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終章
太子宏一把揪住了那侍衛的衣領,有些啞聲道,“本宮走的時候父皇不是還好好的麽,怎的會如此突然?!”
那侍衛抖如篩糠,在外議論已故的君王可是大不敬之罪!更何況那事兒并不甚光彩!
倒是在一旁尚未開口的長烨暗衛回道,“如今百姓間已是傳開了,陛下是崩于承歡殿,當夜臨幸的妃嫔便有五六人之多。皇上他,是勞累過度才去了。”
“……”
太子宏雖知道康文帝素來荒唐,卻不知竟荒唐至斯,這剛下了病榻,便又纏綿溫床了。
他緩緩松開了抓住侍衛衣領的手,面色愈發難看得緊。
“五弟,同我一道回京。”
長烨擡手叫旁人皆退了去,待周遭僅餘他們兄弟二人時,方才坦言相告,“不瞞三哥,我婚期将近。若父皇是勤勤懇懇累垮于勤政殿,我自當不遠萬裏前去奔喪。然他既是行徑如此荒唐,我自不願因他将婚期推後。他與我之間,先是君臣,方才是父子。我不願,為昏君行喪。”
長烨的一番話義正言辭得教太子宏無法反駁,他雖是兄長,卻也不過比長烨大了半歲。長烨母親逝世後,父皇是如何将長烨視若無物的,他都看在了眼裏。
且不論君臣之義,便是父子,父皇這當父親的亦是不夠格。
沉默了片刻,太子宏方答應道,“那五弟這碗喜酒,為兄是喝不上了。”
太子宏離去後,長烨方緩步入了秦清雙的房間。
并不寬敞的房間裏擠了近十人,便是連身子尚虛弱的樂元泰亦披衣趕了至。
容雙本于榻邊,瞧見長烨入內便向他走了近,“他回去了?”
“恩。”
長烨點了點頭,如今康文帝既已崩逝,便再無請谷柳青進宮的必要。且長宏眼下,必得趕回宮處理康文帝的身後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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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那人,崩了。”
長烨短短一句話出口,果見容雙脊背僵了僵,“眼下才泰和二十一年……”
上一世她得以解脫,是在泰和二十五年,而今竟提早了四年。不過也是,他那樣的人多于世上活一天,百姓便多遭一分的罪。
如此看來,死得倒有些晚了。
“那你回去麽?”
“我已同三哥說了,婚期将近,不便回京。”
一屋衆人,注意力皆在榻上的秦清雙身上,只除小蘭筠認真聽着容雙同長烨的對話。她走近前拉了拉容雙的袖子,又轉眸看向長烨道,“小姐,齊公子,你們在說什麽呀?齊公子,你真是那皇宮裏人嗎?”
長烨朝小蘭筠溫和笑道,“莫問來處,只尋歸途。小蘭姑娘只要知道我是齊坊主便好。亦或者……你可以喚我姑爺。”
京城他是再不會回去了,待同容雙成親後,他便同她四處游歷,做一對平凡而又幸福的眷侶。
谷柳青忙活了一夜,可算是将秦清雙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只是清雙的右大腿接連被兩匹駿馬踏過,骨頭已是碎在了裏邊,以後要再如常人般走路怕是難了。
換言之,她的腿日後便瘸了。
樂元泰終究沒跟衆人說他中毒的因由,反倒一日三餐皆送至了清雙的榻前。
一連三日,清雙方才願意同樂元泰開口,而今她的眼底已是失了昔日的神采。這幾日她嘗試着下榻,卻走一步搖三晃。谷柳青說她會漸漸好起來,卻無法徹底恢複原狀。
可她,卻認為是谷柳青不願意盡力救治、是容雙使的惡毒心思。
“莫要再這般假惺惺了,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見不得我好。”
“自然不是!”
樂元泰眸中劃過痛意,關于上一世的種種,他悉數想起來了。然而最終被他深存于心底的,仍是那段青梅竹馬一道長大的時光。
“大小姐她們明日便要回轉江南了,不若你随我一同進京?待我金榜高中後,再一道返鄉如何?”
