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魑魅魍魉平安京
頂着源博雅幽怨視線的安倍晴明輕咳了一聲, 他也不知道,明明他和姬君清清白白,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竟然莫名地騰升起一種名叫“心虛”的情緒。
繪理倒是直接忽視了源博雅,理直氣壯的小姬君永遠不會有心虛這種東西(雖然她不止一次心虛過), 她瞅了蘆屋道滿一眼, 雖然上次見面不太愉快的亞子,不過這次見面,鑒于對方顏值不僅依舊在線, 還因為許久不見的陌生感濾鏡下而顯得更加好看了幾分,所以繪理也就很矜持地對對方點了下頭, 全身上下寫滿了滿意。
蘆屋道滿笑容一僵:“……?”
這位小姬君, 到底怎麽回事?
遠葉久不知道幾人的恩怨情仇,似乎真的是過于憂慮擔心, 那張普通的臉憔悴蠟黃, 臉頰癟下去了大半,眼底的青黑色格外濃郁,陷入了一片陰雲之中。
可即便這樣,當他因為動靜擡起頭來, 見到繪理, 眼睛還是很明顯亮了一下。
繪理有些不悅,小姬君秀氣的眉頭剛皺,安倍晴明就不着痕跡地擋住了遠葉久看向繪理的目光, 他溫聲道:“不知大人最近可有什麽異狀?”
“還是那樣。”遠葉久的聲音有些幹啞, 他還是控制不住往繪理的方向看, “那位是?”
源博雅不客氣地打斷他:“是藤原家高貴的姬君。”遠葉久還沒反應過來,源博雅就挑起了眉頭,“我說,遠葉,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解決了先吧。”他環着手,顯然對這位遠親沒有什麽感情,“兩位陰陽寮最天才的俊傑都為你請來了,這次可別解決了之後,又耐不住,然後重新被纏上了。”
源博雅的話毫不客氣,遠葉久明顯窘迫了起來。
他很少這麽說話,但遠葉久這幾次的行為和他剛剛的舉動顯然讓源博雅不高興,也就把他踢出了禮貌名單。
“你身上的事情到底如何,可要老實一點。不然誰都幫不了你。”
遠葉久猶豫了一下,還是屈服在源博雅瞥過來的目光下,窘着臉說了起來。
他天性風流,身世勉強也說得上是高貴,奈何外表普通,才藝平平,即便是平安京爬牆的風俗甚行,也沒有多少貴女願意給他留門。
所以遠葉久只能去花街尋歡作樂去了。
平安京雖然叫做平安京,但是其實和“平安”這個詞一點都不沾邊。妖魔鬼怪肆意橫行,每逢夜晚便有百鬼夜行,時常需要陰陽師退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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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夜晚,敢在黃昏還沒有陰陽師守護走在街頭的都是神人。然而這位遠葉公子,他原本是慫的,奈何美色上頭,腦子被啃了的情況下,他幾乎夜夜流連花街。可惜,即便是藝伎,以他的身份,也得不到遠葉久最喜愛的那位。
這個大寫的渣男,只好去找別的小姐姐玩耍了。他雖然渣,但在華服的包裹下,看上去也有幾分樣子,男人□□餍足之時,也會說些什麽動人的鬼話,有個風花雪月的小姐姐竟然也信了。
她懷上了遠葉久的孩子。
繪理聽到這裏,差點沒被茶水嗆到,幸好鍛煉多年的禮儀讓她生生忍住了。
小姬君捧着茶杯感慨,你說你,這個故事發展,一頭熱的小姐姐,貴族渣男,懷孕,身世差距,一看就是BE,加上平安京真的有鬼怪這種東西,所以故事走向某種靈異恐怖向也很正常啊。
繪理雖然不知道她自己是從哪得知那麽奇奇怪怪的東西,但不妨礙此刻繪理一副老成地樣子開口道:“所以,你接下來的倒黴,和這位小姐有關?”
