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蕭玉錦的腦子忽而清醒過來……
那片手掌溫潤如羊脂軟語, 按摩力道也恰到好處,令安雪采甚是舒坦。
他自然知曉蘭月娥工于心計,一舉一動, 無不是極盡心思。蘭月娥武技也不錯, 雖算不得一流高手,卻善于各種暗算詭谲之技, 令人防不勝防。
一個習武女子的手掌,本不該如此的柔軟。是蘭月娥用藥水洗去手上繭子, 以柔媚姿勢取悅男人。
很少有人像蘭月娥這般會下功夫。
更不必提蘭月娥善于謀略, 一番分析下來, 也不無道理。
這世間幾位武尊, 縱然有蓋世武力值,卻處于微妙平衡狀态, 各自有所顧忌。
一旦有人打破這個平衡,那麽這個叛逆之徒,便會成為衆矢之的。
越紅魚縱然劍術蓋世, 一把劍能護住念善會千千萬萬人?
這樣想着,自己之前在河州城外匆匆而逃, 竟有幾分狼狽。
雖然如此, 想到越紅魚那冰雪般的眸子, 安雪采也不覺心生寒意。
服侍完安雪采之後, 蘭月娥柔順退下。
這一次安雪采去了河州, 攜了兩個女人過來。那春娘、蕊兒, 都是柔情綿綿的女子。蘭月娥也沒怎麽吃醋, 反倒叮囑二人好生侍候安雪采。
至始至終,蘭月娥也沒有讨要一個名分,更沒提及葉凝霜三個字。
安雪采雖忌憚蘭月娥的心機, 卻也不得不佩服蘭月娥的溫柔體貼。
離開了小院,蘭月娥卻一掃之前柔順,一雙眸子閃閃發光。
她身子如游魚,一路溜去了郊外。
宅子裏扣着二十多位女孩兒,是蘭月娥孝敬宮裏頭的最後一批貨。
那女拐子名喚穗娘,其實是蘭月娥養的手下。這穗娘不慎被安郎的人抓住後,蘭月娥就籌謀了一番說辭,借力打力。
她下屬蘭安湊過來,低低禀告:“回密首,方才傳來消息,穗娘已經自缢身亡。”
蘭月娥提醒:“如今越劍仙已入津州,我瞧大家還是小心一些。”
說到了這兒,蘭月娥還輕輕的嘆了口氣:“穗娘為人忠心,辦事又這麽利落,可惜這快便死了,我心裏也疼。”
她眼眶還紅了紅,掏出了帕子擦擦眼角。
當然她嘴裏說出來的話,都是虛情假意的屁話。
其實若津州沒一下子失蹤那麽多女孩兒,也不會惹來別人注意。就算念善會注意到,也沒那麽快查到蘭月娥身上。可蘭月娥偏偏要這麽做,她知曉安雪采早不滿念善會,她也知曉念善會在津州名聲甚好。故而蘭月娥也需要給安雪采創造一個機會,将一盆污水潑在念善會身上。
當然她這些心思,自然也絕不可能和下屬明說。
蘭月娥是個很奇妙的人,她明明滿手鮮血,可手下的人卻覺得她溫和可親。平日裏蘭月娥吩咐什麽,也總是細聲細氣,極少呵斥訓斥。
正在這時,院子裏也傳來一陣子喧鬧。
那後院關了二十多個女孩子,其中有一個膽子特別大。小丫頭心眼兒活泛,竟磨破手腕上繩索,掙紮跑出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能跑得遠。
蘭月娥也只輕輕吹去飄在茶盞上的幾片茶葉,輕輕飲了一口茶水。
也不多時,那女孩兒已是被抓了回來。那是個瘦弱小女孩兒,看着年紀也不大,還是個孩子。此刻她摔得鼻青臉腫,雙眼卻有幾分惶恐。蘭安只覺得在蘭月娥這上司跟前落了面子,一時也惱羞成怒。他摘了鞭子,沾了鹽水,便朝着那小丫頭劈頭蓋臉的抽過去了。
