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火光吞噬着永無寧日的嘶吼。
我在哪?為什麽世間人們都享受着幸福,我們卻被困住。這裏是什麽地方?我不屬于這裏,為何不幸的事情總是發生在我身上啊!
安靜些。
地獄中所有人共享着同一個意識。安靜些,放過我,讓我獨處求求你了給我片刻的安寧……
天神大人啊,為何要抛棄我?
【真可憐。】
【想離開這裏嗎?我可以幫你。】
我想回家。我不需要。我人生在世難道是為了這個嗎?為了眼前的這一切!?
【我還可以給你無人能敵的實力,許諾你一個被惡鬼統治的世界,而你只需要「——」】
軟弱無能之輩,那些惡鬼的呢喃、與我無關。我不需要這些。求求你讓我安靜。滾開。難道沒有人能聽見嗎?
【從集體意識中分辨出你的個人意志還真是困難……不過,居然對權利和實力都無動于衷?你倒是挺有意思……那換成這樣如何?】
【——我将賦予你生命的意義,賦予你活下去的理由。】
「砰!」
正在循循善誘的“什麽東西”被擊了個粉碎。
黑發的武士站在地獄裏,怒視着那東西四散的殘片,随後,被無盡痛苦呢喃聲所充斥的腦內劃過某個存在的一絲陰冷竊笑。
【你遲早會明白自己根本沒得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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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狼很快就被新的熱點事件取代,短短幾天,論壇上熱門的帖子就換了一波又一波,似乎沒有什麽留下痕跡,但只要肯查,還是能找到不少東西。
一切都有着記錄。
不過也正因為此,有時候會産生一種感覺——‘找不到的秘密’反而有着更廣闊的寬度,倒是那些被記錄下來,被說出口的東西,顯得像是這個世界在變小。
不知不覺間一點點縮小着,最終留不下半點‘虛假’存在的餘地,變得索然無趣。
“大概就是所謂的,‘人類的頭腦比海更深’吧……”
房石陽明坐在電腦桌前,打出幾個關鍵詞,尋找着某個百年前發生的秘密。
[産屋敷戰國時期繼國]
搜索結果只有一些産屋敷家族的久遠歷史——這個傳奇般的姓氏從平安京時代一直延續到現在,并且他們始終有着不錯的商業頭腦和管理能力。
而關于‘繼國’這個姓氏的消息則從來沒有出現過。
房石陽明想了想,将戰國時期删除,換成了大正時期。
這次搜出來的東西變成了産屋敷家族在大正時期辦理的一些民間産業,還有救災相關。
“真是了不起的家族,但我想看的不是這個啊……”
他思考片刻,最後輸入了[産屋敷大正時期幽靈],然後将‘幽靈’改成了‘武士’。
“在xx區的事故結束後,産屋敷家出面帶走數名攜帶□□的重傷黑衣人員,稱其為家族護衛,當地警備隊對此表示懷疑,但并無證據……”
一條冷門的信息闖入視線,但也就僅僅這一條而已。
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舊報紙上的內容,被人記錄在了網上,和其他成千上萬條亂七八糟的舊新聞一起,如果不是搜關鍵詞就根本看不到。
“……攜帶□□上街的黑衣人員?”
這是什麽,黑衣版新選組?還是産屋敷家訓練的私兵?
不過這些人有統一的制服,和岩勝又對不上。
而且從上次岩勝聽見電視裏産屋敷這個姓氏的反應來看,肯定不是什麽上下級之類存在‘尊重’的關系,可能連友好關系都不是。
……想不明白,幹脆直接去問本人吧。
“岩勝先生,能問你個問題嗎?”
他叫了一聲家裏的幽靈,但是過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應。
房石陽明回過頭,看見繼國岩勝就坐在不遠處的地毯上。
他覺得有些奇怪,離開電腦桌朝幽靈所在的地方走近幾步,卻發現那根本不需要睡眠的武士居然睡着了一般低着頭,而且六只眼睛都閉上了。
難道因為之前看了太久電腦,視覺疲勞了?
“那個,岩勝先生?”
