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所遁形的情意(5) 更新
郭大奶奶略沉了沉, 抿唇冷笑,“你嫁入蕭府之前,你生母和齊家的人來過京城。”
攸寧颔首, “對。這并非秘聞, 他們沒有悄無聲息進京的本事。”
“你生母見過你;齊家如今正被顧侍郎發力整治。眼前事有無關聯?你知曉多少?做何感想?”
“沒感觸。”攸寧說。
“哦?”郭大奶奶挑了挑眉,明顯是有備而來, “我們郭家與齊家、顧家都能搭上話,要是想法子細究原委, 不知能否打聽到一些關乎你的是非。被生母、上段姻緣的婆婆小姑子說出什麽不是, 總歸不大好。蕭夫人, 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攸寧笑開來, “只管去。”
郭大奶奶好一陣語凝,對着這軟硬不吃的主人家, 只得緩和了神色,擺出推心置腹的态度,“夫人, 我過來只是要見一見我們家姑奶奶,真不想鬧得兩家都不好看。比如我今日如果灰溜溜地回去, 婆婆看了, 疑心她的寶貝女兒受了委屈, 呼朋喚友地來蕭府讨說法, 終究是兩家面上都不好看, 你說對不對?”
攸寧卻道:“藺氏病重, 沒個三兩年起不得身, 見不了客;顧夫人、顧大小姐已被禁足,不準任何人探望。吓唬我之前,也不查查事情的後續?”
“……”
“你們郭家真是挺好笑的。”攸寧予以郭大奶奶很不以為然地一瞥, “你是郭家大奶奶,不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已經趕回金陵主持中饋。你貿然登門,我以禮相待,你卻恁的不曉事,張嘴閉嘴就能代表郭家跟我放什麽話似的。就憑你一個庶長子的枕邊妻的身份?憑你連禮數都不懂?——自登門到此刻,你可曾提過去給我婆婆問安?”
郭大奶奶被戳到了痛處,幾乎惱羞成怒,偏偏她忽略了以前就是擺設的老夫人又是實情,便就做不得聲,漲紅了一張臉,呼吸凝重。
“還說呼朋喚友讨說法?求之不得,我等着。”攸寧想到三夫人,彎了彎唇,“先前只當是我三嫂被人蒙蔽,才有了好幾年的糊塗心思,眼下看來,根本就是你們郭家不成體統,美其名曰給她撐腰,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郭大奶奶抿了抿幹燥的唇,到這會兒才明白,唐攸寧為何有閑情陪自己說這說那,人家有十足的把握噎死她。
她想着,自己今日怕是要灰頭土臉地走人。卻不想,攸寧話鋒一轉:
“我也不難為你,你們郭家的姑奶奶為何被禁足,去問金吾衛指揮同知的發妻于太太即可。你分量大抵是不夠的,請你婆婆出馬比較好。”
“我、我知道了。”郭大奶奶萬般窘迫地起身,“不耽誤蕭夫人,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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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送。”
攸寧問了問內宅這半日的事,得知并沒誰出幺蛾子,便去了老夫人房裏。
老夫人聽得她過來,忙從小佛堂回到正屋,問起郭大奶奶的事:“有沒有惹你心煩?”語畢,有些讪讪的。
老五和攸寧成婚之前,三夫人、郭夫人和郭家大奶奶、世子夫人總來見她,說這說那的,甚至說得她心思有所動搖,索性選擇繼續做甩手掌櫃,置身事外看戲。
“沒有。”攸寧笑道,“說了些家長裏短的,想見三嫂,我委婉地說了三嫂被禁足的事兒,到末了也就歇了那心思。”
“淨會說些寬我心的話,我還不知道她們?”老夫人攜了攸寧的手腕,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又吩咐方媽媽,“小廚房不是備了血燕?給五夫人盛一盞來。”
“真沒什麽。”攸寧歪着頭端詳老夫人,“人家找我,您倒上火了,回頭閣老怪我不懂事可怎麽辦?”
老夫人立馬板了臉,“他敢。”
攸寧笑出聲來,“說笑呢,我可不敢挑撥您和閣老。”
老夫人心說還用你挑撥?那小子氣我還不容易?
