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記憶
“姐兒跟我們越來越離心, 這事不弄清楚還以後還怎麽掌控這朝堂?沈謙冷道,“陶一明如今盛寵,靠的不就是那張臉嗎?你就照着我說的辦。”
“是。”親信應聲, 扶着他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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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滿芝驚訝徐蕭年的去而覆返, 未驚定時又被他偷擄翻牆出府,兩人一路策馬, 待到候府時,已是亥時。
房內, 陳滿芝在痰盂前吐了個昏天地暗, 徐蕭年看着她慘白的面色, 心有不忍,“抱歉,人命關天, 只能委屈你了。”
昏黃的內室,血腥濃烈,陳滿芝擺了擺手,在來的路上, 徐蕭年已經跟她說了大致情況,“再多點些燈來。”
丫鬟聞言着手再點了一盞燈,屋內驟然明亮, 她這才看清房內的情況,床上平躺着一男子,盛昌忠坐在床頭邊上,旁邊站着兩個随從模樣的男人。
陳滿芝起身走近床榻, 驚覺那人竟是上次去古順坊時跟在徐蕭年身邊的随從,怪不得他這麽着急,不分四五的把自己帶來候府。
随從雙目緊閉,他的面色蒼白,唇色幹燥,一副彌留之際的面容,他赤|裸的上身有些地方纏了棉布,而右側往中腹處有一處傷口,似乎血還在往外滲。
“盛老前輩。”她跟盛昌忠打了招呼。
“別在意這些禮節了,你過來看看。”盛昌忠說着起身,把床邊的位置讓給她。
陳滿芝點頭落座,随即着手給男子做了檢查,他脈搏微弱,瞳孔微縮,看樣子倒還有些意識。
“有脫陽之症。”她回頭對盛昌忠道,“可用過藥了?”
“是,老朽開了人參四逆湯加附子來固氣。”盛昌忠回道,“只是他腹部傷口太長,用三七粉止血也無用。”
陳滿芝蹙眉,失血之後,髒陰太虛,陰虛則不能維陽,陽亦随脫,如今已亡之血難以驟生,未亡之氣應已急固,而氣能生血固脫,人參可大補元氣,他開的這方子是回陽救逆之良方。
只是像這種外創性失血休克,單靠中藥補氣效果并不明顯,最重要還是靠西醫做補血急救,但眼下也只能靠中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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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的傷口長約摸長四寸,已切過腹直肌,傷口鮮紅平整,是利刃所為,不過好在傷口創面平整不發炎,只需做一期縫合即可。
陳滿芝瞥了一眼徐蕭年,想起兩人在來候府路上的所見,莫非這随從就是刺客?徐蕭年的人刺殺皇城的人?他們在計劃什麽?
“如何?可能處理這傷口?”徐蕭年打斷她的冥想。
“能,只是需要些東西。”陳滿芝回神道,眼下傷者的情況不可能等到她制作羊腸線,她看向盛昌忠,“前輩可有桑皮線?”
“桑皮線?”盛昌忠一驚,“娘子是想用線将傷口縫起來,像做針線活那樣?”
“前輩知道這技藝?”陳滿芝起身,看着他面色有些驚喜,心有疑惑。
“是。”盛昌忠說着從放在一邊的藥箱取出一個木盒和一個針包,又從木盒裏面拿出一段潔白柔軟的線條,遞給她,“你看這個是不是?”
陳滿芝抓過他遞過來的東西,看道:“當真是桑皮線。”
盛昌忠看着她,面露欣慰,“這技藝,林院判曾經同老朽一起嘗試過,不過最後還是……”他嘆氣,他們反複在受傷的兔子身上做試驗,但最後兔子都沒能成活,“娘子可有把握?”
陳滿芝聞言有些驚訝,不過想來也是,古代清創縫合術早在隋唐時代已成形,他們二人對此研究也不就足為奇。
“他現在的急症是失血過多,如果術後我們能控制不讓傷口産生膿腫,然後再用藥固氣,這人就有得治。”她道。
“老朽明白,若是娘子要用這方法只怕還得止痛。”盛昌忠有些擔心,若是沒能止痛,這針紮在身上,只怕要先痛得暈厥,“老朽此處只得醉心花一藥,只是還未能研究出止痛的良方。”
“醉心花?”陳滿芝疑惑。
“是,這醉心花又名洋金花,花瓣可使人神經麻痹,鎮痛作用尤佳。”盛昌忠解釋,“若是提煉後塗在傷口邊,再以針縷如法而使傷口縫合,便使人疼痛感灼減。”
“只是這草藥着實厲害,全株有毒,若是稍有不慎,便适得其反。,所以老朽現在還在斟酌其用法。”
“是曼陀羅?”陳滿芝突然道。
盛昌忠看着她,眼中帶着疑惑。
陳滿芝看着他愣怔的神色,想到現在的朝代可能還沒曼陀羅這名稱,尴尬道:“原來是洋金花。”
曼陀羅的用處其廣,它的葉花籽皆可入藥,正如盛昌忠所說那樣,是種厲害的草藥。
陳滿芝記得,這話有人曾經對她說過,她似乎要想起了潛藏在腦裏的記憶。
“這藥厲害着呢,跟那罂粟有的比,不過一種能使人快速喪命,一種就是慢慢折磨讓人生死不能。”
她的眼前,似乎看見了那個帶着鏡框的男人,正在跟她讨論曼陀羅和罂粟這兩花。
“罂粟?”陳滿芝緊緊皺眉,努力的回想着被封存的那些記憶。
“那你覺得罂粟和曼陀羅哪個更毒?”男人低沉的話在她耳邊缭繞。
“一半一半吧。”
“不行,你得做出一個選擇。”男人笑道。
“……”
徐蕭年看着她額間沁出細細的汗,蹙眉上前,問道:“什麽是罂粟?”