那小孩兒性子倔,也咬住唇瓣沒說話。
蘭安一邊抽,一邊罵:“呸,你這個下賤貨,你還跑?別人都沒跑,你跑什麽?你原是爹媽賣給咱們的,又不是拐來的。你這個賤胚子,倒是比別人會跑。”
蘭安還委屈上了。
本來大家做的無本買賣,靠倒賣這崽子發家致富。不過最近風聲緊,查得嚴。為了應付上面的差使,蘭姑娘心疼大家,掏腰包讓大家花銀子去買。
因為遵紀守法,蘭安心态上還委屈上了。憑什麽花了錢買的貨,反倒念着跑,這都不講道理了。
蘭月娥本來只在一邊慢悠悠的喝茶,看到下屬打人,也并不如何的生氣。
可聽到這孩子是被賣時候,蘭月娥也禁不住輕輕一挑眉頭,眼中掠過了一抹清光。
“快別打了,好好一個孩子,都被你打壞了。”
蘭月娥喝止住自己下屬,将這小孩兒拉起來,掏出手帕替她将臉擦幹淨。
這姑娘名叫小雀,雖餓得瘦了些,卻依稀可辨清秀的五官。
蘭月娥這般溫柔待她,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蘭月娥溫言細語:“小時候啊,我也是被家裏的人買了。說起來是慘,可哪有什麽法子。小時候家貧,家裏缺吃食,總不能大家一起死。我在家裏也吃不飽,把我賣到窯子裏,倒也有吃有喝。”
她輕輕的拉着小雀,讓小雀坐下來。說起被父母賣了的慘事,蘭月娥眉宇間一派溫風細雨,并沒有半點怨意。
她就像是壁上的觀音,眉宇間只有如水慈悲。
和一旁兇神惡煞的蘭安比起來,蘭月娥就像菩薩一般慈悲,惹得小雀微微恍惚。
“我家裏窮,生的孩子又多,我又是個姑娘,家裏自然不能照顧得過來。小時候啊,我總是餓肚子,整日想吃桂花糕。可那時候飯都吃不飽,哪裏有桂花糕可以吃?有一天,娘卻破天荒給我賣了桂花糕,只給我一個人吃。然後她就牽着我的手,将我交給媽媽,也算給我謀了個好前程。”
“孩子,你被父母所棄,本是你的命,倒也不必怨天尤人。你放順心思,指不定也有跟我一樣前程。你瞧我現在,過得也不錯,還挑到一個合心意的郎君。你現在可憐,以後也是個有福氣的人。”
說到了這裏,蘭月娥取了一旁那碟桂花糕,喂了小雀一塊。
小雀餓了發昏,将糕點幾口吞下。
“別急,別急,慢慢吃。”
蘭月娥溫柔說着,将那疊糕點送來,一塊塊的喂小雀。
送走了小雀,蘭月娥容色還是那般溫柔,她卻禁不住嘆了口氣:“我也是這麽過來的,這些小孩兒也是可憐。若真賣去窯子裏,指不定還好些。可惜這些娃兒是宮裏鄭貴妃要的,要拿去給張道爺煉丹。在我看來,只怕是活不成了!這麽折騰這些娃兒,我心裏也過意不去。可這些事情,咱們不幹,貴妃娘娘為了固寵,還會派別的人幹,你說是不是?”
蘭安:“是,是,這些髒事原也不是咱們要幹的,咱們只是聽命行事。這因果報應,本不在咱們上頭。”
蘭月娥柔柔說道:“貴妃娘娘是為了固寵,讨咱們萬歲爺的歡心。若陛下不吃這一套,貴妃也無謂如此。說到底,也是陛下好這個,下面自然有人奉承。沒有鄭貴妃,難道就沒有李貴妃,王貴妃?所以這事兒也怪不得貴妃娘娘。可陛下乃是天子,想要延命多活幾歲,也是為了這天底下老百姓。那麽這幾個孩子,用來孝敬陛下,也是她們福氣,也算是光宗耀祖。”
蘭安大聲吹捧:“密首将這世間的事都看得透透的!”
