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嫁妝
“倘若真的是那些很重要的東西, 陳仲海會放在書房裏?”她邊走邊想。
暮野四合,天色暗了下來,春晖院裏丫鬟陸續點了燈, 柔黃的燈自燈籠散出, 便有種橘豔的光徜徉在周身。
“老爺,那事如何說?”沈氏壓低着聲音, 繼續方才被馮掌櫃的到來而打斷的話題。
“如沒有出差錯,右遷之事應該就這幾日能确定下來。”陳仲海面露笑意, 方才的不快的情緒全然消失殆盡。
鄭青維今日卻跟他道了個好消息, 大理寺少卿位置終于有望, 他迫不及待的要來跟沈氏商量四娘的親事,卻不料碰到了馮掌櫃上門。
“那便好。”沈氏眼眸微斂,放在桌上的手慢慢的握起, 寒薄指骨,淺淺青筋,格外的清晰。
“四娘的親事,你要上心。”陳仲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老爺的意思還是要大肆操辦嗎?”沈氏壓着心口問道, “那咱們還是按上次說的那樣?”
上次要求對外的說法雖然能堵一時之口,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這陳府的斤兩,衆口悠悠能爍骨, 難道陳仲海已經不在意別人如何議論了?
“自然是的,如今伯府小郎君已去,我陳仲海執意履行先前訂下的婚事,這份情意, 這份品德,足以讓人贊論。”陳仲海笑道,“這親事,你且照着去辦就是了,不用顧慮其他。”
“她親事在即,嫁妝跟陪房,你可不要落人口實。”他的聲音陡然變冷。
“是,妾身知道了。”沈氏深深吸了氣,“妾身原先給四娘安排了教習,可被她以忙于姜府之事擋了回來,老爺看着如今可還需要?”
“不必了,一切由着她。”陳仲海道,“免得她又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來。”他眯着眼朝屋外看了看,這個傻兒一好,性子怎麽就如此怪異,竟然還要提出斷了父女關系,哪裏來的亂七八糟的想法?
暮色漸濃,陳府各院陸續點了燭火,念平和周媽媽拿着燈籠在月洞門焦急的候着,一見來人,二人就迎了上去,主仆三人一同回了院子。
“今日三娘子來了三回。”飯畢,周媽媽一邊遞過茶水一邊說道,“老奴看着她怒氣沖沖的樣子,只怕也不是什麽好事。”
陳滿芝蹙眉,她不記得這兩天自己跟三娘有什麽龃龉她接過漱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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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爺叫您過去說了什麽?”周媽媽試探的問了下。
“跟伯府的親事,定了六月二十的日子。”陳滿芝擱下茶蠱,親事已成定局,合了陳仲海的意,也順她的意,所以她沒必要隐瞞。
屋內沉默,這事雖然一直不被提起,可始終是三人心口上懸着的一把刀,如今這刀就要落下了。
“娘子,要不……咱們去求老夫人吧?”念平突然道,她的聲音帶了幾分遲疑。
陳滿芝擡眸,看了一眼屋外如墨的夜,林氏自缢的事,是時候要去問一下那個祖母了,她颔首道:“好,明天再去吧。”
方才和陳雁瑤的對話,她沒打算跟二人說,因為一遭醒來換了蕊,她們也不知情。
只是剛才陳雁瑤的試探,讓陳滿芝有些驚訝,不管她疑惑與否,都不會有證據證明她不是陳秋蔓,所以她并不擔心,只是……
“你們以後,行事要謹慎些,別讓母親那邊抓了把柄。”她叮囑二人。
念平收拾好桌子,兩人就退了下去。
陳滿芝坐在羅漢榻上,望着空寂的房間,恍惚怆然,已過餘月,這個世界漸漸明朗,她早就應該抛棄這個朝代身份的枷鎖,或悲,或喜,或生,或死,應該都由自己作主。