“罂粟是……”陳滿芝恍惚,耳邊響起熟悉的争執聲響。
“陳滿芝,你把……把東西,給我。”
“你是不是瘋了,這東西也是你能動的嗎?”
“把東西給……給我……快……”
“我不給……”
她抱着疼痛欲裂的腦袋,曾經的記憶倏然湧入,寬敞的客廳,二人圍着餐桌追逐。
“這是什麽?”陳滿芝揚着手裏的東西問朱幕青,“你說過已經戒了,為什麽在你包裏還有這個東西?”
“別,別鬧……先,先給……我。”朱幕青雙目含淚,身子止不住的哆嗦,“快給我。”
“是不是要我把你送到戒|毒|所你才肯?”陳滿芝怒道,她疾步沖向洗手間,要将手裏的東西沖入下水道,“這個你今天別想要!”
“你把東西還我。”朱幕青咆哮追了上去,瘋狂的将她拽回客廳,“還給我。”
朱幕青雙目赤紅,額邊青筋曝氣,将她摁在地上,伸手就要将她手裏的東西搶回來,“給我。”
“我不給……”陳滿芝将手裏的東西緊緊捂在懷裏。
“給我!”朱幕青朝她臉上一巴掌扇了過去,“快給我,快給我!”
“你瘋了……”
陳滿芝的話還未說完,朱幕青雙手朝她脖子上一掐,再次咆哮:“給……我。”
“陳秋蔓……”徐蕭年看着她雙目呆滞恍惚的模樣,抓着她的手臂使勁搖了一把,“你怎麽回事?”
過了半響,陳滿芝回神,身子一軟,跌坐在床前的圓杌上。
罂粟,熟名阿芙蓉,是毒品的最稚形,那日,閑來無聊,朱慕青便跟她讨論那二花毒性之最,而後他毒瘾發作,從包裏取出藥品被自己奪走。
朱幕青有毒瘾近兩年,一開始陳滿芝督促他戒毒,原以為還有些成效,卻不料朱幕青卻背着她一直偷偷食用。
而因為一包毒|品的争奪,朱幕青失手把自己掐死了,她那一世的死,竟然是這樣?
自己也是傻,為什麽不直接給他呢?明知道他那時候最不由自己,還跟着搶。
“陳娘子?”盛昌忠也叫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陳滿芝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手心已經沁滿汗,她朝二人道:“抱歉,我有些分心了,我們開始吧。”
“還技藝你可是會?”盛昌忠看着她,有些疑惑,這種外科傷病,他跟林葛弋也是琢磨了好久才敢下手,可最後還是失敗了,所以他想跟陳滿芝确認清楚。
“是,我會。”陳滿芝道,“老前輩您有針具?”
盛昌忠微怔,而後将握在手裏的針包遞給她。
陳滿芝接過打開一看,各式長短不一的針形,跟那一世無法比拟,可比常用的繡花針好太多,她對盛昌忠道:“我眼下有個方子或者可以止痛,若是對此人沒有藥效,可以試試針刺止痛,雙管齊下。”
“雖然用處可能不大,但應該比不用要好。”
“好,那娘子你寫下,我讓他們去煎藥。”盛昌忠激動道,若是此次縫合能成功,那在醫術上,又上了一個層面。
他想着,不由得多看了陳滿芝一眼,年約十三四歲,一席淡雅的素色錦緞抹胸,腰束翠綠煙紗長裙,外罩金絲翠綠紗,一頭青絲用梅花簪淺淺绾起,精致小臉,黛眉如墨畫,唇瓣若桃櫻。
林家之人,不僅容貌出色,就連這醫術,也是讓人稱贊。
徐蕭年将筆墨拿來,陳滿芝就着附近的桌子伏案而寫。
“我寫下的這些東西讓人馬上去準備。”她将東西遞給徐蕭年,轉目對盛昌忠道:“現在再喂他四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