攸寧又愛嬌地道:“娘喜歡什麽?看我能不能投您所好。”
“就為了出去半日?傻孩子。已經是當家主母,想去哪兒何需知會我?”老夫人想到她走前的樣子,笑出來,拍拍她的臉,“得空過來跟我說說話就行。你先前送我的屏風、佛經,都是我的心頭好,足夠了。”
“這可是您說的,往後我有事沒事的,可就理直氣壯來煩您了。”
“好啊,好啊。”老夫人眉開眼笑,攬了攬攸寧的肩。
蕭拓坐在回府的馬車上,一路透過車窗望着外面。
今日攸寧離開的時候還好,初六被她好好兒哄了一陣,就乖乖地留在小院兒,任她離開。
興許也是心裏有底了:知曉來日最不濟的情形,也是隔三差五見到她;它實在想她了,鬧一番脾氣,陶師傅自會把她尋來。
唉,跟她無意中撿到的傻兒子似的。
有什麽法子呢?被慣壞了。
在清雲寺的時候,也不知她怎麽哄着陪着的;到了碎月居,陶師傅根本把它當孩子寵。
就說今天,陶師傅給初六備的飯食是一鍋肉末湯,和一大盤切得極薄的鮮肉片。
他就說虎三兩日吃不到東西是常事,照常例準備不就是了。
陶師傅卻說那怎麽行,初六沒挨過餓,腸胃一定嬌弱,就得緩着來,一下子吃撐了生病了,您還不是得跟我發火?
他沒說話。不是無言以對,是懶得搭理了。
那時的初六呢,枕着攸寧的腿假寐,望一眼離自己有一段的飯食,居然不肯動。
攸寧第一反應是擔心地問餓過勁兒了吧,得了他一記“你是不是缺心眼兒”的冷眼之後,才帶着初六到了很大但很精致的餐具前,拍拍它的頭,說初六乖,吃飯啦。
初六就斯斯文文地悶頭喝湯,喝完湯,又由着攸寧給它擦淨嘴巴,再把肉片一片一片喂給它。
它始終小心翼翼的,生怕咬到她的手。
那份兒乖巧懂事呦,簡直讓他瞧不下去,直懷疑小虎崽子會被她養歪。但是,養歪也就是更乖更黏人些而已……也挺好的。
橫豎他和攸寧也不會讓倆傻小子回山林原野吃苦。
虎算是天性甘于孤獨的靈獸,像初六這般自幼認定一個人,心裏有寄望,是例外,絕不是壞事。
對攸寧消極的脾性,應該也有一定的助益。
那就挺好的。
就這麽着吧。
郭大奶奶回到郭家在京城的別院,見到郭夫人之後,能回禀的只有攸寧最後的提示:“我沒法子見到姑奶奶,蕭夫人說,于太太知曉原由,還說我分量不夠,保不齊要勞動您親自去于家。”
郭夫人凝眸思忖良久,站起身來,“随我去于家。”
郭大奶奶望一眼天色,擔心吃閉門羹,卻不敢說別的,跟着去了。
結果不出她所料,婆媳兩個果真就吃了閉門羹——于家奉命回話給她們的管事冷着臉說:“我們家太太沒有半夜三更會客的規矩,不論有事沒事,日後請趕早遞帖子過來。”
回去的一路,郭夫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
郭大奶奶看在眼裏,思來想去,一聲不吭。她婆婆看重的是承襲了伯爵的親生兒子的發妻,對她不過是表面上過得去,為的是讓她在一些事情上盡心竭力。
說到底,哪個宗婦,不希望親生兒子的發妻在內宅得勢?行事怪異如蕭老夫人,眼下不也是由着唐攸寧随心應對諸事?要不然,蕭府內宅怎麽可能一兩日之間就換了人當家,看起來還井井有條的。
回到別院,郭夫人在室內就座,審視着郭大奶奶:“你跟唐攸寧到底說了些什麽?如實講來。”
這就懷疑上她了。郭大奶奶心知自己成了受夾板氣的,卻是不敢不答,細細告知原委。
郭夫人聽完,目光一凝,“顧家母女被禁足了?”
“我想着,她沒必要扯這種謊。”郭大奶奶道,“也就沒敢再拿那些事敲打她。”
郭夫人明顯更憋悶了,籲出了一口氣,“明日派人打聽一番,趕早給于太太送帖子。”
郭大奶奶稱是。
這晚,蕭拓回房時間比較早,歇下時,攸寧正在翻《奇門遁甲》。
“女孩子家,怎麽會這麽喜歡看這種書?”他說。
“禁琢磨的書,也就這一類了。”攸寧笑了笑,合起書,問他,“我回來之後,初六有沒有鬧脾氣?”