延恩伯府,不過是個墊腳石,所以這門親事,很合意。
第二日早,陳滿芝用過早膳自己去了榮華院,她的祖母,素衣素面,形容枯槁,比起上次更加憔悴蒼老,她閉着眼盤坐在西稍間的牌位前,手裏撚着佛珠,嘴裏念念有詞。
陳滿芝安靜的跪坐在旁邊的蒲團上,聞着淡淡的檀香味,聽着佛珠“唧唧”滾動的聲響。
過了半響,老夫人撚珠的手頓下,用她暗啞的聲音嘆道:“你母親的忌日要到了。”她伸了手,欲要起身。
“是啊,下個月初就是了。”陳滿芝扶着她的手,走到明間方桌的扶手椅坐下。
明間的翹頭案上頭,挂着四扇楠木雕花的梅蘭竹菊挂屏,案邊的三腳香幾上端放着小小的山石盆景,姿态端秀,別具□□。
“你記事了?”老夫人微訝,用她那渾濁的雙目盯着陳滿芝。
“沒有,周媽媽有提過。”陳滿芝坐在她下首的錦杌上緩道,“下個月中便好,四娘也能在出閣前祭拜一下母親。”
屋內一時靜默,良久,老夫人才開了口:“你的親事……”
她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我原以為你父親不動聲色就将此事掩蓋過去,卻不料他真的打起了這個主意。”
她說着止不住的幹咳起來,吳媽媽忙端了茶遞給她,又順了順背,輕聲安慰。
“你放心,這事我定不由他胡來。”陳老夫人喘着氣喝了一口茶,慢慢的緩了下來。
“祖母,您不需要動氣,這親事,四娘沒有異議。”陳滿芝看着她,“四娘今天來,想說的并不是這事。”
“……你,你在說什麽?”老夫人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你對親事沒異議?為什麽?”她的聲音幹澀沙啞,可依然聽得出有幾分急切。
“四娘自有打算。”陳滿芝已經不想再解釋什麽,“您身子不好,這些煩人心的事,還是不要理會的好。”
“蔓姐兒,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陳老夫人的手拍在了桌子上,“這是一輩子的事。”
“那祖母是打算以死相逼,以孝壓制嗎?”陳滿芝擡眸,“父親若是顧忌您,只怕也不會同意了這親事吧。”
陳老夫人沉默了,她确實有這麽想過,若是陳仲海能顧忌她這個嫡母,七年前林氏也不至于香消玉損。
“四娘今天來是想知道我母親的嫁妝,祖母您手裏拿捏了多少?”陳滿芝直言不諱。
吳媽媽瞪大了眼看着她:“四娘子,你問這個是作甚?”
“換句話說,四娘想知道母親的嫁妝有多少拿捏在沈氏手裏。”陳滿芝看着吳媽媽,目光凜然,“母親的東西,她是時候該還了。”
“這……”吳媽媽跟老夫人兩人對視,驚訝不已。
“四娘子,您想拿夫人的嫁妝?”吳媽媽驚訝問她。
“是啊,祖母身子不好,亦不肯為我們做主,那麽那些東西自然也用不着了。”陳滿芝神色淡淡,一字一句道說。
“你認為老夫人會吞了你母親的嫁妝?”吳媽媽神色有些惱怒,“你把老夫人當什麽了?”
“素華。”陳老夫人喘着氣輕斥她。
“媽媽您多慮了,四娘并非這個意思。”陳滿芝解釋道,“您也知道這府裏的情況,下個月我便要出閣,到時候六娘七娘她們沒人護着又沒個錢傍身,那以後的日子,你可想而知。”
“既然祖母不想管事,那不如讓我在出閣之前将這些事辦妥了,以後去了伯府也好安心,不是嗎?”
過了半響,陳老地人啞然一笑:“好,回頭我讓吳媽媽将手裏的鋪子地契還有賬單,弄好了一并給你送過去。”
陳滿芝擡頭看着她,那蒼老的面容,深刻的臉紋,還有那斑白的兩鬓,讓她恍惚間似乎瞧見了那一世的老爺子,瞬間酸楚攀附眸底,她別過臉摒棄那些蠢蠢欲動的情感,記得自己今日來這兒的目的。
“母親為什麽自缢,您是知情的,對嗎?”她斂了情緒問道,楊姨娘的話,她信了六分,可是陳仲海說的畢竟只是醉語,她一時間也沒有時間去尋找林氏跟前伺候過的人去對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