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起了隐秘的雀躍心情。
他真的很想念京城。
年關将近,京城裏張燈結彩,一脈的喜氣洋洋。
承淵在二師兄氣派了許多的新宅子裏小住了幾日,見着這些繁華景象,也是心生懷念與感慨。二師兄啧啧自誇道這京城繁華十有八九是他等商人的功勞,剩下一二才能歸功于小皇帝。承淵也不同他争,随手買了個小糖人塞進他嘴裏,終于換得清淨。
師父和小師弟也從蘇杭一帶趕回來過年了。小師弟本打算仗着承淵身法不便,好好出一口惡氣,卻被承淵倒耍了回去,又被師父加了一成功課。
除夕這晚,師門四人吃過了團年飯,承淵向師父告個假,獨自出了門。
這一夜沒有宵禁,街上的人卻也并不多,大部分人都趕回家團圓去了。承淵也不着急,夤夜微雪中慢慢地在街上走着,一直走到了皇城根。
皇城裏頭的路承淵早就稔熟于心,來去自如。倒是侍衛換班的時刻表似乎改過了,他險些被抓個現行。好在巡邏主力都在衛護皇帝宴飲群臣,承淵有驚無險地混了進去。
繞過了禦花園,承淵琢磨着自己在皇宮裏養病那陣子皇帝就搬入了乾清宮,便首先摸了進去。令他意外的是,這歷代帝王寝宮居然一副冷冷清清、無人居住的樣子。
……難道小皇帝一直宿在哪個妃子的宮殿裏?
皇帝大婚是要昭告天下的,納妃卻不必。承淵往西六宮的方向瞧了一眼,有些猶豫,但心裏着實不大願意過去,也就停下了腳步,反身自去了承乾宮。
承淵知道小皇帝住在承乾宮這個設想根本是不可能的——畢竟有攝政王的陰影在嘛。可他還是想去試一試。
就當是故地重游吧。沒人的話,再去西宮找找好了。
承淵自暴自棄地想着。
他的腿有點疼,人也有點累了。
承淵翻身鑽進暗沉沉只亮着角落一盞宮燈的承乾宮正殿,正是故地重游心緒翻飛之際,不意間一瞧,便瞧見了半埋在陰影中的熟悉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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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皇帝。
承淵被吓得一愣,整個人都僵住了,眼見着小皇帝站起來慢慢朝他走過來,不知為何忽然心如擂鼓,只得故作鎮定道:“呃,那什麽,你不是在前殿宴請群臣嗎?怎麽……”
他的話沒說完。
小皇帝箍着他的腰,緊緊地抱住了他,那力道勒得他肋骨生疼。
承淵聞到小皇帝身上的酒味。
肩上漸漸濕了。
也許是肩上的落雪,化了吧。
十五
符許說:“你瞧那籠中雀兒,主人家喜歡得不行,偏偏不會養,只一味拘在籠子裏頭。要是弄丢過一次,捉回來了,那就看得更緊,一舉一動都要盯着,一點兒不能離開。如此一來,那雀兒再也不會飛,主人家也就安心了。”
說這話的時候,符許危襟正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姿态平靜穩重,俨然少年海瑞的形象,一點看不出來是那個憊懶的二師兄帶出來的人。
承淵撐着膝蓋單腿盤坐在湖心亭的檐瓦上,一邊聽着,一邊心不在焉地晃蕩幾下左手拎着的籠子。那裏頭裝着符許煞費苦心帶進來的金絲雀。
只聽那雀兒“吱”地一叫,慌亂地飛來飛去,竟一頭撞到籠子上,暈頭轉腦地栽了下去。
“……我好像沒這麽笨。”
符許搖頭,認真道:“不是你跟這雀兒比,而是那位跟這主人家比。且想吧,能造出關雀兒的籠子,一樣能造出關鷹隼的籠子,只是更大些罷了。承乾宮也好,這整個皇宮也好,都是籠子。”
承淵琢磨了一會兒,覺得符許說得對。
于是符許就不說了。
他施施然站起來,撣了撣衣角,總結道:“我本沒什麽立場說你,只盼你好自為之。還有,少勞煩你二師兄。”
承淵聽得最後一句,嘴角一抽,頓時懂得這位鴻胪寺卿為什麽大費周折來找他了。他翻身下了屋檐,正要與符許尋理,左右一張望,卻已然見不着符許人影了,只遙遙瞧着正朝禦花園這邊來的一抹明黃。
像是禦辇。
……承淵服了。
不愧是二師兄帶出來的人,說話做事風格,那真是一樣兒一樣兒的。。
他在湖心亭裏站不稍時,果然便看見小皇帝來了。
小皇帝像是剛下朝的樣子,身邊卻并沒有帶上太監,只獨自一人匆匆向着亭子裏過來,袍子下擺上甚至還沾了些泥,顯然是心急從小徑穿來的。直到瞧見承淵,小皇帝才松了口氣,故作鎮定地肅了神情,問道:“鴻胪寺卿何在?”
