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凜然
陳滿芝猛然反應過來, 疾步到妝臺前拉出了抽屜,将早前那随意所為的畫拿出來,她将宣紙上的空白處全部折疊翻後, 只留了當中塗鴉部分, 她拿起紙,用指拇蓋住當中而下的那一筆, 問楊姨娘,“從遠處看, 你覺得像什麽?”
“一……一扇門吧。”楊姨娘盯着她手裏的東西, 不明所以。
“那麽, 這樣呢?”陳滿芝将指拇移開,将整個圖全部露出來。
“門中有一物?”楊姨娘不确定的回了話,“娘子, 你問這個能有什麽用嗎?”
門中有一物,是物,也可能是人!
“沒什麽。”陳滿芝微頓,再問道:“你當初為何不跟林家說這事?”
她現在知道了為什麽沈氏在林氏推掉定省那段時間能見到林氏了, 想到自己猜想的結果,她就覺得發指。
“當初陳林兩家鬧得厲害,奴婢也沒想到, 而且夫人當時是自缢,奴婢就算去說只怕也沒人信。”
陳滿芝看着楊姨娘,一字一句緩道:“那你可知道他是誰?”
“什麽他?”楊姨娘一時失怔,随即反應過來, “奴婢,奴婢不知道那人是誰,也沒聽到老爺再說了,反反複複都在說應該多要一些東西。”
“陳仲海知道你發現這件事了嗎?”陳滿芝放下手中的畫走到盆面架前,拿着面巾濕了水,輕輕擦拭着自己挂了淚痕的臉。
“應該是沒有的,不然奴婢也不會安然過這麽多年。”楊姨娘看着她輕輕将面巾挂起,舉止優柔高雅,仿佛方才失态的不是眼前的這人。
陳滿芝走到楊姨娘跟前,她眼眶微腫,抓起她的手淡道:“謝謝姨娘今日告訴四娘這些,你的隐忍了真真讓四娘敬佩。”
楊姨娘的手柔軟纖細,像塊上好的美玉,陳滿芝仔細的撫摸,冰涼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蹿踱,“姨娘的要求四娘就當入耳了,不過四娘希望今日這事姨娘最好還是當作沒發生。”
楊姨娘猛的抽出手,像只受驚的兔子,低着頭讪讪道:“是,奴婢知道了。”
“不用這麽緊張,這是為你好,你應該知道跟芳庭院太近的人,一般都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陳滿芝笑了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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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的一陣聲響,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娘子,老爺叫您現在過去春晖院呢。”念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陳滿芝微抿着唇略有所思,對她道:“你先回去吧,還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如果有需要,我會讓人找你。”
楊姨娘垂首應聲,緩緩的退了出去,念平進了屋,就看見那人坐在妝前,孤身寂靜,荒涼,從內到外。
“娘子。”感覺不對勁,念平輕喚一聲,那人未回信,端坐得像一尊佛像,念平上前倒了茶,嘩啦的聲響無限被放大,她斟好茶不動聲色的候在一邊。
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滿芝擡手撫了撫面頰,淡道:“念平,你過來。”她頓了頓,“幫我面妝吧。”
陳仲海将林氏推上了別人的床,換取了他所要的官職,沈氏借此事趁機羞辱林氏,誘導她自盡,換取她所要的正妻之位,而陳秋蔓目睹了林氏的慘死,所以她失了心智,又看沈氏從房間裏走出來,所以嘴裏叫的姨娘就是她,這就是為什麽初期她害怕沈氏的原因。
這就是陳滿芝的猜想。
念平堵在嗓子眼的氣緩緩呼出,沒事就好。
“是,娘子。”她走了上去,妝臺前的人神色幽暗,雙眸微腫,鼻尖微紅。
娘子哭過了,念平心想,“娘子,今兒上點胭脂吧。”她說着伸了手就在臺上的盒子裏拿出了胭脂盒,是上次姜府賞給的,念平覺得還可以。
“好。”陳滿芝淡道。
淨白的臉抹了一抹淡淡的燕脂,似嬌豔的海棠,薄薄的唇點了口脂,似塗了蜜汁,黛眉似柳,鼻似瓊瑤,如此絕代,念平輕嘆,烏黑的青絲劃過她的掌心,手裏的篦子動了又動,不多時,她開口:“娘子,您看這樣行嗎?”