“沒。”蕭拓十分自然地把她摟到懷裏,“也是真乏了,我臨回來的時候,呼呼大睡着。”
攸寧莞爾,又嘆息,“那個傻小子。”一想起就很不好過,心裏酸酸的。
“心疼沒?”
“嗯。”攸寧誠實地點頭,“你說把它和十九接到靜園,是不是認真的?我希望是真的。”
“自然是。”蕭拓有點兒無奈,“添了你這禍害,我哄不住了,不放到跟前兒,還能怎麽着?總不能讓你三天兩頭跑什剎海。”
“太好了。”攸寧笑了,笑容甜美而璀璨,眸子裏似是閃爍着星光。
蕭拓瞧着,有片刻的恍惚,随後俯首索吻。
慢慢的,她開始輾轉回應。
如此甜美,勾他心魂。
之後一切,水到渠成。
起初他很謹慎,是已确然明白,初刻是真不能孟浪,不然她真的會倍覺辛苦難受。
到了緊要的時候,她讨饒:“等一下,等一下。”素白的小手在他肩頭亂拍。
等?他偏不。抓牢那只小手,低頭炙熱霸道地以吻封唇。
那只小手不自覺地與他十指相扣,越來越用力地鎖住他手指。
親吻之間,她氣息越來越急促,克制不住地輕喘着。
有那麽一刻,她整個人似是僵住了,之後藤蔓般纏住他。
纏得好緊。
分明死死纏裹着,又一時一時拼命往外推拒。
自外而內。
那般美妙,簡直奪人性命。
蕭拓呼吸幾乎凝滞。
“蕭拓……”她含糊不清地喚着他的名字,無助,嗚咽一般。
“嗯。”唇齒間的糾纏未休止,他沙啞着聲音柔聲問,“怎樣?好麽?”
“……不知道。”
“不知道麽?”他唇角微揚。
不知道好啊,接茬來就是了。
他更深更熱烈地吻她。
予取予求。
上午,郭夫人帶着郭大奶奶到了于府——送帖子過來,于太太并沒為難,說今日随時得空。
婆媳兩個剛在垂花門外下了馬車,就見于太太迎過來。
婆媳兩個心頭一松:禮數這般周到,足見并沒生分,昨日給她們的冷遇,該是另有緣故。
于太太走上前來,不卑不亢地見禮,之後卻沒有請婆媳兩個進內宅的意思,擺手示意下人避退,淡聲道:“二位前來相見,是不是有事詢問?”這是攸寧在當日就思慮到并跟她談及的事,早有準備。
郭夫人深覺受到了怠慢,只好轉頭望向長媳。
郭大奶奶無法,硬着頭皮簡略地表明來意:“昨日去看我家姑奶奶,蕭家五夫人卻說她已被禁足,要想弄清原由,來問于太太就是。”
“原來如此。”于太太點了點頭,視線鎖住郭夫人,“您女兒被禁足算是輕的,換了旁人,不定丢人到什麽份兒上呢。”
郭夫人瞳孔驟然一縮,也就沒了維持的和善态度,“于太太這話可很有些聽頭,你倒是不妨與我仔細說說,沒有切實的把柄,可別怪我追究到底。”
于太太冷笑,“吓唬誰呢?郭家但凡有一兩個有真才實學的人,何以一直留在金陵,在官場不上不下的?”這是攸寧說過的話,她覺得非常有道理,直接搬來用了。
郭夫人面色變得非常難看,“你們于家也不過是一朝得勢,往上數……”
“要是都往上數幾代的功業能算作這一代的,這一代的人也就不用拼死拼活了。”于太太奇怪地瞧着郭夫人,“您怎麽會說得出這種沒腦子的話?”故意的,她對三夫人的惱恨,可不是一耳刮子能泯滅的。
郭夫人嘴角翕翕。
郭大奶奶欲上前打岔。
于太太對郭大奶奶擺一擺手,“你不是郭家正經理事的人,我跟你說不着。”說着,視線轉回到郭夫人面上,“我先跟您說說,您的女兒做了什麽不知輕重的事。”
随後,把自己認為的整件事的始末,去掉了關乎自己秘辛的枝節,娓娓告知郭夫人,宗旨就是三夫人不成體統,要她壞首輔夫人清譽。
“這種過錯,要是郭家大奶奶犯了,您會如何發落她?”于太太眼含譏诮地盯着郭夫人,“會不會如蕭老夫人一般寬容、蕭夫人一般大度,只禁足數日了事?”