承淵有點想笑。
他擡手去捏皇帝的臉,随口答道:“他走啦!”
小皇帝見他伸手便是一僵,眼中閃過一絲掙紮,最後卻沒有躲開,由着承淵像少時一般蹂躏他的臉,一點兒不顧及帝王威儀。承淵把他神情瞧得分明,卻只當沒看到,又順勢捏了捏小皇帝泛着微紅的耳垂。
沒有以前肉肉的感覺了,也很可愛嘛。
說不定那金絲雀兒見到這麽好看的主人家,就舍不得走了。
承淵雖是如此暗自品評着,卻很明智地沒有說出口,想了想,随便換了個話題:“好像有陣子沒見到老太傅了?”
小皇帝動作一僵,沒接話,一時間氣氛有些冷場。承淵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要接觸到什麽朝廷秘辛了,剛想哈哈哈幾聲含混過去,便聽到小皇帝不情不願答道:“太傅回鄉省親了。”
“回鄉了?”承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不是去年才休過省親的假嗎?”
小皇帝耷拉着嘴角,硬邦邦道:“我批的假。”
承淵想了想,便不再問了。
他其實猜得到的。
小皇帝是怕他被太傅勸走。說不定再這麽下去,連剛剛上任不久的鴻胪寺卿,也會被小皇帝趕回家休假。
小皇帝是真的很不想他走。
承淵忽然有些後悔。假死那一回,小皇帝大概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傷心。
真糟糕呀。
承淵摸了摸左胸口。好像自己也開始心疼了。
這一天晚膳仍是擺在承乾宮的。小皇帝以為承淵還當自己住在乾清宮,便日日在晚膳之後回那邊去,讓承淵自己宿在承乾宮。承淵看得明白,平時也去不拆穿他。然而今日,小皇帝起身欲走時,卻被承淵拽住了袖子。
“來談心啊~”
承淵沒個正行地窩在椅子裏,笑得很是純良無害。
十六
雪積在廊子裏挂的六方宮燈上,被晚來風一吹,明明暗暗地照着這一方天地。
殿內沒有燃燈,隐有人聲喁喁,那些私語化在漫天的飛雪裏,不一會兒就散了。
只有他們自己聽見。
承淵說:“符許覺得你在囚禁我。”
話一出口,承淵便感到原本拘謹地與他隔了一尺有餘睡下的小皇帝驟然欺身過來,又停在了一個微妙的距離上,恰恰不會觸碰到他。
小皇帝沒有開口否認。
承淵無聲地嘆了口氣:“符許這麽想,老太傅這麽想,現在,連你也這麽想了。”
他主動靠過去一點,握住了小皇帝的手。指尖冰涼,掌心隐有汗意,昭示着緊張的心情,而小皇帝手腕上戴着一個玉钏子,摸起來形制更是熟悉,令他心疼得很。
承淵将小皇帝的手握得更緊些:“不是的。我沒有被你囚禁。你沒有用鎖鏈鎖着我,我想怎麽飛就怎麽飛,瘸了腿也能從皇宮裏逃走。”說到這裏,他得意地揚起了眉毛:“宮裏頭那群侍衛都攔不住我的。我是最自由的。怎麽,你以為我留在這裏是因為你不放我走嗎?”
承淵凝神注視着小皇帝的眼睛。黑暗中,他分辨不清小皇帝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小皇帝忽然加速的呼吸。
“我不是。”承淵捏了捏小皇帝的手,溫聲道:“我留下來,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想跟你分開的緣故。”
頭一遭把話說得這麽明白,承淵覺得自己有點臉熱。好在周圍環境太暗,小皇帝看不清。
——其實,他也有點想看小皇帝的表情。
“我是最自由的,我知道我在做什麽,這是我想做的——我想陪着你、呆在你身邊,只要你也是這麽想的。
“也許之後我還會因為興趣去做些別的,呃,你懂得的活計,但我更在意長久呆在你身邊。其實像以前那樣,那麽久才來探望你一次的時候,我也是很想念你的。
“本來只是想幫你那一遭,結果不小心自己也陷進去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像以前那樣相處也是可以的。去年的事是我不對,不該吓你。以後不會了,你大可放心。我……也不是很有意見啦,只是會有點遺憾。
“符許說得沒錯,皇宮的确是個大籠子,但被羁押的那個人,不是我,是你。我知道這對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