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孕
姜府, 深深庭院,翠綠繁茂成陰,嬌媚繁花争放, 仆婦匆匆而過的腳步, 驚起院裏采花的蝴蝶翩翩起舞,屋內, 殷紅的血水一盆又一盆的跟着往外倒,腥味漸漸散開。
“怎麽就止不住這血呢, 這樣孩子還能保得住嗎?”站在床邊上的婦人看着診脈的大夫焦急的問道, 許是那些血水太過駭人, 她面上帶了些驚慌。
她身邊站着兩個人,是姜府二房長子媳婦姜楊氏和方錦娴,面色亦是焦慮, 擔心,方家在京城有自己的府宅,但方錦娴自進京起就住在姜府,本來閨閣女子是不應該見這場面的, 但是躺在床上的那人是她的嫡親姐姐。
那大夫慢慢收了診脈的手站起身,轉身對婦人作揖道:“少夫人的脈案實在是匪夷所思,之前開了安胎藥吃了也不見效, 如今止血藥也止不住這血崩,恕在下無能為力,夫人您另請高明吧。”
“周太醫,你再看看, 再看看……”婦人有些着急,就要抓着那大夫的手。
“夫人。”周太醫巧妙的避開給她的手給她行禮,“這少夫人的表面症狀确實是有孕無疑,從今天的脈像來看卻好像并不是有孕。”
早前記錄,閉經四個月有餘,腹部隆起,害喜,早前脈滑像,這必定是有孕無疑,為何到了今日,這脈像就變得這麽奇怪,周敬春神色變得恍惚,難道是以前自己診錯了?
“這不會吧?”姜楊氏叫道,“這原來可是好幾個太夫确診過的,定是喜脈無疑,怎麽可能不是有孕。”姜楊氏以前有孕,也是讓那些太夫看過診的,定是錯不了的。
“什麽不是有孕,這害喜,這肚子,這原來的脈像不都說了是有孕嗎?怎麽今天就不是有孕了?”婦人有些惱怒,前日被一個黃毛丫頭說也就算了,你一個太醫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她們還會用假孕來哄自己開心不成。
“就是,周太醫你話可別亂說。”姜楊氏壓着心底的訝異說道。
“在下只是按這為脈像來看,一時也說不準,要不夫人叫盛大夫來看看?”周敬春面上有些難堪,他道不出為什麽會這樣,便提議道。
盛大夫是濟春堂的坐堂太夫,很早前曾在太醫院任職,因為性子怪異與其他人格格不入,這才辭了官自己開了醫館,而濟春堂與姜府的距離不也不遠。
“不管怎麽說,先把這血給止了吧。”婦人面色不虞道,“再這樣下去,人沒病血也得流幹了。”
“是,在下這就止血。”周敬春轉身按着方才所診斷的脈,分別在膈俞、肝俞、三陰交處施針,留針一刻鐘。
事畢,他起身對三人道:“少夫人的這種情況,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大夫提過這樣的異議?”
不知道為什麽,周敬春問這話的時候,方錦娴就想到了前日在姑母跟前打報告的那兩個丫鬟,她們口中提到在偏廳裏亂嚼根子的小娘子,應該就是被她那表姐晾在一邊的陳府四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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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婦人不耐煩道,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進的太醫院,連這病都不會治,就光挺着太醫的頭銜混個俸祿。
“這……”周敬春噎住,方才不是有孕那話已經脫口而出,現眼下又沒人提出異議,自己算是徹底得罪了姜府,“是在下醫術不精,一時也不解釋不清少夫人為何腹痛流血不止。”他尴尬道。
姜楊氏低着頭眼睛咕嚕直轉,長房這次有孕倒也奇怪,按理說流了這麽多血,孩子早應該沒了,但是過了這麽久了怎麽肚子還這麽大?
“姑母。”床上的少婦輕喚一聲,連着十幾日的腹痛消散了她往日精神,散亂的發髻随意貼在蒼白的臉上,她抿着唇微微伸出手。
姜方氏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你別動,好好躺着。”
是姑母,也是婆母,只是叫姑母更親昵一些,方錦繡笑着看着婦人安慰道:“我現在沒事,血已經止住了。”她心知這血止不住,說不好一會又或者今晚又要流血,只是量多量少的問題。
姜方氏嘆着氣,這下針也只是解一時的燃眉之急罷了,一旁的姜楊氏看着周太醫,道:“方才周太醫說的可是濟春堂的盛大夫?”
“正是,盛大夫見多識廣,醫術又高超,說不定他對這病會有辦法。” 周敬春知道盛昌忠但卻從未跟他照過面,對他的醫術倒十分敬佩,如果姜府将他請來,若是到時候他跟自己有一樣的看法,那得罪姜府這事不就沒有了?
