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揚起他身後的披風,明明是和夜幕同樣的顏色,卻比集市上最絢麗的燈火還要耀眼。只是這旁人眼裏的風華絕代對于沈茹月來說卻無異于來在地獄的判決書。
沈茹月認命的閉上雙眼,在心下暗自祈禱他不要看到自己。不過一瞬的時間,卻好似撐了幾個世紀那麽長。然而奇跡卻發生了,流觞的戰馬竟從她身旁掠過,而後漸漸消失在洶湧的人潮中。
沈茹月似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終于将跳到嗓子眼的心咽了下去,卻忽然意識到方才并不是自己好運才逃過此劫,原來是有一方大氅适時的出現在她的頭頂,将她整個身子包裹其中掩藏了起來。
沈茹月好奇的從那大氅中探出腦袋,想看看方才求過的神明派了何方神聖來解救自己,可是當她擡眼看清面前之人,卻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二十九、金蟬脫殼(二)
眼前的男子一身普通的細麻衣衫,同樣麻質的面紗将口鼻與發絲包裹其中,卻掩藏不住他周身優雅如蘭的氣質。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月前在白虎門遇上的那名滄國俘虜。
似乎覺察到沈茹月停留在他面上那滿是疑問的眼神,戴面紗的男子微微低頭,不期然的撞上了她的目光。
沈茹月便是一愣,那時在白虎門只是有過遠遠的一面之緣,但覺此人氣度非凡,而今在近處細瞧才發現,這男子生了一對宛若秋水的潋滟雙眸。仿佛泛着粼粼波光的眸子在夜幕裏格外的引人注目。不知不覺便被那翦瞳裏的光斑牽去了視線,再不想着看別處的風景。而這樣一雙秋眸竟讓沈茹月産生幾許熟悉之感,可往深處想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要想出城,就別愣在這裏發呆了。”男子的聲音也如月下深潭那般幽雅,也許是對沈茹月唐突的目光有些不滿,那聲音也顯得幾分冰冷。回過神來的沈茹月忙緊了緊身上的大氅,低眉斂目的跟着那人向城門走去。
待看清身後的燈火在玄色铠甲上泛起的寒光,以及駐守城門的禁軍衛兵們一張張冷若玄鐵的臉,沈茹月指尖不禁因為心虛而微微顫抖起來,胸口的跳動也好似要沖破本就單薄的身體。
她只得壓低了腦袋,盡量掩藏面上的蒼白,卻忽覺有什麽輕薄柔軟的東西落在她的頭上和臉上。擡起頭時,男子已行到了前面,只留給她一個鋪滿墨發的背影,寬大的袖子下卻有一只微涼的掌與她相握。沈茹月微微一滞,這才意識到方才他是把自己的面紗籠在了她的面上。
也許是這面紗遮掩了容貌,也許是袖子下牽引她的那只掌,沈茹月似乎不那麽害怕了。她終于略生出些勇氣,假裝若無其事的行至衛兵面前,卻還是下意識的跟在他身後努力将自己的隐藏于他的身影之中。
那些衛兵只略略掃了她一眼,顯是将她極力躲藏的舉動當成了女兒家的嬌羞,而後便接過了滄國男子遞上前的牒文。可是當他們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時卻有了一瞬間明顯的停滞,那些目光中充滿了訝異和驚嘆。接過牒文的衛兵臉上甚至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夕陽之色,連手裏的牒文也險些落在了地上。
沈茹月不禁想起那日白虎門前的種種,還有珠兒關于他容貌的一番言論,然而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她卻也沒有多的心思去揣測這個滄國男子有着怎樣驚世絕豔的面容。只覺衛兵接過牒文後的每分每秒都如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終于那衛兵在與滄國男子對視了許久之後将手裏的牒文遞了回來,男子于是優雅的躬身行了一禮,沈茹月也學着他的動作微微欠身,然而衛兵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滄國男子的身上。
就算生得再好看,被人這樣肆無忌憚的直視只怕心裏也不會好過,可是這名滄國男子卻好似半分也不在意。對那些或貪婪或垂涎的目光視若無睹,優雅的牽着沈茹月不慌不忙的穿過幾yu交織成網的注目,隐入了城外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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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提心吊膽着實耗費了不少精力,沈茹月不禁慢下腳步,有些體力不支的喘息起來。這時,指尖的牽動提醒了她那只手還被他握在掌心裏。沈茹月面上一紅,忙将手從他緊握的掌中抽回,他倒也沒有阻止,依舊往那夜幕深處走去。