郭大奶奶低垂了頭。這時候,她說什麽都不是,閉嘴是最明智的。
郭夫人卻非常費解,不大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做得出那麽蠢的事。就算女兒有些毛躁,那不是還有個沉穩的樊姨奶奶麽?
于太太沒工夫給人琢磨,直言道:“大奶奶帶着仆婦遠着些,我跟你婆婆有要緊的話要說。”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對郭夫人一笑,“關乎您,旁人聽了可是要掉腦袋的,除非您心大到了不在乎的份兒上。”
郭夫人聳然一驚。
郭大奶奶照着于太太的吩咐行事。
于太太舉步到了郭夫人跟前,微聲道:“說起來,我有意跟您女兒結交,是源于一個下人。
“她最早在您身邊當差時,只是個小丫鬟。
“輾轉到了我身邊,我聽說了一件趣事,您也聽聽。”
郭夫人除了聽着,還能怎樣?
于太太繼續道:“有位勳貴之家的夫人,是晚嫁,出嫁那年得有二十一二了。
“出嫁之前她在忙什麽呢?
“跟一個樣貌出衆的小商賈私奔了,自金陵來到京城。”
郭夫人踉跄後退。
于太太笑吟吟地步步緊逼,“有那麽三二年,日子不好過的很呢,還跟手帕交屢次伸手借錢呢,七七八八加起來,得有數千兩,偏還還不起。
“太窘迫了,大小姐受不得那份兒苦楚,灰溜溜地回了金陵家中。
“她家族能幫她把這件事瞞下,讓她嫁入高門,我其實很是欽佩。
“可這并不意味着,我能接受被她的女兒算計。
“您聽明白沒有?”
郭夫人身形如篩糠。
于太太眸色淩厲,“說的是誰,沒有任何人比您更明白。多餘的我就不說了。往後別讓你那個混帳女兒招惹我,更別再動诋毀首輔夫人清譽的心思,不然……”她眸色變得深沉,“您肯定死在我前頭,還是最難看的死法。”
不能怪她無情,她只能如此。
退一萬步講,就算自己秘辛是唐攸寧通過自己渠道打探到的,她亦只有選擇歸順且賣力讨好一個選擇。
論心智,她比不得唐攸寧;論地位,她夫君前程拿捏在蕭拓手裏。
那還作什麽死?
郭夫人身形軟軟地跌坐在地。
于太太一語不發,轉身折回內宅。
一衆管事散去之後,攸寧撐着頭,連喝了幾口酽茶。
床笫之間的事,先前以為是累身,現在則是覺着身心俱疲。
那些一次次感受到的酥、麻,侵蝕到了腦筋,經久不散,讓她生出透骨的疲憊。
先前真是強迫自己凝神面對,才沒出差錯的打發了一衆人等。
怎麽會這樣?
詩詞歌賦上寫的倒是被迫體會到了幾分,可她跟他又不是兩情相悅的眷侶。
或許,自己其實是個好色之徒?
應該是的。
那厮長那麽好看,活脫脫的男妖精,她偶爾意亂情迷一次,應該也是挺正常的。
嗯,就是這樣。
往後想想轍,別太縱着他胡來就是了。
攸寧揮蒼蠅似的擺了擺手。
侍立在一側的晚玉頸子一梗:好端端的,夫人這是幹嘛呢?是想到了什麽不快的事兒?
攸寧的腦筋已在轉動,吩咐晚玉:“早間你跟我說,內宅有八個仆婦是只有名字不見其人?”
晚玉神色一凜,正色回道:“是。核對過兩次了,絕對沒錯。”
攸寧牽了牽唇,“列出名單,去問三夫人,這些人去了哪裏。要知道,在我看,平白八個人憑空不見了,可是關乎人命的事兒。”
晚玉就笑了,“奴婢曉得!”