雖然有打擾別人睡覺的嫌疑,但他還是想确認一下。
房石陽明正打算再走近點叫人(順便觀察幽靈睡覺的樣子),但下一秒,漆黑而詭異的刀刃就悄無聲息抵在他的脖子上。
“……至少在家裏的時候可以把刀收起來嗎?”他舉着兩只手提議道,“就算沒有砍到我,砍到別的東西我也沒錢賠,到時候你連上網的費用都沒有了。”
武士睜開眼,看見是房石陽明,總算把刀緩緩收回。
然後,數百年沒有做夢的武士花了好幾秒,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個夢。
“你剛剛怎麽了?”房石陽明問。
“只是……想起過去的一些事。”繼國岩勝回答,“無關緊要。”
會為過去的事情煩心,簡直像是人類一般的思考方式。
房石陽明想了一下,決定先放下提問的念頭,他轉身坐回電腦前,在論壇上又開了個帖子。
“總之,先來做個假設吧。”青年一邊打字一邊語調輕松地說着,“比如在大正時期,發生過一場不為人知的戰争之類的。”
……
在幾天的實驗後,吉野順平做出了成品。
他将自己做出來的東西交給忍,而化學部部長在面色嚴肅地仔細觀察了那瓶東西一會之後,最終露出一個笑來。
“恭喜哦吉野君,成功了。”
吉野順平忍不住露出喜悅的表情,就連旁邊的佐藤也歡呼了一聲——然後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之後,頗為尴尬地轉過身去。
他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古咲忍眯起眼笑了笑,然後看向黑頭發的少年。
“但是在把這瓶東西交給順平君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是!”
“它要怎樣才能發揮作用?”
“接觸到人的皮膚之後和空氣接觸就會生效,所以要戴手套。”
“粘上試劑的手套要怎麽處理?”
“要送回化學部,不能随意丢棄。”
“如果不小心弄進眼睛裏?”
“不會出太大問題,但最好還是立刻沖洗,然後用……”
他認真回答着忍的一個個問題。
古咲忍讓他自己做出化學品,除了徹底掌握一種自保的本領的作用之外,其實也有這樣的理由在裏面——只有在明确這東西的內容和反應,知其危險性的前提下,才能真正好好利用手中的‘力量’。
無論是化學還是其他的力量,都是如此。
“最後,如果遇到了無法理解,無法确定該怎麽做的情況,要怎麽辦?”
“及時通知古咲學姐和老師,必要的話趕緊去醫院。”
“嗯,滿分哦,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了。”忍說着,終于将那瓶東西遞給他,“吉野君很有天分呢,要加入化學部嗎?”
“謝謝您,但是……其實我想在事情結束之後重新申請影像研究部。”吉野順平認真地回答,“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報答前輩,所以有什麽需要的話,請務必跟我說!”
忍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眯起深紫色的眼,用手掩着唇笑了。
“不用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面對一臉不好意思的順平,她輕聲道,“多謝你之前幫了甘露寺,這是你應得的回報。”
幫了……甘露寺前輩?他懵了一下。
“那個,您确定不是認錯人了?”
忍笑得更燦爛了。
“看來吉野君是那種會忘記自己做過的好事的人呢。”她由衷地道,“這一點我很欣賞哦。”
【一年多前。
走廊上,傳來幾個二年級生的竊竊私語。
“這次活動要帶上甘露寺嗎?”
“還是算了吧。”
“可我覺得她還蠻可愛诶。”
“可愛歸可愛,但那個奇葩發色……到時候走在路上,我們都會連帶着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吧。”
“想想就窒息了,我可不要。”
紮着三股辮的少女躲在走廊的拐角處,神色暗淡地聽着班上同學們的交流。
沒有怨恨,沒有委屈,只是有些難過。
要不要去染發呢?她心想。變得和大家一樣,或許就會好一點了吧,也不會給人添麻煩。
對,只要變得‘正常’就好。
她沉浸在思緒裏,轉身想走,卻沒注意到從走廊另一邊走來的身影。
“啊!”
當然,摔倒的不是力氣超乎常人的她,而是恰好路過的一年級生吉野順平。
“對,對不起!”少女慌亂地道歉,幫學弟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本,“真的很對不起!”
