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皓月一杯酒

第10章

家裏父母的問題終究會被提出來，需要去面對。

那天晚上聽了母親一番哭訴，母親在他面前哭訴他的父親到底有多麽的薄情，和狐貍精之間早就連在一起，只等宜辰去讀大學就又死灰複燃，的确是在宜辰自己來學校之時，家裏就發生了巨變，父親搬出家去住去了，但是兩人卻依然都心照不宣地來欺騙着兒子，讓兒子以為兩人依然好好地在家裏過日子。

宜辰心裏難過不已。

母親的哭訴讓宜辰突然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孩子了，他必須是個大人，父親不要他和他母親了，他得堅強起來，他以後還要照顧他的母親。

母親的哭訴完了之後，又安慰宜辰，讓他在學校裏好好照顧自己。

而十一放假的問題，父母都自動忽視了，既沒有問宜辰是否要回家，也沒問他準備幹什麽，是要和同學一起出去玩，還是在學校裏呆着，當然，他們也沒說要來看宜辰。

家裏父母已經鬧成了那副模樣，再要父母來陪他旅游，顯然已經是不可能的。

宜辰翻來覆去睡不着，爬起床後就在陽臺上面靠着牆壁發呆，能夠從陽臺上看到不遠處的高樓，他能夠看到藍昊宇所在的那棟高層公寓樓，然後不由自主想到藍昊宇此時在做什麽呢，在睡覺了嗎？

他想到藍昊宇的家庭情況是怎麽樣的，他的父母是怎麽樣的，他雖然問過他關于他父母的事情，但他從來沒有回答過，而且，他也自己一個人住，是不是，他家父母的關系也不好呢，他的父母有關心過他嗎？他有感覺過孤獨嗎？難過嗎？

這些問題，都在宜辰的腦子裏翻滾起來。

宜辰更加睡不着覺，翻出手機來看，他突然想給藍昊宇打個電話，但是又怕藍昊宇已經睡了，自己把電話打過去會把他吵醒。

于是猶豫了一番之後，他發了個短信。——“我在陽臺上看你那邊的樓，你已經睡了嗎？”

宜辰沒指望對方會回他，但是他的手機卻在短信剛發出去一秒鐘後就響起來了，是藍昊宇的電話。

宜辰此時突然覺得溫暖起來，即使父母離婚了，即使父母以後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不會因此變成孤獨的一個人，因為他以後會有自己的愛人，也許會有自己的孩子，他們會在一起，他不會變得孤伶伶。

“怎麽還沒睡覺？這麽晚了！”藍昊宇的第一句話就是質問。

但宜辰卻覺得他的這個質問也是無比溫柔的，他的心裏充滿了一種酸酸的感覺，讓他想要流淚，他也的确哽咽了出來，向一個外人哭訴道，“我爸媽可能要離婚了，我以後沒有家了。”

藍昊宇似乎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他說道，“別傷心了，你的父母也都有選擇離婚的權利，他們應該去追求他們的幸福，你不是一直讓我不要把你當成小孩子，你看，你既然已經長大了，就應該諒解他們，并且給予他們自由，讓他們能夠去選擇新生活。”

藍昊宇的話的确是正确的，但是，宜辰卻依然傷心，“我明白這個道理，以前就明白，可是，想到我以後就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我害怕。”

“寶貝，你真是個傻子，你哪裏是孤伶伶的，你還有我呢。我不會放開你去找別人。”藍昊宇的話語是那樣的寵愛又充滿憐愛，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就像此時的溫柔清涼的夜風，包容的，溫柔地撫慰着人心。

宜辰也不由得因為他那寵溺到沒邊的話語而失神，似乎他的确是那樣一個人，會生生世世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不讓自己孤獨寂寞。即使沒有了父母，他依然有人可以陪伴左右。這一刻，宜辰恍惚着感受到一種似乎可以永恒的幸福。

宜辰從手機裏聽到了車的聲音，他突然醒過來，擤了一下鼻子，擦了一下眼淚，問道，“你現在還在車上嗎？”

藍昊宇答道，“我在去你宿舍的路上。”

宜辰為他的這句話恍惚了一下，就那樣握着手機，聽着從手機裏傳過來的藍昊宇的氣息，靜靜地站在那裏。

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客廳門被人敲響了，宜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跑過去開門，門外站着藍昊宇，那一瞬間，宜辰鼻子發酸，眼淚又湧了出來，他被藍昊宇擁在懷裏，門在身後被帶上了，藍昊宇半摟着他，帶着他下了樓。

