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麽些年,他竭力壓下去的醜陋……
衆人尚未反應過來時,只見兩道身影搖搖晃晃喝醉酒了一樣緩緩倒下。
他們喉頭割破之後,鮮血就像馬車行駛飛濺的泥污揚起在半空之中,飛濺在葉凝霜的衣擺之上,顯得污穢不堪。而這些污穢血污又是新鮮豔紅的顏色,就像春日裏飛落的桃花,襯出了幾分豔意。
葉凝霜沉着一張臉。
當年葉凝霜被困小樓,安雪采殺上來時候,女郎顫抖的手掌捏着一枚發釵比着咽喉。那時候葉凝霜眼波因為恐懼輕輕的顫抖,身軀也是輕輕的抖。
那時,她确實被吓壞了。
可是現在,看着地上倒下去的兩具身軀,葉凝霜雙瞳卻是平靜的。
世道一亂,暴力确實是可怖之物。可這份畏懼,跟自己是男是女沒關系。世道一亂,男人會死,女人也會死。安雪采也不是個人武力最強的男人。在那些武尊宗師跟前,自己和安雪采個人實力差距又算什麽。
武道高手是可怕的力量,許多普通人組成的軍隊則是更為宏大的力量。個人在這個時代力量面前,無論男女,都是微弱的。
只要沒死,就不要再怕,才能更好活下去。
葉凝霜已經不願意再害怕了。
她這份情态,也都出乎安雪采的意料。
死人喉嚨裏流出的鮮血形成了淚淚血泊,葉凝霜輕輕移開一點,免得弄髒了自己鞋子。
周圍傳來種種尖叫呵斥之聲,一片嘈雜,雙方情緒也上來。不過葉凝霜個人情緒顯然并未受到影響,她甚至還留意到不要弄髒自己的鞋。
安雪采心口仿佛被重重錘擊一擊,說不上什麽滋味。當然眼前河州鄉勇的憤怒,也使得安雪采生出極強烈的危機感!
河州吃瓜路人感覺自己吃了假人設,此刻情緒也不免上頭!
之前安雪采人前一副夫妻情深模樣,也使得人半信半疑。之後葉凝霜要與安雪采和離,衆人待安雪采也是客客氣氣。
想不到安雪采竟縱容下屬,準備扣葉凝霜為人質,這實在是卑劣之極。
安雪采私下竟卑劣如斯,還要使出這等手段巧取豪奪,當真令人作嘔!
刷刷抽刃之聲也絡繹不絕響起,竟有幾分要撸袖子開幹的架勢。
人心盡失啊!安雪采也禁不住有些懊惱。
蘭月娥這個女人本來就有些邪性,教出來的下屬也邪氣森森,手段有些肮髒龌龊。蘭月娥是朝廷密首,身邊的下屬喜愛這般方式行事。
只不過那時他心中一亂,鬼迷心竅,竟沒有出語呵斥。
若不是葉凝霜那抹笑容激怒了他,他定不至于如此。
現在觸及葉凝霜這份冷硬,他覺得葉凝霜定是瘋了!
葉家侍衛已經紛紛向前,将葉凝霜護住。當然這些侍衛縱然不來,別人顧忌沒露面的越紅魚,也是絕不敢造次。
此刻越紅魚已經不在人群之中。
她已經輕輕一躍而上屋頂,背影挺秀,手指輕輕撫了一下腰間那枚嫣紅的小紅魚玉佩。
越紅魚手指指尖觸及,那塊玉佩溫潤剔透,她驀然笑了一下。
就當自己欺負小孩子的補償。
當然葉凝霜到底沒有跟安雪采真撕。
安雪采如今家大業大,內聚財富,外養私兵。別的不說,眼前三百精銳都是戰鬥力不俗。就算是河州城中,安雪采也并不算是任人宰割了。
葉凝霜也不是想要挑起戰火,只是想将安雪采逐走。
一番折騰之下,津州侍衛先行撤出河州,暫行駐守城外,再來便是城中一些生意交接。
葉凝霜放出話去,願意跟安雪采的,葉家也不強留。只不過若有人留下來後還兩面三刀,與那個誰互通款曲,那便絕不會輕饒。
不過故土難離,雖然安公子事業有成,出手闊綽,願意拖家帶口離鄉離土的人畢竟不多。這時候的安雪采不過是一方之雄,願意在他身上跟風投股的人也并不多。
當年春娘也只能跟安雪采走,她運氣不好,撞到這風口浪尖上。這樁沖突雖與她并沒有什麽真正聯系,可她卻成為別人口中談資,那春娘也不敢留。
馬車滾滾向前行駛,春娘則輕盈的跪坐在安雪采的腿邊,偎依着這個男子。
她烏黑的發絲輕輕散開,就好似一團光滑的綢緞,這樣輕輕披散開來。
安雪采伸出手,輕輕撫摸春娘發絲。
他動作雖然溫柔,眼底卻流淌幾分冷怒。一想到葉凝霜,他胸口頓時充盈了難以言喻的憤怒。
這攤爛事發酵的流言蜚語,很快會吹得到處都是。
包括那時不知誰嚷出來的休了他,便會作為最獵奇的說辭,讓人咀嚼議論一番。
這麽些年,他竭力壓下去的醜陋,就像是池塘底下最污的髒泥被翻出來。
此後五年十年,都會讓人拿來議論。
安雪采驀然閉上了雙眼,深深呼吸一口氣。
他知曉這是自己的心魔,世人是善變的。尤其如今這幾年,世界會越變越快,會升起飓風,會攪動混亂。今日河州發生種種,沒人會記多久。
到時候,葉凝霜會後悔的,她一定會後悔。
“公子,公子,等等我呀,是我呀,我是蕊兒。”
一道婀娜身影撲出來,追上了安雪采的馬車。
路人看到眼裏,都有些驚訝。這不是葉家那位丫鬟蕊兒?據說也是安雪采的房中人。
她雖然是葉家的婢女,可看來要追着安雪采走了。
蕊兒提着包袱,踩着地上的雪,一路小跑,臉上神色急切之極。
她一顆心都是在安雪采身上,她如何能離得開安雪采?
地上的雪被她踩得滋滋的響,蕊兒跑得又快又急,生怕跟不上安雪采。
馬車裏的人也應聽到了,車卻沒有停,可也沒行駛得很快。
春娘想,這蕊兒可真是好笑。她畢竟是葉家長大,跟着公子,公子能信她?就算公子相信,底下人都記着氣,這丫頭來了能落個好?
葉凝霜雖待安郎薄情,據說待手下人還是不錯的,總歸要收買人心。
這死丫頭跟上來跟幹什麽?還不如呆在葉家,非要和自己分寵。
蕊兒卻嚷得十分癡情:“公子,公子,等等我呀,你等等我呀!”
她足下一滑,踩了個空,頓時跌在地上,摔得渾身都疼。
蕊兒處處都疼,淚水珠子卻也不覺滴滴落下來。
正在這時,一道身影已經停在她眼前。
安雪采眼底有冰,嗓音卻是平靜的:“蕊兒,你自幼在葉家長大,你當真願背井離鄉,随了我?”
蕊兒心中一涼,公子,公子他對自己竟有見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