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進亭子裏的竟是兩日未見的李芸。他今日換下了那一身粗布衣衫,身着絲質長衫的模樣倒也清俊風流。
沈茹月收拾好笑容,正準備與他打招呼,卻見他煞有其事的行至蕭玉面前,畢恭畢敬的單膝跪地,而後對蕭玉說道:“禀世……公子,豐公子求見。”一身虎虎生風的氣度與沿路上那個不拘小節的少年相去甚遠。沈茹月不禁懷疑,面前此人莫不是他的孿生兄弟。直到蕭玉起身離開後,他對她投來笑意,才終于打消了這疑慮。
待他二人走遠,沈茹月看着石機上尚殘餘些許茶漬的碧玉盞,才終于想起自己前來尋蕭玉的目的,頓時懊惱不已。方才又是寒暄,又是唱歌的,倒把去月國的那件事給忘了個幹淨。可轉念又想,在這亭中不過呆了一盞茶的功夫,那生意上的事便尋了來,想必這段時間蕭玉是真的抽不出空來。看來只有耐心等候了,待忙過這段時日,蕭玉興許就會記起送她去月國這件事。
抱着這樣的心态,沈茹月等了一日又一日,起初還樂意到園子裏走走,可等那新鮮勁兒過去,她便只能扳着指頭數日子。這一數她才發現自那日在潭水邊相遇後,蕭玉已是許久不見人影了。
然而蕭玉的府上卻有愈來愈熱鬧的勢頭,只因為再過七日便是除夕了。看着那些忙着挂燈籠貼窗花的侍從和宮女們,沈茹月更加覺得心下悲涼。
自有記憶以來,雖總是喊着讨厭應酬,一到過年卻還是樂颠颠兒的跟着爸媽走親訪友,那時習以為常的事情,現在卻都變得遠隔千年、遙不可及了。一想到要在異鄉過除夕,沈茹月的心裏就不是滋味。
經過這一番心理煎熬,沈茹月終于跺了跺腳,背上包袱往門外走去。這可把伺候她的侍女給吓着了,忙追在後邊絮叨着阻攔,那模樣好似沈茹月劫持了她一般:“姑娘使不得啊!”
“如何使不得,你且替我給你家公子帶句話,我急着回家過年,就不在這裏多打擾了。也不必勞煩他送了,去月國的路我四處問問,總會有人知道的。”沈茹月也顧不得那侍女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一面說着一面往大門處走。
侍女卻也不肯善罷幹休,硬追上來阻攔,沈茹月便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只丢下一句“我回我的家,又與你們何幹?”兩人拉拉扯扯間,總算是來到了大門前。
沈茹月大喜,拉了門正yu出去,可腦袋還沒探出門外便被兩柄銀槍生生擋了回來。
橫在眼前的銀槍被握在兩名身穿藍色铠甲、士兵模樣的男人手中,兩人皆是眉眼兇悍一身殺氣,再看那距離自己額頭不到半寸的銀槍,其槍身筆直、槍頭鋒利,在微陽下泛起陣陣寒光。方才若是再将腦袋多探出幾分,只怕此刻已然是身首異處了。
沈茹月下意識的縮了縮腦袋,擡起頭來yu同他們解釋,卻聽得其中一個握槍的男子用和銀槍同樣冰冷的語調說道:“世子有令,無令者不得踏出行宮半步!”
三十三、請君入局(一)
“世子?行宮?這是什麽意思?”沈茹月不可置信的退了數步,而後轉過身來,将詢問的目光投向一路阻攔着她的侍女,似在懷疑自己的耳朵錯聽了那侍衛的話。然而方才還喋喋不休哀求她留下的侍女此刻卻仿佛被人拿線縫住了嘴巴,只垂首立在那裏一言也不發。
心下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預感,沈茹月也不想再追究這疑問,只覺得自己應該盡快離開這個地方。于是不曾多想就又慌忙轉過身去,打算硬闖那門口的守衛。然而,她才踏出一步,便又驚懼的退了回來,因為立在她面前男人,眸子裏閃爍的是比銀槍還要鋒利的冰冷。
門前那兩名侍衛已幹脆利落的單膝跪地,身上的盔甲随着躬身的動作發出铿锵的聲音。蕭玉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靜靜的立在那裏,沒有表情的目光落在沈茹月的身上,卻看得她腳下發軟險些和那兩名侍衛做出同樣的動作。她身後的侍女則早就“噗通”一聲跪伏在地。
Advertisement
蕭玉的周身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他沒有說話,甚至連衣袖也不曾移動分毫,但卻毫無疑問的令人畏懼。如果說流觞令人畏懼的是他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和暴虐無常的性情,那麽沈茹月相信,在場所有人對蕭玉的懼怕是源于他永遠都無法窺探的內心。
此時的蕭玉仍舊優雅宛如盛開于絕壁的幽蘭,過于陰柔的面容上甚至讀不出任何表情。就像是長久以來養成的某種習慣,衣擺總是一絲不亂的,墨發始終垂順如瀑。沈茹月甚至覺得即使她此刻拔下頭上的發簪插進他的心髒裏,他也還是會保持這一副淡漠的神情。然而她不敢,他即使什麽都不做,卻也要比流觞的暴虐更令她畏懼千萬倍。
蕭玉緩緩的向沈茹月逼近了兩步,可沈茹月卻不知為何竟然僵在原地連步子也邁不動,待回過神來,只看到蕭玉的薄唇動了動,用同樣沒有情緒的聲音說道:“把她帶回去。”接着便有幾名士兵手腳利落的将她押回住處,不曾留有半分反抗的餘地。
直到被扔進了屋子裏,沈茹月才終于想起往門口撲去,又在險些撞上蕭玉的瞬間緊急剎住。她驚慌失措的退出一尺開外,面上卻強裝鎮定的說道:“你……你根本不是什麽滄國富商,只怕哄我來這裏也不是要好心送我去月國吧?”