樓下的門衛還睡眼惺忪地等在那裏，看到藍昊宇帶人下來，還朝他恭敬地彎了一下腰，然後眼看着兩人離開後，他才去關了宿舍樓大門。

宜辰就這樣毫無反抗地在淩晨兩點被藍昊宇帶回了家。

藍昊宇讓宜辰好好洗了個澡，然後讓他上床睡覺。

宜辰躺在床上，藍昊宇起身要走，宜辰目露不舍，問他道，“你要去哪裏？”

藍昊宇過去為他調節着室內光線明暗，說道，“我去書房。”

房間裏的光線變得非常暗，那光線是牆上鑲嵌式的小燈散發出來的，像是星星散發出來的光線，将整個房間籠罩在一層溫暖的氤氲如水的微弱光暈裏。

藍昊宇的身影也在這光線裏被無限柔化下來。

宜辰終于還是在對方要走出房門的時候下了決心，叫住了他，“你留下來一起睡吧，我沒有關系。你不要去睡書房。”

藍昊宇的腳步停了下來，然後回頭看着宜辰，沒有說話，那樣安靜地等待的樣子，像是個伫立了千年的雕像，在時光裏等待着愛人，那種感覺很奇妙，是一種溫暖的蒼涼，矛盾的，卻又恰如其分。

宜辰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再留他一次，他的手拽着被子邊沿，不安地又說了一句，“你留下來吧，我不想一個人睡。”

藍昊宇留了下來，他穿着睡衣睡在宜辰身邊，宜辰身上的睡衣是藍昊宇的，穿在他的身上顯得寬大了，于是他撈了一截袖子起來，伸出手在被子裏拉住了藍昊宇的胳膊。

藍昊宇并沒有出格的舉動，只是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又為他攏了一下被子。

房間裏陷入了寂靜，宜辰以為自己會睡不着，沒想到卻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他睡得很沉，卻不斷做夢，夢裏面隐隐約約出現些場景。

綠樹扶疏、繁花争豔的花園裏，有人坐在那裏畫畫，那人俨然就是自己的樣子，只是他身上穿着古代的衫子，給人的感覺也是清雅絕倫的，絕對不是自己這副潑皮頑劣模樣，後來有人來了，一身明黃衣袍，是個帝王打扮的人，他在他的身邊靜靜看他作畫，然後又上前擁着他，親吻他……

那種親吻的感覺那樣真實，以至于宜辰覺得那個畫畫的人就是自己，是自己在接吻。

那種感覺太奇怪了，他有種被親得呼吸不過來的眩暈感。

宜辰因此而驚醒了，腦子疼痛起來，胸口難受，呼吸急促。

藍昊宇也因此而醒了，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和額頭，他的額頭上起了一層細汗，藍昊宇柔聲詢問，“怎麽了，做噩夢了？”

宜辰此時頭腦依然昏昏的，不知今夕何夕，他朝藍昊宇的懷裏拱去，把腿搭在他身上，手抱住他，聲音含糊卻帶着依戀，“虞嘉翔，我胸口難受，要喘不過氣。”

藍昊宇有一瞬間的忡愣，然後伸出手輕輕撫着他的胸口，宜辰這下才覺得舒服了，靠在藍昊宇身上又睡了過去。

藍昊宇卻再睡不着，将宜辰擁在懷裏，那雙睜着的黑色的眼睛似乎要和黑夜融化在一起，裏面悲喜難辨，卻有一種莫名讓人心酸的情愫從深處浮上來……

他靜靜地在黑暗裏看着宜辰的睡顏，手指描摹他的臉頰，他眼裏的感情那樣濃烈，能夠于時光中凝固，凝固成一種深沉不朽的模子……

等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宜辰把睡夢裏的一切都忘掉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迷蒙着眼睛看着房間，然後才恍然響起來昨晚是在藍昊宇這裏留宿了，藍昊宇不在卧室裏，他愣愣地看了看身邊空出來的位置，然後才起床趿拉上拖鞋往外走。

藍昊宇此時已經坐在飯廳裏吃早飯，看到宜辰頂着一頭柔軟的亂發睡眼惺忪地走過來，就說道，“快去洗漱了來吃早飯。”

宜辰這才點點頭，有那位四十來歲的阿姨來給他拿了一應洗漱用品，還為他準備了一套衣服。

宜辰坐在藍昊宇身邊吃飯，想了一陣，他就說道，“藍哥，我想今天下午就回家去，我想回去看看。”

藍昊宇道，“好。我給你定機票吧！要我陪你回去嗎？”

宜辰搖頭，“我自己回去。”

家裏的事情只能自己去親眼看到，才能夠讓他有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