事已至此,容雙亦不再維護同秦清雙之間的虛假情誼。聽得清雙無事後,她再未踏足過她的屋,橫豎清雙應也不想見着她。
而樂元泰則向她表示了想帶清雙入京的想法,容雙僅是沉默而未發表意見。
聽罷樂元泰的話,清雙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半晌未有言語。如今她已成了個殘廢,而容雙卻将恢複容貌,屆時她回江南後再在父母跟前告上一狀,她便連家也歸不得了。
可若跟樂元泰走……清雙空洞的眼神終于移到了樂元泰身上,許久後緩緩搖頭,眼角有清淚滑落。
不,她沒那個臉。
“你出去吧,我想一想。”
最終,秦清雙翻了個身子面向榻內,不再理會樂元泰。
次日天亮,秦清雙已先于容雙一行人離了谷家。她包袱未帶,書信未留,走得毫無聲息。
樂元泰待要去尋她,卻被容雙按了住,“罷了元泰,這與她而言未嘗不是個最好的選擇。你當我這做姐姐的不想去安慰她,照顧她麽?只是我知道如今無論我們做什麽,于她眼中不過都是嘲笑和同情,只會讓她的心更加煎熬。”
“……大小姐說的是。”
樂元泰緊握着的拳頭緩緩松了開,重拾了上一世的記憶,他不再僅僅愛戀這清雙,而是如兄長般望着她好。如若離開他們,她能活得開心,那自也是好的。
“此行進京還有半年便要科考,你同趙公子多互相照拂着點。如今新帝是個禮賢下士、深有抱負的明君,你們二人定當能在朝堂之上闖出一番抱負來的!屆時,我同長烨于江南備好水酒待你們歸來。”
聽得容雙說同自己一起,長烨唇角不禁又揚了起。如今的他如同嗜糖的小兒,容雙無意間的一句話總能讓他高興上片刻。
他大好着心情同樂元泰和趙良桉拱手道,“樂兄、趙兄,此去長風萬裏!”
谷家一別後,容雙僅與長烨和小蘭筠三人上路。人數雖是減了半,容雙的好心情卻是不減的。
如今種種,不正是上一世她苦求不得的麽?
樂元泰和趙良桉雖是離了她的身邊,然而他們抱負在身,投效朝廷未必不是最好的結局。
她尚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同趙良桉把心交談時,他說功名未就,何以成家。
她亦記得,樂元泰心系百姓,不惜逆康文帝之意,連吃了幾次閉門羹。
她更記得,太子宏同她說起宏圖偉業時,眼中所流露的奕奕神采。
而今這一切,終于回歸了正軌之上。他們三人所掌管的朝廷,必定是大齊百姓的福音。
容雙便是于馬車中小憩時,嘴角也噙着笑意。
一旁的長烨看着着實有些心癢,便低頭小啄了她一口。
幸得他有遠見,啓程之初便雇了兩架馬車,将小蘭筠“請”去了那輛。否則,一個月不親近容雙,教他怎生抗得住。
“別鬧……”
容雙密而卷的睫毛輕顫了下,眼睛卻未睜開,嘟囔聲中帶有着慵懶的困意,更是如同貓爪子般撓着長烨的心。
他輕輕笑了起來,在她耳邊吹了口氣,“剛剛夢見怎麽了?怎的夢裏都那麽高興。”
“元泰。”
“恩?”
“趙良桉。”
“恩?!”
“還有長宏。”
“恩?!!”
長烨本想着聽到最後總會有自己的名字,不料容雙卻停了下來,反倒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往長烨懷裏窩了窩。
她這一番動作叫長烨的心又柔了不少,但他可不許她就這般蒙混過去——
“沒夢見我,恩?”
他索性大掌一伸,将容雙箍在了懷裏。而後他又将頭湊近了些許,溫熱的氣息就噴薄在容雙面頰上,充滿了威脅和魅惑。
容雙被他這一鬧,徹底醒了精神。她被長烨這股醋勁鬧得忍俊不禁,心中卻又盈滿了暖意。
若他不在乎,又怎會如此?
“你不在夢裏,在我心上。”
容雙似安撫又似讨好的一句話,如于長烨心中投入石子,蕩起了層層漣漪。
而他,不能輸——
“可容兒在我夢裏,也在心上。今後,我也要入你的夢。”
容雙離開江南時方是春末,而今歸來已是深秋。
眼見着秦府将至,長烨将披風解下為容雙披上,并從懷中拿出他所雕飾的玉簪子與容雙戴了上,“最後的聘禮我可是下了,後日我便上面迎親。”
“後日?!”
容雙自是願嫁,只是這未免倉促了些。是以她聲音微揚,有些忿忿道,“我還未說要嫁!再說我爹娘也未必同意。”
“啓程之初我便讓人轉告岳父着手準備了,如今秦府和羽寧坊早将一切都備了好,就等我們回來了。留與你一天好好歇息,後日,我必定十裏紅妝迎親上門。”
“那……那你這是先斬後奏、越俎代庖!未免也太欺負我了!”
這一個月來于馬車上,容雙每日皆有塗谷卿卿與她的藥膏,如今疤痕已是悉數散去,她的一嗔一怒更顯動人。
長烨笑将她再度用入懷中,于她發頂低低道,“容兒,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已經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且再拖……你以為官官不累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