這事情其實特別簡單:三夫人對公中虛報了八個下人的名額,位分從後園幾個小院兒管事到二等丫鬟不等,情形一如吃空饷的無良将領。
現在遇到了硬茬,要跟她找補。
而攸寧的用意,卻不是僅僅是計較那些公中平白支付的月例,根本意圖是沖着樊氏去的。
三夫人被晚玉一番詢問之後,欲哭無淚,百般辯解仍不得法之後,幾欲崩潰,說根本沒有那些人,不用想什麽人命官司,這樣說你總該明白了吧?
晚玉笑笑地呈上一張字據,說事關重大,您受累,簽字畫押。
三夫人險些氣暈過去。可不管暈不暈,到末了,還是照着晚玉的意思辦了。
她還能怎麽着?已經是這處境,再出岔子,禁足時間一定會延長,那才是更要命的。
午後,攸寧拿到三夫人簽字畫押的字據之後,喚來巧姑、齊貴家的、庫房四名管事媽媽,待得她們傳閱字據之後,道:“喚你們來,絕不是要你們摻和這種是非的意思,只是要你們做個見證。誰有疑慮,當面提出就是了,我一定盡力為你解惑。”
七個人忙起身說不敢。
攸寧示意她們落座,繼續道:“明擺着的,後園人手短缺,樊姨奶奶房裏的人手卻太多了些。
“尋常妾室,就算出身高貴,陪嫁的也只有一位媽媽,随侍在身邊的最多四個二等丫鬟,幾個婆子小丫鬟。
“樊姨奶奶房裏的人手太多了,一如她以前吃得太多似的,房裏的人員要削減。
“你們沒異議的話,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七個人聽到“以前吃得太多”時就想笑了,卻只能強忍着,聽到末了,齊齊屈膝稱是。
誰又不是傻子,五夫人只是把她們拎過來做做表面文章,她們同意與否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主仆相互心知肚明,事情自然更為順遂。
于是,不出一個時辰,樊氏房裏的人就被抽調走了絕大多數。
要知道,她房裏以前的下人,陣仗可是與老夫人旗鼓相當的。
樊氏氣得手腳都一陣陣發冷。
正房那邊,攸寧正跟晚玉說:“過一陣子,尋個名頭,把樊氏挪到尋常的小院兒去。她不燒得慌,樂得擺譜,可我嫌丢臉。”
晚玉想了想,笑着稱是,“不難辦。”之後說起于太太,“您是真不打算計較她的舊賬吧?”
“沒必要。”攸寧一笑,“于家夫妻,一報還一報罷了。憑什麽只許男子亂來,不許女子偶然恣意行事?她按照我心思了了眼前的事,也就罷了。”
“明白了。”晚玉會心一笑,遲疑片刻,又道,“樊姨奶奶的生平,你都看過了吧?這一下又一下的抽她耳刮子,有時都要懷疑您不曾看過了。”是真的懷疑夫人略過了一些事。
“不就是出自京城高門麽?”攸寧柔和地笑,“現下有兩個在六部行走的堂官的手足,幾個在外地當差的侄子。她也就是憑這些,才有底氣自覺高人一等。可她的手足、侄子又不是為了她才盡心當差的。那些人但凡值得我忌憚,早已想轍了,哪兒會留到如今見招拆招。”
這種事,真是開個頭就已興致索然。這會兒是有意點撥晚玉,不得不說罷了。
攸寧點到為止,端起茶盞,連喝了幾口,“去福壽堂。”老夫人為人處世固然有短處,但對她也真是沒話說,非常好了。
既然如此,哪怕是做戲,也要做到底。
到了福壽堂,老夫人笑眯眯地喚攸寧到身邊,噓寒問暖。
攸寧一一作答,伴着對老夫人很貼心的一些問題。
婆媳兩個正親親熱熱的時候,有小丫鬟進門來禀,樊姨奶奶來了。
老夫人斂目思忖片刻,道:“讓她來。”
攸寧看着老人家神色不虞,便有心回避,道:“我給娘重新沏一盞碧螺春。”
老夫人卻道:“不用。”
“……?”攸寧實在是沒法子有別的反應了。
老夫人拍撫着她的背,“樊氏見我,少不得跟我翻她跟老太爺的舊賬。你是小一輩人,我平時也真拉不下臉跟你說什麽。這回你既然趕上了,不妨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