遠葉久沉默了好一會,半晌,才低聲道:“對。”
“是我……是我對不起順子她……”
精彩的故事各有曲折,老套的故事都一個樣。
他的話總結起來,無疑就是身份低下的藝伎愛上了貴公子,懷上了他的孩子,并試圖想要成為他的妾室,他雖然很深情很願意,然而奈何父母不允許看不上,只能暫別戀人,戀人憂思過度之下,就流了孩子,本人更是在思念之中芳魂消逝。
痛苦的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
但到底不過又是一個錯付癡心的薄幸故事。
繪理不置可否,對遠葉久口中的話半個字都不信。
如果真的愧疚痛苦,怎麽此時才這般作态?假惺惺的。
繪理向坐她身旁的蘆屋道滿努了努嘴,示意他添茶。小姬君的态度格外,明媚的眉目,神色一派天真,似乎從未考慮過別人會拒絕她的要求。
蘆屋道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繪理沒理會,甚至将伸出白皙纖細的手指,将茶杯推得更近了幾分,微微抿起唇嗔過來的樣子,似乎在問他怎麽不按她的要求做。
白發的陰陽師停了幾秒,他垂下長睫,濃密纖卷的睫羽蓋住蒼青色的眸子,一時間也看不出裏邊的情緒。就在繪理等得不耐煩,想要自己倒茶的時候,他突然挽了挽長袖。
雖然看上去總給人一種很不正派的感覺,但做起這般事情的時候,不得不說,對方的動作實在是賞心悅目。
蘆屋道滿神色沉靜,白色的袖袍被挽起,露出狩衣裏潔白的裏袖,裏袖因為動作,稍稍向上折疊,便又顯出了指節分明修長好看的手。白皙的手搭在青玉壺柄,舉輕若重,風雅閑适,白霧慢慢騰起,茶落入了杯中。
他将茶杯推了過去,做了個請的動作。
表情依舊似笑非笑的。
但因為對方剛剛斟茶的姿态實在太過賞心悅目,以至于這般微微擡起臉,狹長的雙眸若有似無帶上了點冰涼的笑意時,竟然給人種奇異的魅力。
繪理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二三四眼,才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接過茶杯。她自然吹了吹浮在上面的細碎茶葉,繼續低頭喝茶。
雖然在聽遠葉久繼續訴說事情原委,但餘光已經把兩人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的安倍晴明&源博雅:……
源博雅本來面上就帶着幾分少年的桀骜,此刻抓着書中茶杯,面無表情的,氣息明明白白寫着不爽,讓遠葉久說着說着,竟然有些顫抖起來。
他、他是對我有什麽不滿意嗎?
安倍晴明看了繪理和蘆屋道滿那邊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他出聲,将衆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大人您是說,那困擾你許久的聲音,在您的房間時,會格外明顯?”
遠葉久擦了擦額上的汗,“對。”他苦着臉,同時又有些困惑,“雖然覺得那聲音時刻在糾纏着我,不過在我先前的房間,不僅那聲音更清晰,還有一種……”遠葉久皺眉,努力找着措辭來形容,“就像是……像是被什麽人冷冷的注視這一樣。待久了,甚至忍不住打寒戰。”
安倍晴明不緊不慢地敲着紙扇,不同繪理的摸魚和靠着腦補就能将老套劇情猜得七七八八,詳細聽完遠葉久事情經過的少年陰陽師眸色透着點涼意。
黑發黑眸的陰陽師的一雙眸子就像是浸着寒水的玉石,墨一般的顏色總給人溫和之感,他也常常在唇角處挂着笑,懶洋洋的,也就柔化了過于精致的眉眼給人的迫人感。
然而若是他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半阖着眸子,神色淡淡之時,身體之中另一半血脈那種異于人類的奇異便從深處浮現了出來。
很難形容,像是漠不關己的人從另一個維度看着別人的喜怒哀樂一般。
觀察着,聆聽着,卻不參加。
安倍晴明看了眼源博雅,源博雅立刻扭過頭。他看向蘆屋道滿,對方笑眯眯地對他舉起茶杯,像是在說“請”,最後他看向了繪理。
小姬君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後面無表情地在胸前給他比了個大大的×
“不可以,沒商量,自己搞定!”
她的動作寫滿了抗拒。
安倍晴明:……
所以你們來做什麽,湊熱鬧而已嗎?