蕭玉不徐不疾的踏進屋子裏,對沈茹月滿臉的防備和敵意似乎毫不在意。他不經意的拉了拉衣擺,将方才沈茹月沖撞間生出的褶皺捋平,而後緩緩說道:“我不叫蕭玉。”
他優雅的颔首,明明生了一雙極好看的潋滟秋眸,盈盈水波中卻透着令人畏懼的寒冷。沈茹月被他的目光怵得縮了縮脖子,卻又聽到他繼續道來:“我的本名,喚作蕭明玉。”
“明玉公子!”過分的驚訝令原本極力躲閃着他目光的沈茹月忽而擡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眸,臉上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蕭明玉沒有否認,只是用短暫的沉默認可了她的猜想。
當真是才出了狼窩便又入了虎穴,沈茹月滿心煩亂,只嘆命運的作弄,那樣大的太邺城,怎麽偏偏就遇上了滄國的世子。不過既然是滄國的皇族,想來應該是講道理的,或許因為那日在白虎門的相遇而錯将她當作了肅國的宮女才會将她擄來的吧。
沈茹月咬着食指思忖了片刻,覺得有必要向蕭明玉澄清一下自己的身份:“世子殿下,我想您一定是誤會了,我不是肅國的宮女,對您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您還是放我走吧。”沈茹月盡量扯出笑容,努力讓氣氛緩和些。
蕭明玉卻全然無視她的說辭,繼續淡漠的說道:“我已向肅王修書一封,告知他你在我手上。”
沈茹月心嘆不好,且不說若流觞知道了她身在滄國,必然會撒下天羅地網将她擒拿,光看這明玉公子的意思就沒有放她離開的打算。然而她當真不願卷入這兩國相争的政治鬥争,更何況還是千年前的古國,怎麽想都冤枉的緊,于是耐着性子同蕭明玉理論:“肅王是一國之君,又怎麽會在意我這草芥一樣的人身在何處……”
“戰場上寧可受那一劍也要救的人,你說他在不在意?”蕭明玉打斷了沈茹月還未說完的話,依然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語調卻令她啞口無言。
他怎會知道那日戰場上的事情?訝異間,沈茹月忽然想起在肅國營中曾聽人提起,蕭玉公子自蒙荒戰役後便不見了蹤影,也就是說他也參與了蒙荒之戰,而她穿越到這個時空之初,他也在現場。
“你且在這裏好生安頓,若此事能成,我自然會還你自由,賞賜也是少不了的。”蕭明玉留下這句話便轉身出了屋子,只留下沈茹月反複咀嚼着他方才的那句話。
“戰場上受那一劍……難道說他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沈茹月滿臉的震驚,口中下意識的低喃,身子也似被抽去了力量而癱坐在床邊。
或許是因為知道了流觞在蒙荒戰場上受傷的真相,沈茹月總覺得對他有虧欠,眼下偏又被蕭明玉拿來當作對付他的棋子,這令她愈加坐立不安起來。倘若流觞或者肅國因為這件事而蒙受了任何損失,她今後恐怕都沒有臉面再去見流觞還有珠兒她們。
然而,縱使她在屋子裏急得團團轉,那關得牢靠的屋門,還有門口新添的守衛都沒有透出半點縫隙的意思。蕭明玉也沒有再來過,連談判的機會都不給她。在這種情況下,沈茹月只得使用了最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