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6
“是誰!”
程嬌娘站在上方,飽含怒意地擰着眉。
她怎麽也沒想到,竟有人不知好歹到在她長樂宮的婚宴上作亂!
她看向身邊長樂宮的弟子,厲聲命令道:“将人抓出來!”
可方為止出手太快,衆人又被酒氣和香料熏得飄飄然然,竟沒有一個人看清那暗器從何處而來。
濃重的血腥味道幾乎将熏香蓋住,樂曲聲逐漸停了下來,琴師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了琴弦上,吹笛人手中玉笛的吹孔離開了嘴邊,聽不到笛音的大雁展翅飛走,本來喧騰的屋子陷入了死寂。
安靜片刻,在手臂滾落在地的瞬間,斷臂掌門終于發出的凄厲的痛苦慘叫!
衆人如同被這聲慘叫驚醒,人人面色凝重地看向四處,彼此提防,親熱再無,酒盞裏的酒水不慎碰灑也無人顧及,紅色的酒灘在地上,仿佛血水,一片狼藉。
看屋裏沒了樣子,程恩一掌拍在寶座的扶手上:“坐下!”
他是向着程嬌娘訓喝的,可在他掌心落下時,一股冰寒的靈力席卷而下!
被他的靈力震懾,屋子內的衆人下意識地瑟縮起來,就連斷臂的掌門都不敢繼續哀嚎,咬着牙悶哼,讓低低的痛苦聲在喉嚨裏滾動。
程恩這才微微地收了靈力,看向坐在下面右側的一位青衣人。
“葉掌門,你們門派修行醫術,可否給李掌門察看傷勢?”
青衣人聞言起身,走到斷臂掌門跟前為他處理傷口。
程恩面向衆人:“各種不必驚慌,此事發生在我長樂宮,我程恩自會将歹人抓出,給李掌門一個交代。”
說罷,他向着身後坐于豎頭箜篌前的弟子擡了擡手。
弟子随即撥動了琴弦,一陣清澈的音律流淌而出,數只沒有實體的蝴蝶幻影從顫抖的琴弦中成群飛出,堆落到李掌門那條滾落在地的斷臂的傷口截面上。
在觸須沾上了李掌門的血後,它們又紛紛飛了起來。
其中的多數都飛向了李掌門的附近,落到那些被血濺到的衣衫和珠寶上。
坐在李掌門身旁的那位掌門被他的血噴了大半身,因此半邊身上幾乎落滿了蝴蝶,伸手去揮卻只能揮空,只能強忍着不适,任它們在身上撲翅。
周圍幾個掌門的情況也差不多,身上被濺到血的地方上都落了蝴蝶。
但很快地,這群蝴蝶中的一只仿佛嗅到了別處的血味,它脫離其他的蝴蝶,尋覓着,朝着另一處飛去。
衆人的目光馬上被那只與衆不同的蝴蝶吸引,想看它會飛向何方。
但陸秧秧知道,它在朝着方為止飛。
雖然早晚都要站出來,但主動出聲和被迫暴露可不一樣。
長樂宮想靠着一只蝴蝶就把他們山谷的人揪出來,簡直是癡人做夢!
她盯住那只向着他們飛來的蝴蝶,眼神微微一凜。
那只蝴蝶猛地滞住,翅膀幾不可聞地瑟抖了一下,随後在衆目睽睽中轟然碎開!四分五裂,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同一時間,“崩”地巨響,箜篌琴弦齊齊斷裂,将那弟子的手指被割得鮮血淋漓!
方才李掌門的手臂被暗器切斷還可以歸于長樂宮的疏忽,可這次的變故卻是發生在程恩的眼皮子底下!
程恩靠在寶座上的腰背微微向前挺了挺,終于開始上心地巡視起這賓客席上的每個人的臉。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進入結界後的靈力也跟以往一樣,絕沒有冒名頂替的可能。可他們也絕沒有剛才那般向長樂宮挑釁的本事。
這時,程嬌娘悄聲向他靠近:“父親,時辰。”
程恩收回目光。
漏鬥中的金沙還在流着,第二柱上的金沙所剩不多,需盡早把這鬧劇先平息下去。
他看向為李掌門治傷的青衣人。
“葉掌門,如何了?”
青衣人本來還算鎮定,但随着他察看斷臂的傷勢,他的臉色越發凝重,在耗盡靈力、用光了手中所有的藥物後,他勉強幫李掌門止住了血。
聽到程恩的問話,他用袖子擦掉額頭上挂着的汗,向程恩道:“傷李掌門的暗器上被抹了巫毒。恕在下無能,只能暫且将血止住,其餘的,無能為力。”
“巫毒?!巫?!”
斷了手臂的李掌門被程恩放出的靈力壓得不敢出聲,但他手臂的劇痛早就快把他的理智擊垮了。
“天下的巫,不是只剩下西南那一支……”
他顫抖着,終于想明白了他斷臂的理由!
