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戀總是沒有好結果
鮑老板永遠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容小春的情景。
那是小學開學的第二天,去上體育課的途中,小鮑同學看到有一個傻乎乎的男孩站在二樓的露臺上對他招手。
“有什麽事嗎?”禮貌的小鮑同學詢問道。
那個男孩沖他扯開大大的笑容,興奮笑道:“你來做我的觀衆好不好?”
小鮑同學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於是有些為難地退後一步:“快要上課了……”
小男孩擺擺手:“你到旁邊站好喔,看我!”只見他迅速爬上露臺的欄杆,一手指天,一手橫在胸前,大喊一聲:“我要變超人!”然後就往下跳。
小鮑吓了一大跳,但是那個男孩似乎有備而來地跳向下邊的健身器材,伸手去抓雙杆來穩住自己。小鮑剛要松一口氣,卻見他一手滑,慘叫一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小鮑同學整個人都驚呆了,他看著那個龇牙咧嘴的男孩完全忘記了去喊老師。
小男孩倒是很鎮定,哭喪著臉,揉眼睛半天才嗚咽著說了一句:“我變殘疾人……”
接下來的後續工作就是老師們的事了,容小春摔斷了一條腿,換來了小鮑同學多年難以磨滅的印象。一直到小鮑同學小學畢業、中學畢業、大學畢業,一直到小鮑同學變成了鮑老板,你問他印象最深刻的同學,他都會告訴你有個叫做容小春的神經病從超人變成了殘疾人。
孽緣的名詞解釋是罪惡的緣分,但是鮑老板和小春店長的一段孽緣倒是一點也不罪惡,但能稱之為孽緣必有幾分陰差陽錯的過往。
話說容小春小朋友摔斷腿後被送進了醫院,身為目擊證人的小鮑同學也不免被詢問。於是當容爸爸和鮑老爹風塵仆仆趕到醫院,竟來了一出認親大會。原來容爸爸和鮑老爹多年前也是同班同學。
“兒子啊,要好好和容家小鬼相處,他爸爸當年借過作業給我抄,你有空可以多幫幫小容子。”這是鮑家不靠譜的老爹,看容小春幹的蠢事覺得他腦袋不太好使。
“兒子啊,要好好和鮑家小子相處,他爸爸雖然不靠譜,但是為人正派,你和鮑小子處好了将來添人脈啊。”這是老謀深算的容家爸爸,身為這個蠢孩子的爸爸他真是滿腹擔心。
雖然有不靠譜老爹的交代,但是小鮑同學還真沒太把容小春同學放在心上,因為他已經自動把容小春歸為“不正常”一類。而傻得冒泡的容小春難得記住了家長大人的話,養好傷來上學後對小鮑同學很是上心。
學校大門口,容小春遠遠就向小鮑同學打招呼:“鮑瑜,早上好,你來上學啦?”
走向班級的路上,容小春也不忘聯絡感情:“鮑瑜,你的作業寫得好工整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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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放學後的安排容小春依舊熱情:“鮑瑜,放學後我讓爸爸請你吃棒冰好嗎?”
……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天,小鮑同學終於沈不住氣了:“小春同學,你可以叫我鮑同學或者小瑜嗎?”
容小春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我還是叫你小瑜同學好不好?”這傻孩子還以為人家是要讓他喊昵稱,羞得有點臉紅。
鮑瑜同學一點頭,徑自看書去了,并不再理會傻笑的容小春。只是周圍聽到的同學們暗暗嘆氣,這個大嗓門的家夥怎麽也不好好想想“鮑瑜”的諧音,就整日亂喊班長的全名啊。難道他不知道班長最讨厭這個嗎?這下喊得全年級都知道了,笨蛋容小春要有的受了!
因為腿傷缺席了好一陣子的容小春自然是不知道班級裏的約定俗成,於是小笨蛋懵懵懂懂地開始了他的倒黴生涯。
明明是原原本本從小瑜同學那裏抄來的作業,人家得了100分,他卻是班裏唯一的不及格;早上去學校打掃衛生,他被通知的時間莫名其妙早了別人半個小時;學校發點心,他總是運氣不好被分到最最讨厭的牛奶;音樂課的小組練習,每次都是五音不全的他被推出去上臺丢人……
容小春每每只能咧嘴一傻笑,而鮑瑜同學暗暗撇嘴:都怪你,把我的全名喊得全年級聞名!
而鮑瑜并不知道,容小春的弟弟容夏總是喜歡問:“讀小學有趣嗎?”
