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的小龍蛋,他可以撲上去好好捏捏他的臉。
那麽可愛。
承淵眼見着這個小龍蛋一步一步成長為一位有真龍天子氣象的好皇帝,當年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甚至沒有一位帝師的傀儡皇帝,到如今已經隐隐顯露出能與攝政王分庭抗禮的氣象了。
他志在江湖,不懂那些朝堂上的事,但他至少知道,就算那天偏殿裏的人,太子太傅生來被劃到太子黨,刑部尚書也不可能無條件地傾斜到一個年幼無知的皇帝這邊。
小皇帝那麽厲害,承淵很欣慰。
而且小皇帝對承淵真的很好。
承淵抱着一簸箕的珍品去找了他師父。
師父老了,越來越懶散了,沒個正行地縮在竹塌上,瞧也不瞧旁邊目光詭谲的小師弟。
看見承淵進來了,師父眼睛一亮:“鎮紙不錯。”不待承淵接口,又是一疊聲的“扳指是好東西”、“墜子成色好”、“玉洗很值點錢兒”。
小師弟瞠目結舌看着剛才還意興闌珊的人這會兒忽然就精神亢奮得很,再不見剛剛的老态了,覺得自己入門第一年的考核……要糟。
支開了小師弟,承淵把簸箕遞給了師父。
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舍得,卻也沒別的辦法,只靜靜地侍立在師父旁邊,看着這個為老不尊的天下第一神偷見獵心喜的猥瑣樣子。
賞玩夠了,師父随手就把簸箕擱在一邊,面色忽然正經起來:“承淵這就要走啦?”
承淵沒能答話。
他心裏發酸,嗓子眼有點兒堵。
師父搖了搖頭:“老了,留不住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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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淵垂下眼,指甲死死地摳住掌心。
他不是要去看那大千世界,他只是必須去送死。
士為知己者死,就算他是個賊,也一樣。
他願意為了小皇帝去死。
承淵說:“如果能活下來,我會回來的。”
他把當年偷偷記下來的小抄塞給了小師弟,又在那破舊的院子裏煮了最後的一頓飯,便拎着剛入門那會兒玩的龍棘子出門了。
子時三刻,乾清宮內。
承淵要去做那枚引蛇出洞的石子。
七
承淵手上的龍棘子并非普通的菩提子,而是飛爪的替代品。
飛爪是攀岩走壁的賊偷們最偏愛的入戶工具,奈何承淵入門時年紀小,使不動沉重的鐵爪,師父便随手抓了一把龍棘子給了他,讓他自己拿繩索固定了當飛爪使。
承淵折騰了很久才學會利用龍棘子在欄杆上打結,到如今,已經熟練到随心所欲一抛一個準要打梅花結絕對不會打成攀緣結了。龍棘子上的繩子,也從當年剛剛能負擔一個小孩子重量的細繩換為了成股的冰蠶絲,便是刀劍也難以斷開。
冰蠶絲并不是大路貨,承淵費盡心思,身上也只配上了七枚龍棘子。好在随着年歲漸長輕功日高,大部分時候他都用不上龍棘子這精貴物事了,并無折損。
承淵一枚一枚地妥帖藏好這七枚龍棘子,趁着暮色中侍衛換班的功夫,故技重施上了大殿頂,一路向北。
而今,他要用這七枚龍棘子去釣出攝政王的命。
乾清宮戒備森嚴,對比起來,小皇帝住的承乾宮簡直像個笑話。
承淵斂息伏在偏殿廊柱的陰影裏,默默觀察着正殿門口的侍衛,饒是事先知道,也花了半晌才看出了那個太傅埋下的暗哨,不由得在心裏贊嘆了一聲。
攝政王生性多疑,身邊值守侍衛衆多不說,還從江湖聘來了幾位高手護衛于己。值守侍衛挑選極為嚴格,小皇帝沒能安插人手,倒是另聘的江湖高手裏,有一枚太傅處心積慮安派的暗哨,也算是小皇帝一派最後的殺手锏了。
可惜這些近身侍衛的排班制度嚴密,攝政王周身始終安排有三位武林高手護衛,便是讓這暗哨混了進去,以一人之力對抗兩名遠超于己身能力的高手去刺殺攝政王,這難度委實大了些。
再怎麽樂觀,勝率也不過三成。
而剩下的四成,便要着落在承淵身上。
承淵功夫雖好,奈何往來皇宮頻繁不說,還時常留宿承乾宮,其存在早已暴露于攝政王的眼線面前。承淵幾次從皇宮出去都發現了盯梢的,只是輕功不如他,都被他甩開了。