他徹底崩潰,恐懼到撕扯着喉嚨大喊:“我記起來了,我當時在罵連喬!是魔教!!!這裏有魔教的人!!!”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本以為是李掌門的私怨,沒想到竟然是他禍從口出,惹到了魔教的人!
有人對李掌門暗算出手和有魔教人在場,這可不是一回事!
更何況,他們現在連魔教的人在哪都不知道,豈不是如同豬羊,任人宰割!
一想到此,馬上就有人想要出去,可這屋子懸于空中,便是想逃都逃不得!
性命攸關,也顧不得會不會得罪長樂宮了,一個長着兩條粗眉的掌門縮在後面,只把頭出來,沖着上座的程嬌娘便喊:“程宮主!不如我們先坐着大雁回地上吧!”
斷臂的李掌門更是猶如驚弓之鳥,用他僅剩的一只手重重地扇向自己的臉:“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程掌門!您想想辦法!”
“長樂宮怎麽會出這樣的事?!”
“那人到底在哪?連人都找不到,還談什麽別的?!”
這下,屋子裏又亂了。
程恩向着漏鬥中的金沙望了一眼。
此時,第二柱沙漏落盡,該一拜了。
在聽到巫毒和魔教的字眼後,情緒最為激烈的其實是程嬌娘。
她看着亂成一團的人們,再次霍然而起,染着嬌豔粉色的指甲死死地刮在座椅上,胸脯因氣憤而明顯的抖動!
“你們怕什麽!”
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她的聲音都吼叫得變了腔。
“要是魔教真的來了,我便叫他們有去無回!!!”
屋子再次靜了。
可衆人的臉上卻并沒有出現信服的表情。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想起了二十年前。
同樣是長樂宮的婚宴,那時已經是盛夏的時節,蓮花開的最好的那一天,魔教教主連喬帶着手下的西峰主段峥明,兩個人單槍匹馬破開長樂宮的音律大陣,于蓮花池潋滟的水光中踏波而來,扛着黑斧嚣張地走進舉辦婚宴的水中樓閣,搶走了程嬌娘還未拜堂的琴師夫婿,随後将數處攔路的人馬打得人仰馬翻,最終毫發無傷,帶着人潇灑離開長樂宮,如出無人之境。
長樂宮被毀了婚宴,搶了人,丢盡了臉面,最後卻只能把牙咬碎了吞進肚子認了,連屁都沒能放出來一個。
二十年後的如今,長樂宮又是布置大霧結界,又是建這只有乘着馴雁才能到達的空中樓閣防範至此,魔教的人卻還是能輕而易舉混了進來,短短時間,斷人手臂!破你術法!嚣張做派一如往昔!你們長樂宮卻連人在哪裏都找不出,還大放厥詞說讓他們有去無回?!
看出衆人眼神裏的意味,程嬌娘扁而平的面孔逐漸漲紅。
她擡起手,正要下令,忽然,屋子裏出現了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如同成百上千只蟲子在蠕縮踴動,從四面八方不斷傳來,越來越響,越來越密,恐懼不停地在往人的心裏面滲。
“什麽聲音?”
終于有人磕碰着牙關出了聲。
陸秧秧自然也聽到了,但她稍一思索,馬上又将目光盯緊了程恩。
在這聲音出現前,即便婚宴意外頻出,程恩也始終平靜且鎮定,仿佛并不将這些伎倆放在眼裏。
但就在這聲音出現的那一刻,程恩終于無法安穩地坐在他的寶座上了。
他的頭明顯且急促地轉動,看向屋子的四角。
緊接着他便發現,在他背後的一角,本來鳴叫不停的雀鳥不知何時已經癱軟在了籠子裏,不再發出聲響,而一顆将它擊昏的金珠正在靜靜地停在籠子裏,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這鳥就是被人故意擊昏的。
程恩的眼神在金珠上定了定,猛然将頭轉回,看向正面所有的人!
陸秧秧看不到他鬥笠後面的臉,但卻能從他開始波動的靈力中感受出他內心的驚疑。
柳家滅盡,這金籠的“困鳥之術”早就成為了不可能有人知道的秘密,此刻卻被人破局,這讓他掌控全局的自信瞬間出現了裂痕!
“程恩先生好大的自信。”
抓住他內心最動搖的瞬間,陸秧秧揚着頭向前邁了一步。
“柳家雖說已經沒了,可這天下難道就沒有知道柳家琴樂之術的人了嗎?”
她展開握着的手,露出手心裏的另一顆金珠,随意地晃了晃,臉上帶着笑。
“您這樣明目張膽,讓我不下手都不好意思呢。”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童顏!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铛裏個铛铛10瓶;xmkkk 5瓶;栗子樹下的狗咩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