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魑魅魍魉平安京
酒吞童子其實是個比起茨木童子來, 性子好不到哪兒去的妖怪。
不管過去如何,成為[妖怪]後,性格上非人的先天缺陷,讓他們少了很多人類的該有的仁義羞恥, 茨木一開始女裝還是拒絕的, 到了最後, 反而享受起玩弄人類的那種愉悅,作為茨木童子的摯友——盡管酒吞童子很嫌棄, 但他身為大妖怪,性子本身的那種惡劣是抹不去的。
然而,在遠離人煙的處所待久了, 就算是酒吞童子也會覺得無聊。
他決定去人類聚集的地方看看。
酒吞童子漫無目的地從着心一路前行,期間揍趴妖怪xN, 路過別的妖怪地盤又幹架xN,一路打打打, 來到了西山附近。
此時正臨近初春, 北國的雪漸漸停歇, 落下的雪依舊堆在枝頭, 帶着些凜冽的寒意。
酒吞童子卧在一棵樹上,他正有些郁悶地晃着酒壺,裏面總感覺還有酒一般,晃着的時候分明感受到了重量, 但任由酒吞童子怎麽倒着酒壺, 試圖倒出粘在酒葫蘆底的酒, 都倒不出來。
他皺着眉頭又使勁拍了拍,見實在弄不出來後,紅發妖怪輕輕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忙着打架了,應該多去裝點酒才對。
酒吞童子正準備離開,尖尖的耳朵忽然動了動,妖怪敏銳的聽力聽到前方若有似無的人聲。
他站起身來,眯起眼睛,原目而望。
透過一顆顆幹枯的樹,隐約能見到人影。酒吞童子來了興致,尚且還沒有成為日後那種不把人類放在眼中、肆意妄為的惡妖的妖怪帶着點好奇,他悄悄靠了過去。
侍女們似乎是簇擁在一起嬉笑打鬧,被她們衆星捧月圍在中心的是一位少女。
那名少女面容尚顯年幼,穿着白衣紅褲的巫女服,柔軟的長發被一根豔色的紅繩系着,笑容清麗,眉目柔和,就像是懸崖處迎着寒風無名白花。
那花朵凜冽又清新,雪色無邊,日光明淨,無法形容的感覺交織在一起,變為少女身上獨特的氣質。
很難說明那一刻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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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吞童子睜大了眼睛,他聽見了自己心裏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
少女在衆人的包圍中,宛若被守護的寶物,容色瑰麗,氣質高潔,她沒有看向他,她甚至不知道有位妖怪在遠處看着她。
巫女小姐就這樣輕快地和身邊人小聲笑着說話,纖細白皙的手指捏着禦守,略帶寒意的風吹拂過她白皙的臉,吹獵她的衣袍,撩動她的長發,有發絲滑過了她淡粉的唇,又被她溫柔地垂眸淺笑着勾到耳垂後。
妖怪向來粗犷,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真的有一種美,像是無雙的寶物,引人觊觎,只想藏在無人所知的深處。
酒吞童子幾乎是被蠱惑般,下意識地踏出了一步,但旋即,神社巫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姬君——”
出聲的巫女面容依舊帶上了歲月的痕跡,氣質卻依舊溫和親人,她略顯焦急,看到小少女依舊平安無事後,才松了口氣。
“您怎麽一人出來了?”
老巫女幾乎是操碎了心,說道:“下次出來,能否告知社裏一聲?雖然沒有妖怪敢輕易踏入神明的地盤,冒犯神明的威嚴,但還是有人跟在您身邊,才能安得下心。”
少女笑了起來。她的聲音聽上去很清澈,如同早晨的花露,帶着點說不出的輕軟和甜意。
“我知道了。”
她撒嬌着說:“不用為我太憂心啦。今天好不容易放晴,一起來玩一會嗎?”
少女依在老巫女身邊,眉眼都浸着天真爛漫的笑意。
酒吞童子看着看着少女的笑容,連暴露的危險都忘了顧了。
然而這個時候,其他的巫女也趕了過來。
巫女的身邊跟着僧人,今日是為附近的民衆做法的日子,大家身上都拿着法器,酒吞童子雖然狂妄,但并不是沒有腦子,他只好戀戀不舍地又看了少女一眼,準備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酒吞童子錯覺,他總覺得,在他将要轉身離去時,少女似乎是要偏過眸,看向他。
多少次閑暇的時候,酒吞童子都在想,那是否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少女真的察覺到了什麽,要回眸來看他呢?
走路的時候在想,喝酒的時候在想,甚至打完架後沸騰的血液稍稍涼下一點時,腦海中又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少女的容顏。
她彎着眼,淺笑着,卻是對着別人。
無論酒吞童子怎麽努力,少女都是無動于衷,任由他一個抓狂,少女也不曾回頭來看他。
妖怪就煩躁了,他有些苦惱地問:“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呢?”