“剛才……謝謝你……”沈茹月加緊了兩步,追上滄國男子的步伐。晚風拂起他的發絲,将微涼的發梢掠過她的面頰,下意識的伸手去握,卻只握了一手寒涼,原來那雪一直未停。只是類似綢緞的觸感讓她想起同樣微涼的墨發,原本因重獲自由而喜悅的心便忽的低落起來。
滄國男子也不回答她的話,又行了幾步,只見略顯荒涼的城外,不起眼的草叢裏停着一輛馬車。沈茹月正疑惑這荒郊野外怎會有馬車,卻看到自黑暗裏忽的蹿出一個黑衣男子。那人身形靈巧,不一會兒便來到他們面前,而後單膝跪于滄國男子面前,壓低了聲音對他抱拳行禮道:“公子。”
“快上馬車。”滄國男子只簡單吩咐了一句便向草叢中停着的馬車走去。黑衣這時則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後的沈茹月,面上先是露出驚訝之色,而後卻迅速的迎上來對沈茹月拱手道:“這裏恐怕不安全,姑娘先上馬車再說。”
沈茹月這才看清,面前的黑衣人正是那日和滄國男子一道的侍從。又想到流觞如若發現她失蹤,很快便會尋到這裏來,于是二話不說便随着黑衣男子上了馬車。
黑衣男子放下車簾便急忙坐到前面去駕車了,車裏只剩下沈茹月和那滄國男子二人,氣氛頓時尴尬起來。
沈茹月有些不知所措的絞着衣角,正尋思着該如何開口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卻見他優雅的擡手,将車窗處挂着的避風簾掀起一角。頓時車外積雪映射的輝光籠上了他的面容,沈茹月則已望着那張臉驚訝的呆成了一座木雕。
眼前的滄國男子有着清晰的輪廓和深邃的眼眸,過于陰柔的五官莫說在這千年以前,便是放在現代也是極出衆的。然而這張臉卻和記憶中的另一張臉重合起來,令人頓時生出一種時空錯亂之感。
“齊容。”沈茹月不可置信的念出這個名字,可還沒來得及欣喜便在他冷漠而又疏離的目光中漸漸化成了失望。
是了,自己落入雙棺的時候,齊容明明好好的在外面。而看剛才那黑衣人的舉動,顯然是對他極熟悉的,那麽面前的男子想必本就是屬于這個時代的。更何況雖然是極相似的面容,眸子卻是不一樣的,齊容縱使再優雅高貴,可看人的眼神卻是溫暖的。而面前的男子,一雙極好看的眼眸中則只有寒冷。
“對不起……剛才是我唐突了,公子與我認識的一位故人長得太過相似,我才一時錯認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無禮,沈茹月忙低了頭認錯,指尖将衣角絞的更緊。
顯然這看起來更像是搭讪的解釋對滄國男子并不受用,卻仿佛勾起了他的興趣。沈茹月覺到他的目光從簾外移在了她的身上,攜着某種難以名狀的意味,将她審視得愈發不知所措起來。
好在這尴尬并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滄國男子很快便覺得倦了,于是重新放下避風簾,而後倚着車壁假寐起來。
待适應了車裏的黑暗,沈茹月仍覺不可思議的不時偷瞄對面男子的面容,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穩,睡夢中也微皺着眉宇,然而精致的面容卻也随之呈現出另一種風情。沈茹月不禁感嘆:在現代的時候倒沒有發現齊容那張臉長得還有幾分看頭。朦朦胧胧的想着,倦意便襲上心頭,于是裹緊了大氅靠着車壁睡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有陽光自避風簾的縫隙處鑽進車裏,看來那雪總算是停了。滄國男子已優雅的坐直了身子,正端詳手裏握着的一方寫滿文字的絲絹,看到沈茹月睜開眼便将那絲絹收起,放入袖中。
“沈姑娘yu去往何處?”這是滄國男子自昨夜起對她說過的第二句話,卻已能夠直接道出她的姓。不過也是,能夠從肅國的俘虜營中安然無恙的走出來,想來這個男人不是簡單的角色,要知道肅國大王新納的侍妾之名自然也不是難事。也只有自己這般愚鈍的人才會連對方是什麽身份都不知道就跟着別人走了。不過他既然肯冒險幫自己,想來也不會再做什麽加害之事,倒是她自己多慮了。只是這問題,沈茹月着實不知該怎麽回答。
正思緒紛繁,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那黑衣男子已不知在何時換了一身淡色的棉布衣裳,正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