平素裏也不喜多言,住在這個屬于齊國的小鎮上,只圖着平安度日,遠離紛争,此時的她正靜靜地坐在桌前挑着豆子。
筐子裏的紅豆粒粒飽滿,像極了……她拿起紅豆的手,突然停住了,她又想起了女兒楚若欣。
她從懷裏取出一張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二行字,那是若欣臨死留給她的最後幾句話。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楊水惜微微嘆了口氣,這麽多年了,她始終無法捉摸透這二句話的含義,似乎這兩句詩,根本無法連在一起解釋。究竟,當年若欣匆忙留下這張紙條,想要告訴她什麽呢?
當年,究竟是誰害死了她的一對兒女!害得她家破人亡…….
楊水惜回憶着過去,眼角緩緩滑下淚珠……
“嘩啦……”似乎是有物件落地的聲音,接下來便是好一陣巨響,應該是物體落地之聲,似乎是有人在屋子裏尋找東西卻要把整個屋子都掀倒的樣子。
楊水惜的神思被這個擾人的聲音拉了回來,便放下手中正在挑撿的豆子,站起身走進屋子,果然見到滿屋狼藉,而那個闖禍的主人正半個身子窩在衣堆裏,連腦袋都見不着了。
楊水惜不由皺了皺眉頭,道:“憐雪,你又在搗估什麽東西?把屋子弄得如此淩亂?”
“我在找我前幾天親手調制好的藥丸呀,昨天明明在這裏的呀,怎麽不見了?”人依然窩在衣堆裏,嘴裏卻嘀咕着。
楊水惜再次蹙緊了眉頭,正要說些什麽,卻被剛走進屋子的藍衣婦人所打斷。那個婦人瞅了瞅屋內的淩亂,同樣皺起了眉頭,可是她卻沒有楊水惜這麽好脾氣,當下便沖進了屋子,一把将人從衣堆裏拎了出來,破口罵了起來:“楊憐雪,你就沒有一天能讓我和你娘省心的嗎?”
那個叫楊憐雪的少年頓時展開了一個甜美的笑容,帶着讨饒的語氣,拽着藍衣婦人的手臂,說:“五嬸,我晚上就一定把這屋子打掃幹淨還不成嘛,那個藥丸對我真的很重要的。”
五嬸一把拍掉他的手,依然罵罵咧咧地說:“就你這點三角貓的醫術,還真能指望救多少人啊?你說,你找這個什麽藥丸又是要去給那個姓王的是吧?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了,這種來歷不明的人你少接觸,搞不好……”
“五嬸,你別小看我,我的目标就是要成為一代神醫。”楊憐雪的語氣中略有不滿,“你等着,總有一天我可以找到醫治娘的病的藥。”
“我可不指望你。”五嬸瞪了少年一眼,無視于他的“宣言”。
“啊,我找到了。”少年崩跳着離開了五嬸,興奮地從地上拿起了一個小盒子,樂呵呵地道,“五嬸,我先出去了。”
“不行,你不許出去。”五嬸氣急敗壞地抓住了少年,怒視着他。
“五嬸,求求你啦,讓我去啦。”少年搖着五嬸的手臂求饒,突然,他舉起左手過頭頂,“我保證,天黑之前一定回來,你就讓我出去一下嘛。”
“憐雪,你……唉……”楊水惜望着少年,15歲的他已然長得清麗奪目,雙眸似水,面若芙蓉,雖穿着一身粗麻袍子的男裝,卻也掩不住天生的豔姿。沒錯,楊憐雪是她楊水惜的小女兒,可是因為她的擔心,從小楊憐雪就被她打扮成男孩的模樣。可是,既便是這樣,她依然害怕,雖然她長得沒有她的姐姐楚若欣漂亮,可也是越長越标志。
一想起楚若欣,楊水惜的心裏又是泛過一陣酸楚,雖然她已經死了十幾年。
楊水惜這番正想着心事,五嬸這邊就已經鬧開了花,眼前就落雨般,無數的彩色撲面而至,竟是那些衣服一件件地砸罩在了她的頭上,讓她忙于應付這些衣服而放松了原本抓住楊憐雪的手。
“楊憐雪,你這天殺的。”五嬸一邊揮着手要甩開那些接踵而來擾亂她視線的衣服,終于得以開口,不由破口罵道。
“我保證一定在天黑前回來。”楊憐雪見五嬸放松了她的手,立刻趁機溜出了房門。對于楊憐雪的調皮舉動,作為母親的楊水惜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水惜啊,你就這麽由着她,萬一……”五嬸看了看楊水惜,深深嘆了口氣,“雖然她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樣,但是看着她越長越标志,這愛闖禍的性子和死去的若欣一模一樣,還有,她還那麽容易相信別人,做事經常迷迷糊糊的,在這個亂世,我真擔心她……”
“她整天混于市井,從乞丐到流浪的小貓,只要見到有人傷着病着,就不顧一切的去救治。除了她天生的好心腸以外,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我,若不是因為我的病,憐雪也不會一心一念要為我找藥方。只可惜他的這點醫術不過是自己瞎捉摸出來的,就憑幫人治這麽點傷和小病,又怎麽可能幫我找得到藥方,唉……”楊水惜的眸子中透着憂慮。
五嬸也随着嘆了口氣,低聲唠叨了起來:“原本多好的一個家啊,你們夫婦倆膝下三個孩子,看着就讓人羨慕。可是,現在呢,楚老爺死了,你們的長女若欣死了,兒子皓澤也死了,小女兒雲欣也……,這真是讓人唏噓。”五嬸有些哽咽,“還好,你有了憐雪這個遺腹子,這個家總算還有點血脈……可是憐雪這孩子,真讓人擔心。”
楊水惜看着楊憐雪離去的方向內心糾結如絲,五嬸說的話又何嘗不是她所擔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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