陰陽師頭疼,但幾個隊友都不靠譜的情況下,他只好被迫違背閑散度日、純粹來走個過場的想法,對仍然一臉憂愁的遠葉久道:“那麽,可以勞駕大人帶我們前去一觀麽?”
遠葉久并不知道他面前這個在他看起來溫和好說話的陰陽師是怎麽想的,他現在就像是被吓破膽子的人,連聲道:“不不不,太可怕了!”
繪理無聊地吹着茶葉玩,她先前雖然在走神,但也聽到了順子是因為他的原因最後一屍兩命,小姬君心想,看遠葉久那麽慌張的樣子,不會是在這件房間裏,曾經發生過什麽吧?
她朝安倍晴明又眨了眨眼睛,充滿了暗示。
快!
安倍晴明扶額,但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所以他還是繼續開口勸道:“大人,如果想要徹底解決事情,還是要讓我們接觸到更多東西才行。”
遠葉久猶豫了一下,知道源博雅不耐煩地拍了拍桌子,這位貴族少年明顯不爽很久了,口氣也帶上了幾分:“磨磨唧唧什麽,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想要解決就帶我們過去,不然別又和遠葉大人訴苦說陰陽寮來的都是些什麽廢物。”
遠葉久一咬牙,帶着幾人前去了房間。
房間很大,雖然遠葉久已經好些時日沒有在這裏居住,侍女仆從們依舊将這裏打掃得幹幹淨淨。推開了門,光從門口擠了進去,照亮了房間。
房間布置得意外的簡雅,不知道是不是在遠葉久搬出去前重新被收拾了一遍的緣故。
遠葉久還有些瑟縮:“就是這裏。”
繪理躲在安倍晴明和源博雅身後,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有些些不舒服。
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上前,兩人分成二路,仔細看起了這房間。
毫無異樣。
普通得像是任何一間普通的房間。
遠葉久急忙開口:“兩位有看出什麽異樣嗎?”
安倍晴明道:“這件房子,似乎并沒有什麽異樣。”
蘆屋道滿點頭贊同他的話。
遠葉久脫口而出:“不可能!明明我先前——”
兩位陰陽師帶着點深意地看了過去。
幾分了然,幾分冷淡。
“先前什麽?”繪理注意到他話裏的漏洞,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礙于身份不好開口,源博雅也不好說得太過,但作為仗着自己身份各種可以作天作地的小姬君就沒了顧慮,她幾乎是毫不客氣的開口:“你是否還隐瞞了些什麽?”
遠葉久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他還想辯解:“不,只是我太過憂急了,胡話罷了。”
“唔。”
繪理懶洋洋地甩了下袖子,她的表情有些嘲諷,卻愈發趁出驚人的容色,“你既然不肯說實話,那就自生自滅好咯。”小姬君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別把別人當傻子玩弄,否則……”
“你之後會有什麽結果,就自己解決吧。”
* * *
從傻逼地既請求幫助,又古怪地隐瞞各種事情的遠葉久那兒出來,繪理還想世間竟有如此奇葩之人。
她瞄了眼被安倍晴明捧在懷中的精致秀雅的小匣子,對方察覺到繪理好奇的目光,只好無奈掩住,道:“姬君,這東西還不知道是什麽,還不要探究太過。”
潛臺詞是好奇心害死貓。
繪理哼了聲,小聲說:“誰要看,誰稀罕嘛。”
嘀咕完,她又看向幾人。
“所以,我們現在這是要去花街嗎?”
小姬君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更是蠢蠢欲動起來。
她可是聽說了,花街可是有一個特別特別漂亮的花魁。漂亮到什麽地步呢,繪理沒回來之前,對方豔色之名,可謂是傳遍了整個平安京。
那句[風華無二人,容色照天下]的評語,簡直和藤原道長那句[吾有一明珠,皎如晴空月]有的一拼。
面對三人無語中帶着幾分古怪的目光,繪理擡了擡小下巴,理直氣壯,絲毫不心虛。
美人啊,誰不想看呢?
她櫻宮繪理,就是這麽一個實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