蘭月娥瞧着糕點碟:“小雀這丫頭這麽有能耐,就不必送入宮去。”
蘭安心神領會:“這丫頭機靈,首領喜歡她,也是她的福氣。将她留下來,好好教導一番,以後定會幫襯得上。”
蘭月娥又嘆了口氣:“如今越劍仙入了津州,風聲緊了。蘭安,你知曉我是個謹慎的人。若不是貴妃娘娘催得緊,我寧願暫時将這批貨處理了。可留着這些孩子,她們總應該安分一些。把小雀當着她們面打殺了,也把規矩立起來,也別這麽鬧,簡直不成樣子。”
蘭安會錯了上司意思,一時也尴尬起來,趕緊應了聲是。自己也是瞎猜,一個鄉下醜丫頭,密首哪裏看得上?他還在這兒抖機靈,幸喜蘭月娥待下寬厚,沒有責備自己意思。
這麽說着時候,蘭月娥手指撿起剩下的最後一塊桂花糕,輕輕放入唇中。
熟悉的味道充斥了蘭月娥的口腔,當年家裏人賣她時,就難得對她好些,還給她買了這樣兒的糕。就像,她剛剛喂雀兒一樣。
甜膩的殺意就如此充斥了蘭月娥的口腔,她慢慢将這塊糕吃盡。蘭月娥心裏還感慨,畢竟小時候苦過,吃東西舍不得浪費。吃剩了這麽一塊,蘭月娥也舍不得丢。
她慢有條理吃完了這塊糕,蘭安也安安分分站在一邊,看着可謂是安安靜靜,十分本分的樣子。
“你是個聰明能幹的人,也不需要我怎樣提點了。這些孩子怎樣管束,你心裏也有數。吓吓她們後,你得說幾句軟話,恩威并施。在這之後,你跟她們說,一人出錯,全部連坐。可要是誰主動告發,那便會有獎勵。你行事得有些手段,別舞着鞭子抽人。這裏出了事兒,咱們誰也逃不了,讨不到什麽好處。”
說到了這兒,蘭月娥也不覺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
她說話總是用咱們二字,聽多了,自然會覺得大家都是自己人,是榮辱與共的。
蘭月娥平日總是這麽說,總讓下屬跟自己一條心。
她舌尖的那點兒甜味猶自未散,那還真有幾分小時候的味道。
時值傍晚,夕陽西下,照得河水泛起了淺淺緋紅之色,使得屋下冰晶柱子閃閃發光。
越紅魚看到幾個孩子在堆雪玩耍,堆出了一個雪人兒。不過因為近日裏津州老出事故,故而大人們也不敢讓孩子繼續玩兒下去。這幾個孩子也不得不舍了游戲,戀戀不舍的離去。
看着他們遺憾的樣子,越紅魚也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她也想起了自己童年,那時候和善堂一堆孩子玩兒。每天有人教導他們讀書、習字、學武,那時候越紅魚學武天分就展露出來,自己扛着木劍,帶着善堂裏的小孩子瞎胡鬧。
不過越紅魚只稍作停留,便去尋了念善會在津州的主事楊鴿。
楊鴿聽聞越紅魚前來,她趕緊來拜見了這位師叔。
楊鴿身着素衣,中上之姿,看着溫和精幹。
越紅魚知曉安雪采對女人的一種神奇影響力,順道看了一下楊鴿好感度。
楊鴿對男主好感度只有3%,在掉負的邊緣岌岌可危。
這主要因為安雪采那些風流勾當瞞不過這位分會會主,自然天然生出一些惡感來。
這些日子,津州時有女童走失,楊鴿也是鬧得焦頭爛額,并未查出什麽端倪。
那拐子拐人,一般也不拘男女,可津州卻是走失的女童比較多。
楊鴿派人去暗娼、妓寨查訪,也沒查出什麽線索。甚至蓮花教中探子一番探尋,也沒查出什麽端倪。
越紅魚這次來,就是來劇透的。她讓楊鴿查查蘭月娥,看看安雪采這個外宅是否能查出什麽端倪來。