“伯母,盛大夫這人雖說性子有些怪異,可是醫術倒也不在話下。”姜楊氏笑道。
姜方氏看着她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又看着方錦繡病怏怏的模樣也顧不上其他,便安排了人去請。
周敬春退了出來,在外屋侯着,有丫鬟給他上了茶,姜府跟濟春堂中間不過隔了一條街,來回也就三刻鐘多的時間,得了吩咐的小厮匆匆趕去醫館,待趕到時裏面的學徒卻說:“盛大夫去了王府,要過兩日才回來。”
那小厮将話回給了姜方氏,周敬春等不到那人便告退了姜府。
“大伯母,我覺得嫂子這病來得怪異,她這幾日一直流血不斷,這孩子……”姜楊氏壓了壓嗓子,低聲道:“這孩子怕是也有影響的吧。”
她說得很隐晦,但姜方氏聽着就覺得萬針紮心似的痛,早就知道這人沒安什麽好心,就不應該讓她來這。
“會不會真如那周太醫說的那樣,要不咱們把周太醫的話跟祖母說說。”姜楊氏嘴角微揚小心翼翼的說着,“她老人家見多識廣,說不定比咱們都有主意呢。”
姜方氏沉着臉看着姜楊氏,就道:“聽說倫哥兒的乳母因病靠了假,可有這回事?”
姜楊氏不明所以,點頭道:“是。”
姜方氏笑了笑,“侄媳婦年輕,不知道怎麽帶孩子我理解,兩歲的孩子最是喜歡鬧騰的,那些個丫鬟都是毛手毛腳,若是一不小心磕着碰着,起不來了那不是要命嗎?”
姜楊氏方才那愉悅的神情還挂在臉上未斂去,聽聞此言,她神色變得古怪,像是惱怒又像是隐忍。
“侄媳婦你這麽有空,那還不快去守着倫哥兒?”姜方氏催道。
姜楊氏漲紅着臉絞着手裏的帕子,面上卻不敢發作,她看了方錦繡一眼,跺着腳疾步走了出去。
姜方氏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竟光明正大的詛咒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二房什麽時候存了這麽龌蹉的心思了。
“姑母。”方錦娴看着姜楊氏氣呼呼的走出去便喊道,雖然姜楊氏的話難聽,可她覺得理卻不糙。
“難道真的沒有其他大夫說過不是有孕的話?”方錦娴問姜方氏。
她的話一落,姜方氏臉色有些不悅,不過礙着是自己的外甥女并沒有發作,“沒有大夫說過,明明是懷孕,怎麽可能會有大夫說這種話,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
“可是,姐姐這樣下去,總找不出病因也不是辦法啊。”方錦娴有些擔心,這樣下去方錦繡肯定是熬不住的,“要不然咱們讓大夫換個方向診斷看看?”
姜方氏看了她一眼,就道:“莫不是你把前日那兩個丫鬟說的話聽進去了,那個小傻子知道個什麽,你也信她的話?”
“錦娴,怎麽跟你姑母說話的?”方錦繡也輕斥着她。
“倒不是,我只是想咱們多留心眼也……”
“方錦娴。”方錦繡打斷了她的話,看着姜方氏道:“姑母,錦娴不懂事,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知道這孩子對姑母意味着什麽,姑母着急也是理所當然,“也許是我跟這孩子沒有緣分吧,要不然也不會這樣。”
她身子不好,多說一些話便有些喘氣,姜方氏忙上前給她順了後背,“我知道錦娴也是擔心你才會口無遮攔。”
姜方氏了方錦娴一眼,“眼下這情況只怕也瞞不住你母親了,索性就告訴她算了,沒了這一個孩子咱們還會有下一個的。”她心底嘆了氣,二房長子都能叫人了,她進門三年好不容易懷了一個還保不住。
“是,兒媳知道了。”方錦繡閉了眼,又躺了下去。
姜方氏起身對方錦娴道:“你母親今日一早就去了方府那邊,等她回來你先跟她墊個底,免得她知道了傷心。”她那嫂子什麽性子她自是了解,若是讓她知道這孩子保不住,不管誰的錯定是要鬧一場。
方錦娴蹙眉應聲後便退了出來,回了自己的廂房,自己磨了墨提着筆寫下了信,吩咐丫鬟道:“你将這信送去門房,讓小厮将信速速送去陳府,不要讓你們夫人知道。”
“是,表姑娘。”丫鬟接了信退了出去。
“陳四娘?傻的?”方錦娴蹙眉喃喃道,想起方才姑母的态度心裏有些不悅,她不喜歡姑母以權壓人的做事方式,就算真的有問題,大夫因此顧及姜府的地位也只會往好的說。
如今姑母現在只要一聽到不是有孕她就發怒,別人的話她一句也聽不進去了,如果那個陳四娘能給自己解釋一番,興許到時候自己能跟她辯解一二。
一整個下午,方錦娴都心不在焉的等着小厮的回音,到了申時,就有丫鬟跟她道:“小厮趕到陳府時,陳四娘已經外出,不過信已經交到陳夫人手裏。”
方錦娴颔首,既然能出門,想必是不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