他似乎聽到了少女的輕笑聲,然後,少女終于如他所願,白色的寬袖緩緩交握在纖細的背後,那是将要轉身看他動作。
酒吞看見她柔軟的長發輕輕晃動,發間隐約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白皙的側臉,長卷的睫羽,即将對上的眸子——
“酒吞!”
一道大大咧咧的聲音硬生生把酒吞童子從睡夢中叫醒。
酒吞童子:“……”
罪魁禍首絲毫沒有危險即将到來的警惕,他甚至樂呵呵道:“唔?吾友,你剛睡醒嗎?怎麽睡在這?”
酒吞童子:“………………”
紅發妖怪臉色略冷,幾縷散開的紅發垂在白皙的臉側,他看人的偏淺的紫眸顏色漸漸暗沉了下來。
他面前的這個沙雕還在哈哈哈:“怎麽了吾友,怎麽這麽看着我?是想要和吾打架麽?”
酒吞童子:“呵呵。”
他直接掄起拳頭,一拳砸在這個傻逼的臉上。
讓你不切時宜的打擾!
混蛋,死吧!!!
“等等——吾友,你今天——等——”
“呵呵,不是想打架嗎?”
“來啊!”
酒吞童子在連續幾日腦海都被那名巫女的身影充斥滿後,日思夜念,他就下了決定。
明明只是驚鴻一瞥,卻好像是在胸膛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他想,把對方搶來大江山。
他喜歡她,想讓她一直陪伴着他。
可是,不知道是酒吞童子倒黴,還是巫女只是偶然路過那兒,酒吞童子去過那裏很多遍,甚至像個變态一樣一個個巫女追查過去,連不該出現在這兒的大天狗族都能讓他撞見了一只幼崽,可他卻沒能再看見那天淺笑着挽發的巫女小姐。
——她在哪兒呢?
她是真的存在過嗎?
還是,一切都是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呢?
也許那天,他只是喝醉了,以至于夢中才會出現一位無比符合他喜好的少女。
“我說,吾友,你在煩惱着些什麽嗎?”
被教訓完後就忘了教訓的茨木童子無聊地問,“人類就這麽有趣?你已經往人類那邊跑過很多次了。”
“啊。”
酒吞童子随意地應道,他拔開酒塞,大口飲起了酒,眯起的紫眸深深淺淺地浮動着些許看不清的情緒,“也許吧。還是有那麽幾個人類多少是有趣的。”
“哼。”茨木童子嗤了一聲,“就那群弱小的人類,哪擔得起什麽有趣。”
酒吞童子沒有回應,他飲着酒,垂着眸子,不知道想着些什麽。
“也許吧。”他說。
連這樣的回答都顯得漫不經心。
兩個大妖坐在上方,巨大的樹木仿佛要抵達天際,夜色如水,今夜繁星隐去,明月高懸,頭頂淌落明亮的月光。其餘的妖怪在下方肆意飲酒說笑,完全沒有察覺到上方收斂氣息的兩位大妖。
它們一無所知,仍然在說着自己打聽來的或真或假的消息和八卦。
“你聽說了嗎?”
“什麽?”
“前些時日,神明親自降臨西山了。”
“……西山的話,是那兩位的地盤吧,有神明去那有什麽奇怪的。”
“但是我聽說,神明的降臨是因為一名少女。”
茨木童子稍稍感了點興趣,神明和少女的故事?他饒有興味地聽了下去。
妖怪搖晃頭腦地說出自己知曉的消息:“更使妖怪驚訝的,竟然是那幾位之一親自為那名人類少女賜福。我聽說,當日還有很多神明都到來了,似乎是因為那位的邀請還是別的什麽。”
他旁邊的綠臉小妖怪笑了起來。
“什麽嘛,”它嘲笑說,“那麽誇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神明在養神妻,才會這般大張旗鼓地彰顯對一個人類的寵愛呢。”
這話分明很可笑,大家也就哈哈大笑起來。
被質疑的妖怪小聲嘟囔了一聲,“誰知道呢。”
“神明和人類戀愛的例子又不是沒有過。”
茨木童子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酒吞童子覺得人類有趣,高高在上的高天原神明似乎也會因為人類來到人間,他又想起了那位大妖怪。本來無牽無挂,卻因為和人類相識相愛,被絆住了手腳。倒是生出來的半妖,和茨木年齡相近,妖力強大,頗有幾分他父親的年少的意氣風發。
酒吞童子不知茨木童子所想,他擡起頭,看着懸停于天際的明月。
——什麽時候才會見到你呢。
你……
是真實存在着的嗎?
然而現在,那名出現在他夢中無數次的少女,那名自初見起,就讓他魂牽夢繞的巫女小姐,此時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擡着那雙無比美麗的眸子,看着他。
那清澈的兩泊明淨瑰麗的世界中,終于,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