畢竟原著只是多年後一提,蘭月娥究竟是怎麽運營的,越紅魚也不得而知。
更何況這件事情越紅魚也只是從蕭玉錦的故事線解鎖一些劇情,并未窺到全貌。
不過楊鴿卻微微一怔,旋即思維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她忽而發現,自己居然沒往安雪采身上查。
蘭月娥的身份,楊鴿這兩日是聽了一些從河州傳來消息。不過蘭月娥抛卻榮華,一副為了安雪采洗手做羹湯的樣子,搞得楊鴿以為蘭月娥一心向着安雪采,至少不會做坑安雪采的事。
那楊鴿一時也沒想到這裏去。
此刻被越紅魚這麽一提醒,楊鴿頓時打了個激靈。
從前楊鴿是真沒懷疑到安雪采的身上。
安公子有意養望,顯然有心經營名聲,自然不會把區區蠅頭小利看在眼裏。這位安公子又會造香皂,又會制玻璃,當真善于經營,也不是個缺錢的主。從前在楊鴿看來,安雪采哪兒看得上販賣人口那點兒散碎銀子。
再者這位安公子皮囊俊美,女人緣一向不錯,就算好色,也不至于搜羅一些姿色尋常的貧家女兒。
世間諸事,無非為一個利字。
楊鴿自然覺得,安雪采在這樁事情上無利可可圖。
可現在楊鴿腦中靈光一閃,似抓住了什麽。
如果安雪采看不慣念善會,想找個由頭打壓津州的念善會呢?
最好法子就是打壓念善會名聲,将一盆盆的污水潑在念善會身上,壞了念善會的名聲。
越紅魚不提,楊鴿不會這麽想。可是現在越紅魚一提,楊鴿頓時和蘭月娥心意相通了。
楊鴿反應和之前河州俞清源一樣,也立馬渾身僵硬,入墜冰窖,冷汗津津。
師侄們都是善于腦補的,楊鴿也是一樣。
她立刻聯想到平素越師叔超然物外,不理世事,這一次卻沾染紅塵。
楊鴿大聲:“師叔一片苦心,我心中明白,是我思緒不周,竟未想到此處。此事涉及念善會生死存亡,也讓師叔沾染紅塵,是我等行事疏忽。”
越紅魚:啊這——
越劍仙當然覺得自己是個挺不錯的人,不過師侄們總在自己不錯的基礎上,腦補了太多別的。
至于越紅魚從哪裏知曉這些的,楊鴿并沒有問,因為誰也不會置疑越紅魚。
越紅魚一言一行,在念善會有無上權威。
渣系統內心小攤手:這大概就是請越紅魚當宿主的最大優勢吧。
旁人得了劇透,用處大約也有限。不過越紅魚就不同了,她有很多能幹的師侄,因為她一句話,把原著劇透線索挖了個底朝天。
師侄們問都不會多問一句,就撸起袖子幹起來。
有了新的偵擦方向,楊鴿眼裏也流淌一抹怒火,感覺又添了幾分幹勁兒。
她心裏是信了,對越紅魚沒有絲毫置疑,
本來岌岌可危好感度頓時飛快往下掉,叮咚一下,楊鴿對安雪采的好感度由紅轉藍。
之前越紅魚用血點兌換了安雪采的作弊證據,想想自己拿了也沒什麽用,便準備拿給楊鴿。
念善會正在和安雪采掐,越紅魚也給己方添把柴火。
這種系統打賞的道具,拿在現實世界是有些尴尬,包括越紅魚從渣系統那裏拿到的劇透。
可這些放在越紅魚身上完全不是問題。
她不必以托夢之說解釋,甚至不必解釋來龍去脈。
越紅魚一向也是有話直說:“安雪采以才華出衆聞名于世,不過他的詩情才氣,并不是真的。他寫的那些詩,并非自己手筆。這本書冊,有安雪采寫過的詩詞,也有他剽竊別人的未發表作品。”
越紅魚把書冊拿出來,具體怎麽搞,就靠楊鴿自己運營。
楊鴿也聽說過安雪采的才名,這讓安雪采在文士圈頗有名聲。楊鴿雖厭他風流,卻不得不承認安雪采才華橫溢。如今師叔竟說他那才氣居然是剽竊的?