陳滿芝盯着鏡子,淡道:“很好,我很滿意。”
念平笑了笑,問她:“娘子你想穿什麽衣服?”
“随意吧,你看着來。”
念平點了頭就去找衣服,這時門外就有聲音高喊。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念平蹙眉就走到門外,看到院中站着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丫鬟。
“叫什麽叫?”她看着那人說道。
“怎麽這麽久?夫人叫你們呢,磨磨蹭蹭幹什麽?”那丫鬟微怒,“叫那個傻子快點些,別惹得一會我們挨了罵。”
“你說什麽。”念平怒道,“再說一次。”
“你聾了?我說叫傻子快一點,磨磨蹭蹭做什麽?”丫鬟雙手叉腰,“要點臉,都什麽處境了還蹬鼻子上臉了?”
“好你個惡奴,敢罵我娘子?”念平卷起衣袖就沖了上去,一把揪住了那丫鬟的頭發,死命的拉扯。
那丫鬟沒反應她會有這麽一招,歪着腦袋一邊掙紮一邊大叫:“你個賤蹄子。”
丫鬟胡亂的拍打揪着頭發的手,怒罵:“賤蹄子,看我一會不撕了你。”
“還嘴硬,以前娘子生病你們随意辱罵也就罷了,如今好了,嘴巴還這麽不幹淨?”念平揪着她頭發扯了又扯,那丫鬟痛呼直叫。
“你個賤蹄子,一會我,我就告訴夫人。”
“就算你一會告訴老爺,我現在也要先撕了你這嘴。”
“哎喲,你快放開我。”
兩個丫鬟相互撕扯,誰都不退讓。
陳滿芝換好了衣服走到檐下,看着正在院中撕扯的二人,叫了念平一聲。
念平聽聞有聲微怔,手一松,那丫鬟便掙脫了她的手,擡頭反手就打了一巴掌過去,啪嗒的清脆聲響起。
念平捂着臉瞪着她,“你打人?”
“好你個賤蹄子,敢扯我頭發。”丫鬟氣圾了,顧不得檐下還站着一人,手指着念平,“什麽東西,到現在還拎不清自己的處境,活該你倒黴。”
她的聲音響亮及極刺耳。
陳滿芝記得,說話這人就是上次自己在春晖院教習時候候在一邊的丫鬟,她蹙了眉下了階走到念平邊上,看着丫鬟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丫鬟氣呼呼的看着她,“奴婢□□,是夫人院裏的。”她緩了勁,神色不悅道:“夫人叫娘子你快點過去。”
這個傻子,真夠鬧騰的,老爺夫人有找,竟然拖這麽長時間不去,害得她們當差的也跟着被數落。
陳滿芝仔細打量着丫鬟,笑了笑,“母親院子裏出來的,果然不一樣,這派頭就是比主子還要風光。”
丫鬟微愣,随即道:“四娘子說話怎麽這麽怪,奴婢……”
陳滿芝盯着丫鬟的臉,打斷她的話:“念平,掌她嘴。”
“啊。”念平不可思議的叫了一聲,旋即反應過來,啪嗒一聲甩手就給那丫鬟打了過去。
“賤蹄……”丫鬟的話還沒說出口,啪嗒又是一聲,陳滿芝随手就打了過去。
“春晖院怎麽淨出你們這些個東西,真是髒!”陳滿芝吹了吹方才打人的那掌心,漫不輕心道。
“娘子,這事您叫奴婢來就可以了,何必髒自己的手。”念平捂着還有些發疼的臉,咧嘴道。
“沒什麽,就當練練手吧。”陳滿芝的視線一直落在丫鬟身上,丫鬟滿眸的不可思議。
“你,你打人。”丫鬟的聲音微微哆嗦,不知道是吓的還是疼的。
“打人?”陳滿芝沉聲冷道,“原以為你當我是死了,沒想到你還知道我會打人呢。”
“母親院裏出來的,連主仆都分不清楚了嗎?”陳滿芝低頭看了看自己對襟領口的繡花,“還是你照母親的吩咐來羞辱前妻之女?”