事已至此,拿承淵做明棋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老太傅這麽說的時候,眼裏滿滿是惋惜,卻并不見幾分歉意,還引了荊軻與太子丹的典故激勵他,大概是把承淵當成小皇帝的門客了。
承淵沒反駁。
小皇帝還是小皇帝的時候,他還能繼續做小皇帝的朋友;等小皇帝真的成為皇帝了,他若僥幸不死,又還想跟小皇帝來往的話,大概就只能做小皇帝的門客了吧。
想想還挺心酸的。
話雖是這麽說,承淵在幫小皇帝成為真正執掌大權的皇帝一事上,并沒有猶豫過。
這條路,不進則退,退則死。
承淵覺得自己難得大義凜然一次,替小皇帝去死的想法,還挺帥氣的。
夜漸深了。
乾清宮庭院裏的宮漏仙人已拜過了三聖殿,承淵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下意識朝着承乾宮的方向望了一眼,笑了笑,便擲出了第一枚龍棘子。
這枚龍棘子正中殿前的銅宮漏,戗聲頓起,餘音回蕩庭院中,倒像是什麽威嚴的鐘聲。如此大的動靜當然引來了侍衛的注意,立時便有兩人上前查看。那龍棘子已緊緊地縛在金甲神之上,承淵猛一用力,拽得人像離開了宮漏飛速彈起,又纏在了乾清宮偏殿的飛檐翹角之上。
那侍衛二人察覺有異,喚來一同值守的其餘侍衛并三位武林高人守在殿前,向偏殿細細查驗過去,承淵卻已然偃旗息鼓,自是什麽都沒查到。
待得騷動稍息,承淵又彈出一枚龍棘子,這回,卻是沖着攝政王寝宮的窗紙過去的。承淵手上刻意加勁,那枚龍棘子不僅破窗而入,還帶起了尖銳的呼嘯,登時将已入睡的攝政王驚醒了。
發現動靜已入了寝宮,侍衛們自然不能再在殿外站着。承淵仔細觀察着,見那卧底同一位高手一道進了寝宮,留下另一位高手在殿外巡查,便知事情進展順利。
而他的任務可以繼續了。
趁着救駕的侍衛尚未到來之際,承淵借着第一枚龍棘子的力飛身自諸人死角中竄到了偏殿的房檐之下,由正殿洞開的殿門,又悄無聲息地射入了第三枚龍棘子,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纏在了擱着香爐的木凳之上。
接下來的部分,就要靠他親身涉險了。
承淵深吸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拔身而起竄入正殿之內,稍一接近便将剩下四枚龍棘子盡數擲向正一臉怒意危坐于床榻之上的攝政王。
攝政王周身侍衛被承淵的身法驚了個措手不及,那江湖劍客卻似早有準備,與太傅埋下的那名探子一道,迅速拔劍在手将那龍棘子一一擋了出去。
正如商量好的一般,那探子故意錯手放過了一枚,龍棘子随即纏上了攝政王脖頸。承淵此時人在半空,其實無力再收縮冰蠶絲勒斃對方,但脖頸上纏上異物、尤其是冰蠶絲這樣絕佳殺人利器的攝政王自然無法那麽冷靜,連聲呼喝身邊人為自己解開冰蠶絲,抓住刺客。
承淵落地的時候,自迅速湧上來揮劍相向的侍衛人潮間隙,剛好看到探子圍上攝政王去解他的冰蠶絲,指縫裏有什麽倒映着殿內燭火的一點光亮。
事成之後,當竭力保全自身。
電光火石之間承淵想起來老太傅的這句話。
可惜他一個除了輕身功夫和暗器功夫之外完全上不了臺面的賊,面對這麽多身配兵刃的侍衛,根本是十死無生之局啊。
……就算多活一刻也好嘛。
承淵這樣想着,振奮起心神,以匕首險險接下了當前的一擊。
八
承淵沒料到自己還能有醒來的時候。他猜想自己大概已經到了地府,尋摸着要好好推銷一下自己的從龍之功,最好能抵了這短暫一輩子當賊積下的業。但當他萬分艱難地掀起眼皮的一刻,看見的景象卻令他驚訝。
紫檀的架子繡花的帳,龍紋金色暗沉,隐隐透着頹敗之氣,是曾經不受重視的征兆,殿裏燃着的頂級香料,卻昭示着如今此處的風光。
這是承乾宮裏的那張大床。
所以是得救了啊……承淵想要笑一笑表示慶幸,可惜僵硬的面部肌肉不給他這個表現的機會。他甚至連嘴唇都動不了,渾身都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
承淵不由得懷疑自己這是落在攝政王手裏被人刑求捏碎了全身的筋骨的結果。
當真如此的話,小皇帝應該會養他一輩子的吧。
也許還會替他報仇。
承淵有些不确定地想。
狹窄的視野裏忽然闖入了一張陌生的臉,看冠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