師叔說的,自然不會有假。
楊鴿心中巨震,恭恭敬敬将這份書冊接過。
她略翻了翻,翻到那些安雪采還未發表部分,內心翻騰了驚濤駭浪。
楊鴿最後一縷疑慮也消失無蹤。
如此才氣,不可能有人為了陷害安雪采而杜撰。
可是,可是如此文豪,為何竟默默無名,從未聽聞?
楊鴿對安雪采的好感度已經轉藍向負了,可還是沒能遏制下掉之勢,還在繼續掉。
她忍不住咬牙:“安雪采當真是欺世盜名之徒,敢問師叔,不知他剽竊是哪一位大家之作?”
一想到原本該屬于原作者的榮耀都被安雪采占盡,楊鴿都禁不住升起了義憤之心。
渣系統知道越紅魚情商不行,楊鴿這麽多問一句,系統也操心想着為越紅魚想解釋。
可越紅魚就直說了:“應該有許多位,只是他們都不在我們這個世界上。”
楊鴿怒道:“安賊怎敢!竟竊人作品,又殺人滅口!此等畜生,就是千刀萬剮,也是不夠!”
渣系統:這特麽神解釋!
楊鴿不但神解釋,腦內還把邏輯給圓了。
安雪采為博世俗虛名,故而擄劫囚禁多位有才學的才子,奪走作品之後,再殺人滅口。如此狠辣小人,難怪竟和拐孩子的女賊混跡一處,當真污穢不堪。
越紅魚想到系統最近分配的任務,想起就做一做:“聽聞安陽王府的明玉公主十分仰慕安雪采的才氣,可這份才氣并不是真的。”
楊鴿一臉憤憤不平,眼珠子卻是亮起來。
安陽王蕭玉手握重兵,從前奉朝廷之命,南征北戰,攢了許多軍功。不過這些年來,蕭玉卻是安頓下來,再難有征令從京中傳來。
別人都說,是因為蕭玉聲望日隆,這個賜姓的王爺惹來宮中之人忌憚了。
這些年時局不穩,倒是安陽王蕭玉穩如泰山,鎮壓一方,誰也不敢得罪。
安雪采也有意與之交好,與明玉公主蕭玉錦有些私交。
楊鴿與蕭玉錦同樣有些私交,覺得不能讓蕭玉錦為之受欺。再者安雪采欺世盜名之事,總是要被揭發出來,才能還世間一個公道。不過如今,念善會正在和安雪采掐,那再搞這件事情就顯得有立場。那麽撕起來時候,別人都會拿念善會的立場說事,把事情重點給混淆了。
蕭玉錦為人正直,嫉惡如仇,是個高貴清白的人。因她美貌聰慧,世間傾慕這位明玉公主的人也是極多。
比來比去,再沒有比蕭玉錦更适合揭發安雪采了。
一旦心裏想通透,楊鴿也沒猶豫,頓時幹活兒起來了。
到了津州的蕭玉錦歇息一晚,次日便去探望慕從雲。慕從雲話仍不多,只是看蕭玉錦的眼神有些奇怪。
之前慕從雲沒有細想,可仔細想來,蕭玉錦确實太過于關心安雪采了。
從前他那麽疏忽,是因為實在沒将安雪采放在心上。安雪采如今雖有些基業,可也不是什麽豪門大族,底蘊不深,不夠靠一些取巧之道發家,從前更不過是個贅婿。這種泥巴一樣的人物,小公主怎麽瞧得上他?