“四……娘子。”丫鬟詫異的看着她,她們早就習慣了那個一聲不吭,任其羞|辱的那個傻兒,可是現在看着怎麽感覺不一樣了?
“若是讓外人瞧見一個丫鬟方才趾高氣昂的模樣,你說會怎樣?”陳滿芝擡眸看着還未回神的丫鬟,随即伸手給她整理方才被念平扯亂的發絲,“不過你也不用害怕,剛才就咱們三人。”
她的聲音溫和如玉潤,她的臉嬌媚如花瓣,可是丫鬟看着她那眸底若隐若現的厲色,倏地的就癱坐在地上,這個傻子不傻了,可是似乎是瘋了,她想走,腳卻根本不聽使喚。
“奴,奴婢……”
“下次別再讓我看見你這副樣子。”陳滿芝俯身輕語,冷眼看着地上那人,“記住我今天說的話。”
說罷,二人繞過丫鬟走出了院子。
到了延喜堂,幾個丫鬟候在門外,陳滿芝走了進去,堂內,沈氏面若含春坐在上首,正跟她左下首的婦人在交談。
“給母親請安。”陳滿芝垂首施禮淡道。
那下首的婦人聞言轉臉盯着她,滿目驚訝:“這可是四娘?”
“是,這就是四娘。”沈氏應聲回道,“她身子才好沒多久。”似乎是在跟婦人解釋陳滿芝姍姍來遲的原因。
“夫人好。”陳滿芝又給婦人見了禮。
婦人收斂了目光,壓着滿心的好奇點了點頭,看着沈氏:“是個标準人兒,陳夫人,你可真有福氣啊,瞧你們家的女兒,個比個拔尖。”
沈氏挂在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道:“王夫人,您過獎了。”
似乎查覺到沈氏有些不悅,那婦人忙道:“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方才之事陳夫人您再考慮考慮。”
沈氏點了點頭,吩咐邊上的丫鬟将她送出去。
“你這一醒,好大的能耐。”沈氏的視線落在院外那婦人遠去的背影,“現在還要打發好幾撥丫鬟才能喚得動你。”她收了視線,撥着茶蓋悠悠道。
“母親多慮了,再大能耐又怎麽敢越過得了您。”陳滿芝面無表情應聲,“是想起了以前一些事,一時傷感所以才耽擱了。”
當一聲,茶蓋跌入茶杯中,一股冷流瞬間流向沈氏的四肢百骸,她面上的驚愕轉瞬即逝。
“你說,想起了以前的事?”她壓着心口緩道。
“是啊,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陳滿芝不動聲色的将她的失态收入眼底,“不過,只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母親不用擔心我。”
軟軟的聲音傳入耳,似在安慰人,誰要擔心你這個小賤人!沈氏滿肚子窩火,她微微挪了身子,笑道:“這樣啊?那倒不如想不起的好,免得隔三兩頭又耽擱時間而失了禮數。”
“是,母親。”陳滿芝看着她,“不知道母親喚我來因為何事。”
“本是你父親找的你,不過現在他在松齡堂見客。”沈氏道,“聽說來人是找你的?”
“是嗎?”陳滿芝垂了眼簾,眸底落了一片剪影,方才匆忙路過松齡堂,她沒注意有人,“是何人?”
“你去見了就知道了。”沈氏擺了擺手,陳滿芝施了禮轉身就往外走。
“昨天晚上的事你父親已經氣消,你既是将要為人婦,那自然是要從家裏出嫁的。”沈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是拒絕了她要搬出去的要求?陳滿芝頓足,轉身看着沈氏笑了笑:“母親,昨晚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