“不不,請不要道歉。”黑發少年面上帶着歉意,“我才是,拿着班裏的練習冊沒有看清楚路,撞到甘露寺前輩了,該道歉的是我。”
練習冊。
甘露寺看了看手中裏櫻高校統一的櫻色練習本,又看了看自己垂下的頭發,似乎明白了什麽。
會認出我,也是因為這奇怪的發色吧。甘露寺心情慘淡地想着,開口問道:“那個,吉野君……也覺得我的頭發很奇怪嗎?”
“哎?”少年愣了一下,然後慌忙地擺擺手,“沒有沒有!我從來沒有那樣覺得!”
“不用安慰我也行……”
“我真的不覺得奇怪!這是很……很溫暖的顏色。”少年支支吾吾地說着,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是看到之後就會讓人感覺心情很好的那種,我周圍的同學大多也是這麽認為的。”
雖然也有類似于看到幸運物的心理。他有半句話藏在後面沒說,因為覺得有點失禮。
……
那天,甘露寺一放學就找到了自己隔壁班的好友古咲忍,用超乎尋常的熱情緊緊抱住她。
“忍同學,嗚嗚嗚……今天有人誇我的頭發了!我好高興。”】
回憶着甘露寺興高采烈地跟自己說起被誇了頭發的事情,已經恢複前世記憶的忍,不由得在心裏替某人感到着急。
伊黑先生可要主動點呀。她心想。雖然清楚吉野君和甘露寺對彼此都沒有半點那種心思,連聯系方式都沒交換,但在這個美好的世界,指不準沒有記憶的甘露寺哪天就和別人展開戀情了呢……
“到時候,就算哭了我也不管哦。”她自言自語。
……
與此同時,房石陽明的家中。
“假設中,這場戰鬥的雙方是人類和一種不明生物,在大正之前他們已經鬥争了很久,也許數百年有餘。那種生物由人類轉化而來,但它們與人類有着某些重大的矛盾,或許是利益,又或許是生存——順帶一提,我更傾向于後者。”
茶發青年坐在電腦前一邊寫着帖子,一邊不緊不慢地說着自己的猜測,他微微側過頭,用餘光注意着繼國岩勝的神色變化——畢竟也不想真的踩到眼前武士的雷,然後被一刀砍死。
“普通民衆對此并不知情,僅僅将其當成是傳聞或者故事,只有極少部分的知情者在參與此事。其中,産屋敷一族應該有着某種重要地位。”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為什麽查不到相關信息。
“而那些與這種生物作鬥争的人們,也為了社會的安定而隐藏其存在。最終,兩方的決戰在大正時期爆發,而人類一方取得了勝利。”
繼國岩勝始終沉默不語,在他說完之後,才開口問他:“就當你的假設…全都是真的……”
“這算是變相承認了嗎?”
“那…贏的為什麽是人類?”
人類勝利的理由。
也對,畢竟如果另一種生物是類似于‘沼澤人’之類的東西,說不定現在外面就全都是沼澤人,真正的人類只有零星幾個。
……開玩笑的,那樣的if直接完蛋,一點意思也沒有。
或許可以用‘正義戰勝邪惡’之類的理由糊弄過去,但眼前的武士想問的肯定不是這種事情。
“因為人類獨有的社會性,或者說合作,‘團結’這個詞也許會更合适。”房石陽明道。
“另一邊……不會合作?”
“是的。”
“何以見得?”
“因為岩勝先生你自從出現在這裏開始,就從未尋找過自己的同類。”茶發青年一臉平靜地說着,第一次将一直以來隐藏在浮冰下的暗流擺在明面上,“所以可以至少告訴我,你們是什麽嗎?”
黑發武士平靜地看着他:“你不怕死?”
“怎麽可能,人類對死亡的恐懼可是刻在骨子裏,”房石陽明道,“但人不光有恐懼心,探索未知這件事也有同等的樂趣。”
所以他才會租下這棟房子,才會憑借蛛絲馬跡查到這個地步。
“哼。”黑發的武士嘴角浮現出一絲嘲弄般的笑,“有趣……”
客廳一時間只剩下打字的聲音,過了半晌,繼國岩勝再次開口道:“鬼……或食人鬼,惡鬼。都是世人對我們的稱呼……”
“原來如此。”
‘食人鬼’這個稱呼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謝謝你的情報。”房石陽明打下最後一個字,将帖子發出去,伸展了一下胳膊,“接下來就看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