故而在這之前,慕從雲也沒有深思。
可現在仔細想想,若公主當真待安雪采尋常,也不會使自己去護住安雪采。就算蕭玉錦擔心,派個尋常高手就可以了,何必出動自己這位當世武尊?
這麽鄭重其事,只能說明安雪采乃是蕭玉錦放在心尖尖兒上的那個人。
這麽一想,慕從雲內心頓時升起了強烈的嫉意,本來蒼白臉頰也是泛起一抹紅潮,卻也是一閃即沒。
他身份尊貴超然,是當世武道宗師,傲比王侯。而且慕從雲也是極講究的人,衣衫打扮皆是一絲不茍,發結高冠,寬袖流雲。簡而言之,慕從雲是個個人包袱極重的人。相比較而言,同為武尊的越紅魚就随便許多,總是一身簡潔粗衣,斜別青劍。
就像現在,慕從雲被越紅魚打得內傷嚴重,穿戴仍如平時般一絲不茍,連頭發絲都梳理得整整齊齊。
像慕從雲這樣子的人,就算心有醋意,也不會将話兒給說出來。
面對蕭玉錦鮮花般的容顏,慕從雲更沒辦法言語。
當然比之平時,慕從雲面色也添了幾分古怪。
蕭玉錦本是個玲珑心肝的人,若放在往常,她必定能察覺到慕從雲的古怪。不過如今蕭玉錦心煩意亂,故而竟未曾察覺到這份異樣。
她得知慕從雲已無大礙之後,也不覺輕輕松了一口氣。慕從雲是受自己所托,前去保護安雪采。若慕從雲有事,蕭玉錦內心也是難安。
慕從雲瞧了瞧蕭玉錦:“待我身子好些,再教公主擊劍之技,公主天分極好,好好學劍必有所成。便跟,以前一樣。”
蕭玉錦微微一笑:“慕城主太客氣了,這番稱贊,我受之有愧。”
慕從雲也瞧出她并沒有将這些話放心裏去,只不過跟自己客套罷了。
他心忖:公主氣息微亂,心神不寧,是因為要見安雪采嗎?
慕從雲淡淡說道:“安公子并沒有保護自己能力,不過有公主關心,他大約也不會有事,也算是他幸事。”
這話當然也有些陰陽怪氣。不過慕從雲說話一向都是這種淡淡的嘲諷腔,倒也不顯得突兀。
蕭玉錦随便聽聽,也沒聽出來。
離開之後,蕭玉錦卻禁不住心潮起伏,生出一些忐忑。
她确實跟慕從雲瞧出那樣心神不寧,卻并不是因為少女春思,而反複消化母親給自己說的那番話。
安雪采的才情是假的!
那些話有些道理,可消化起來卻有些令蕭玉錦難受。
她想起當初安雪采當初初露鋒芒,佳作頻出,首首出圈。那時候的安雪采,也已經以風格多變而聞名。
蕭玉錦讀過安雪采的詩,她也有一定品鑒能力,那時候也生出一縷疑窦。
就像安陽王妃說的那般,如此多變風格,當真出自于安雪采之手?
母親話語之所以令蕭玉錦介意,乃是因為蕭玉錦內心之中也曾生出一縷疑慮。
可世間若有此大能,豈能甘願埋沒,任由別人揚名?