可憐的容小春只會咂咂嘴嘟囔:“也不是那麽有趣啊……”害的容夏同學差點抵觸上小學。
總之日子在磕磕絆絆中過去了,因為鮑瑜的心存芥蒂,對容小春不甚熱情。而容小春卻無知無覺地把鮑瑜當做了好朋友,總覺得自己受了他許多幫助。
直到容小春的弟弟容夏和鮑瑜的弟弟鮑照開始讀小學,相當有緣的兩家人又湊到一起去了。
“嘻嘻,小瑜你知道嗎?我弟弟和你弟弟是同桌诶,好有緣分!”因為自己差點害得弟弟讨厭讀小學的容小春,還是相當關心容夏的。
鮑瑜點點頭,權當知道了。但是,很明顯他忘記了一件事。
“小照,聽說你哥哥和我哥哥是好朋友。”和同桌拉關系的小夏笑道。
臭小孩鮑照吸吸鼻子:“好朋友?我哥哥的好朋友叫莫言,不姓容啊。”
小夏搖頭:“可是我哥哥說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啊……”
“你哥哥叫什麽名字?”
“容小春。”
“喔,”鮑照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知道他,哥哥有陣子可讨厭他了!”
小夏傻眼了:“你哥哥讨厭小春?”
鮑照哼了一聲:“我哥哥最讨厭嘲笑他全名的人,其次讨厭亂傳他全名的人。你哥哥把他名字喊得全年級都知道,害他被別人嘲笑,難道他還會喜歡你哥哥?”
小夏癟癟嘴,突然有點為小春難過起來,原來他最好的朋友并沒有把他當做好朋友啊。
年幼的容夏不知道怎麽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容小春,花了好一段時間,在好一摞“哥哥你有沒有其他好朋友”“哥哥你要有心理準備”的廢話後,他原原本本向小春複述了鮑照的話。
年長了幾歲的容小春索性是比以前聰明了一點,但是聽了弟弟一席話還是徹底傻了:“小夏,你開玩笑吧。你說小瑜很讨厭我?”
小夏較真道:“算是第二讨厭吧。”
容小春搖搖頭,回房間拉起被子蒙腦袋:“不想不想,我要睡覺了……”
開竅了一點的容小春完全不敢去想“鮑瑜不喜歡自己”這種假設,但是他朦朦胧胧其實早就感覺到了那麽一些,只是一直不願意相信罷了。總是一頭熱的友誼久而久之也會讓人習慣、讓人迷惑,似乎真的就是好朋友了。
容小春悶在被窩裏警告自己一定要睡著,一定要睡著。似乎一覺醒來剛剛知道的事情就可以變得不存在了,一切照舊,鮑瑜依舊是自己的好友。
可是心裏揉了沙子,哪怕再遲鈍的人也會難受。於是直來直去的容小春還是忍不住跑去問鮑瑜:“小瑜你是不是讨厭我啊?”
小孩的脾氣來去的快,況且也是幾年前的事了,鮑瑜也反省過自己當時心胸狹窄。但是實話實說,鮑瑜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一下頭:“有過。”
容小春蔫了:“那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我?”
鮑瑜側頭想了想,自己從小就交好,比容小春更早認識的莫言應該擺在第一吧。於是他繼續實話實說:“我最好的朋友應該是莫言。”
容小春徹底蔫了,他抽抽鼻子,有些哀怨地瞥了鮑瑜一眼,回課桌上趴下了。而鮑瑜同學只是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個家夥又在想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
但陰差陽錯不過就是這樣,小孩間單純又直白的友誼有時候不夠堅定。傷透心的容小春決定默默從鮑瑜身邊撤離,算是小小的鬧個別扭。而鮑瑜只是以為沒有什麽定性的容小春又找到其他“好朋友”了,心裏小小不爽了一陣子,也就随他去了。
哼,果然是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容小春難過死了。但是我是超人容小春呀,我才不要去主動示好。
沒關系,我還有“最好的朋友”莫言,才不差容小春這個人呢。明明在乎的不得了,但別扭的鮑少爺還是決定不把容小春放在心上了。
有時候想起來,還是年少時的友情最純潔可貴,只是當時分分離離完全不知道可惜,哭過了,很快就能忘到腦後。許多年後大概會感到遺憾,卻阻止不了多年前固執的一拍兩散。
其實沒出息的容小春并沒有把鮑瑜忘到腦後去,只是覺得既然人家不稀罕自己,自己又何必可憐巴巴地上去倒貼。不過他倒是時常在某個角落偷偷看看鮑家少爺,當然,只是偷偷的。
可惜鮑瑜同學倒是真的慢慢把容小春給忘了。他不知道容小春為了能和他上同一所中學而發奮讀書,他也不知道容小春千方百計想繼續和他同班。因為容小春失敗了,雖然他們上了同一所中學,卻在不同的校區,只有每年運動會、藝術節之類的大型活動才能勉強一聚。
時光偷偷溜走,雖然容小春還是關心他曾經的好朋友鮑瑜,但是不可否認他們再也不是朋友了。這種關心慢慢變成一種習慣,似乎這樣才能安心。容小春總是安慰自己,我真是個很講義氣的朋友呢!