世人雖重家世,可一個人若是有才,便是出身寒微,也受人敬重。當初安雪采也是如此!他那時候還是葉家贅婿,難免使人議論。
可當他才情展露于世人跟前,不免令世人對他另眼相看。
那時候安雪采底子薄,又與葉家心不齊,他豈有能力奪人好詩?換做哪家豪門公子,只怕還有這個可能。
等到後來,蕭玉錦與安雪采結識,聽他談吐不俗,曾經那些疑慮也頓時蕩然無存。
現在蕭玉錦之所以這般糾結,并非母親說得沒道理,反倒是她隐隐覺得有些道理。那些埋藏在蕭玉錦內心的疑慮,就像是池塘底部泥水,被人攪渾之後又翻騰起來。
來到了津州以後,她并沒有立刻去見安雪采,反倒有意避之。自己印像中那道光風霁月的身影,此刻也似乎蒙上了一層灰塵,再不複曾經明媚。
她腦子一陣子發熱發疼,仿佛有一股子力量遏制自己繼續想下去。
蕭玉錦貝齒緊緊的咬住了唇瓣,那份痛楚似給她腦海裏添了一縷清明。她手帕輕輕擦過唇瓣時,帕上沾染了幾點血污。
上午時分,街上了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更有人上前,跟蕭玉錦搞推銷。
“這位善人,我兒早亡,留下一本詩冊,不知可否施舍幾錢銀子,買了這冊書?”
蕭玉錦見售書婦人年過半百,雖衣衫寒酸,卻是言辭文雅,更似有些羞意,仿佛有些難以啓齒。對方手掌不算粗糙,手指常握筆處有繭,确實像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婦人。她便命人取了銀子,購了書冊。
蕭玉錦是愛才之人,便翻開這冊書,內容看着就有那麽些眼熟。
一時間蕭玉錦也有些無語。
這行騙也不必将安公子的詩詞抄在上邊。她再瞧時,那老婦早跑個沒影兒。
只不過這本書書頁發黃,也有些念頭,使得蕭玉錦微微一動。
安公子的詩——
蕭玉錦被攪得心緒紛亂。
她随手翻了幾頁,臉色卻漸漸變了。
旋即蕭玉錦将書合上,從頭翻起。她越翻,臉色就越難看,手掌也是微微發抖。因蕭玉錦手掌發抖,連帶書頁也輕輕發顫。
這上面佳作,有些是安雪采發表過的,有些卻是沒有。只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每個作品都标注了作者名號。那些名號,是蕭玉錦聽都沒有聽過的。
當然沒一個是安雪采。
兩刻鐘後,蕭玉錦馬車已到了安陽王府在河州置辦的別院,她已經将一本書翻到底。
蕭玉錦手掌按住這本冊子,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她之前以為自己上當受騙,可現在卻明白那婦人絕不僅僅是一個騙子。是誰,究竟是誰?
蕭玉錦舌尖泛起了一抹苦味。
那些自己從來沒聽過的名字,以及這冊子上的出彩佳作,這一切一切,都是令人困惑不解!
這件事情處處透出了詭異,已經超越了蕭玉錦可理解的範圍。
她不能再堅持安雪采一定清白,可若這些作品是抄的,仍有許多疑點令蕭玉錦不能解釋。
馬車裏沒聲音,外面人喚了兩次,蕭玉錦方才回過神來。
她輕巧将這冊子藏好,心中已經生出無限疑窦。無論如何,這件事情蕭玉錦也決意查個明白。她也相信此事必有幕後推手,定會有下一步行動。
那頭越紅魚耳邊也叮叮咚咚傳來了一連串系統音。
“叮,恭喜宿主,任務對象蕭玉錦好感度低于90%。”
“叮,任務速度喜人,請宿主再接再厲。”
“叮,任務對象步入解除男主好感度金手指适用範圍,是否解除男主男主好感度金手指?”
渣系統也不覺無語哽咽,這是我帶過最具歐氣的的宿主。
越紅魚卻也并怎麽激動,這很正常!她随手點擊解除男主光環好感度金手指,看到蕭玉錦對男主好感度又跳了跳,降到了70%。
降得沒有葉凝霜快,但這勢頭也算喜人。
更重要的是,這次越紅魚還沒有新用戶首單福利。
幾乎同時,一股奇異的清涼之意湧上了蕭玉錦的腦海,使得蕭玉錦腦子裏的煩熱、痛楚,一瞬間都消失無蹤。
她好像吃了一口涼水,忽而整個人變得舒坦起來,令她自己也微微驚訝。
那種滋味,蕭玉錦說不上是為什麽,卻覺得自己為之愉快。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安雪采,無論這本書冊是真是假,也許有些事情,自己也應當弄個明白。
往常自己也曾想過這個疑點,可不知怎的,蕭玉錦每次都沒有認真深入的細想。她仿佛下意識的回避一般,每次都含糊過去,并沒有細細深思。
這麽想着,蕭玉錦內心忽而升起一抹古怪。
自己是個喜愛追根究底的人,為何每次想到這件事情,就不願意細思,是因為太過于崇拜安公子了嗎?
可正因為她那麽看重安雪采,才更要将這件事情弄清楚不是?
她忽而覺得自己之前的逃避,有些不可思議。
與此同時,另外一件事情又飛快湧上了蕭玉錦的心頭。
安雪采曾在她面前抱怨過,說自己樹大招風,站在高處,不免受人诋毀。那時候安雪采無奈笑笑,說自己出身寒微,難免讓人有偏見,總是讓人貶低诋毀。
“罷了,雖然三人成虎,可我問心無愧,只要幾個知己相信,別人诋毀又何妨?”
那時安雪采那般真誠看着自己,眼裏充滿了期待。
她自然是相信安公子的!
那些念頭飛快的湧過了蕭玉錦腦海。
所以後來自己聽聞安雪采不修私德,于女色一道很不講究。男人納妾沒有什麽,可是安雪采卻跟女匪勾。那時候蕭玉錦就不相信這些話,覺得這些人為了毀了安雪采,便無所不用其極。安雪采愛情令人感動,這些人就诋毀安雪采對葉凝霜的感情。
這麽想着,蕭玉錦腦子裏突然掠過了一個念頭。安雪采是否故意現在自己面前提及這些,之後別人再說什麽,她已經是對安雪采深信不疑了?
這自然是十分粗淺的攻心手段,安陽王妃也曾教導這個女兒。
可是在這之前,自己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自己這是怎麽了?
蕭玉錦忽而有一種極為渴切的期待,她要知道真相,知道安雪采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安雪采對葉凝霜是不是真的是神仙愛情,還是只是引誘自己的手段?
這麽想着,蕭玉錦又吓了一跳。她已經暗暗覺得,安雪采是在引誘自己了嗎?
就像之前安陽王妃說的那樣,自己人生缺乏明媚的愛情,而這種渴望被一個男人察覺,所以故意如此描繪?倘若當真是神仙般的愛情,為什麽葉凝霜和安雪采決裂?
蕭玉錦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輕巧的下了馬車。
“公主,何園園主有請,送了拜帖,還請了許多別的人。”
懷恩在馬車外候着,輕輕扶着蕭玉錦下來,将帖子送上來。
蕭玉錦心中也是微微一動。自己前腳去看慕從雲,回來途中被人塞了那本書冊,自己一下馬車就能拿到這張拜帖。
這個計劃,竟然也是環環相扣,當真滴水不漏。
她微微沉吟,懷恩眼裏卻添了幾分驚訝。
在懷恩瞧來,自家公主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蕭玉錦是聰慧的,可她提起安雪采時候,眼裏卻添了一層混沌的霧氣。可是現在,這雙眼又清潤如許,變得明亮起來。
她接過這個帖子,微微沉吟。
懷恩替她分析:“何園園主何棋是本地巨富,交友廣闊,待人和善。我瞧如今,他是有意說和,既請了安公子,又請了念善會,還邀了許多本地名流。卻不知道他請公主,是什麽用意。”
蕭玉錦轉瞬間已經下定了決心,決意一去。
“懷恩,我去去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