直到平平靜靜的生活被容夏給打破了。
“哥哥,我總覺得小照喜歡我。”某天晚上,容夏跑來找容小春談心,還沒聊幾句就一個驚雷劈到哥哥。
“誰?!”容小春覺得自己真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吓。
“鮑照啦,你知道的。”容夏撇撇嘴。
容小春呆了半晌:“可,可是他是男孩子啊……”
“哥哥拜托你不要這麽呆……”容夏覺得自己找容小春談心真是個愚蠢的選擇。
“喔,我知道了!沒事,哥哥去幫你查查看……”
被晴天霹靂劈傻的容小春火速去給弟弟查資料了,那時候網絡還不是那麽流行,容小春只好躲到圖書館做賊似的查資料。但是這些資料越看越不對勁,容小春覺得自己怎麽情不自禁要往裏跳啊!
完蛋了,因為心裏有個聲音在說:鮑瑜鮑瑜鮑瑜鮑瑜……
容小春都要哭了,自己的命怎麽這麽苦,老是栽在鮑瑜的身上。他回家一咬牙一跺腳:“媽,周末咱們去買一斤鮑魚來吃吧,錢從我的零花錢裏扣!”
容家媽媽不知道容小春這傻孩子又抽什麽風。容小春咬緊牙關守著這個秘密,只是心裏酸甜苦辣輪了一番,頗覺得造化弄人什麽的。
神經大條的容小春難得纖細憂郁了一把。下雨的三月,他獨自撐傘來回走過一條街;騎單車回家的夜晚,從樹梢看出去的路燈燈光融暖的好像夜晚的陽光;濕漉漉的雨夜,蹲在咖啡自動販售機旁熏著廉價的咖啡香。各種乍暖還寒欲語還休的心情輪番登場,各種傷心傷情的歌曲循環播放,各種造作的肥皂劇情穿插演繹。
最先發現容小春變态舉動的自然還是容夏。他默默觀察了自家哥哥一陣子,某天又突然語出驚人:“哥,你是不是失戀了?”
容小春大驚:“戀你個頭啊!”
容夏搖搖頭:“你就差沒在臉上刻幾個‘我失戀了’。”
“失戀個頭喔!想戀都戀不成呢……”容小春苦笑。
容夏一臉深明大義:“我知道,初戀總是沒有好結果的!”
容小春只能慶幸容夏沒有刨根問底,他反反複複覺得自己喜歡鮑瑜真是件丢人的事情。絕對是上趕著倒貼的丢人,早已經八竿子打不著,生命相當於平行線的兩個人,怎麽想怎麽別扭吧。
這個時候遲鈍的容小春就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和鮑瑜也都是男孩子啊!笨蛋就是笨蛋,連糾結的方向都完全搞錯了。但是笨蛋也有戀愛的權利啊,馬上就要中學畢業的容小春還是想要在各奔東西前再見鮑瑜一面。
容小春想他大概會一直記得那些夜晚。路燈照著濕漉漉的地面,一切被細細的雨絲攏在澄黃的燈光中。小區的長椅也是濕的,地面的積水吸引著幾只胖胖的飛蛾。容小春捧著他的咖啡紙杯,廉價咖啡蒸騰起來的香氣把他的眼睛熏得濕漉漉。仰頭看著鮑瑜的房間,沒有透出一絲燈光。但只是這樣看著,想著那個人,心裏似乎慢慢就滿了。這種奇妙的感覺,沒有争求,只是酸澀與滿足而已。
好像固定的任務一樣,容小春想鮑瑜自習回來總是會路過這裏吧,只是遠遠看他一眼就好了。遠遠看他一眼,為自己對他漫長的在意與執念做一個結束吧。
但奇怪的是,容小春蹲點了一個星期也沒有遇到鮑瑜。因為淋了好幾天的小雨,他不負衆望地生病了。發燒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想,或許是注定沒有結束吧,只是一段孽緣而已。
一直到很多年過去後,兩人再次的雨中相逢。鮑瑜挑起唇角,無奈搖搖頭:“你一直等錯地方了,我們家在小區的另一頭。”
笨蛋只是笨蛋而已,笨蛋的初戀是注定沒有好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