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奪目之痛
胡永斌坐在火車候車廳吸着煙,心裏很煩躁。豐南市沒有直達的機場,一路又并不是全程高速,開車不見得比坐火車快。只能等待,火車到點。這時,過來一位老大媽,胳膊上套着一條紅箍,對胡永斌說:“這位同志,公衆場所禁止吸煙,請交五十元罰款!”
胡永斌手裏的煙已經燃得差不多了,胡永斌把煙頭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兩腳。接着又摸出一根煙,點上,吸了一口。然後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老大媽,說:“不用找了,我再吸一根!”
老大媽想發火,卻見胡永斌擰着眉頭,臉上滿是焦急和惆悵,自己也皺了下眉頭,接過錢轉身離開。
好事多磨,壞事也多磨。火車一路停停靠靠,到達豐南市晚點了兩個多鐘頭,天色已經大亮。胡永斌知道着急也沒有用,先跑到一位熟人那裏,熟人又帶着他找到政府一位領導朋友,運作了一番,這才趕去拘留所。
拘留所裏,那幫賭徒被集中關在一間大房間裏,呆了一整晚。胡永斌隔着小窗戶,一眼就看見了司馬溪。大多數人都累得東倒西歪,睡覺的睡覺,眯眼的眯眼。只有司馬溪,靜靜的坐在角落,半身微挺,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胡永斌望着他,不知道怎麽就回憶起去年登泰山的時候,在一個懸崖上看見的小松樹,孤零零的生在峭壁的夾縫中,桀骜而頑強的迎風飄搖。
等司馬溪出來,胡永斌這才發現司馬溪半張左臉已經腫起,五根手印依然模糊可見。胡永斌壓制着心中的怒火,神色不善的就朝跟着的警官瞥去。那警官尴尬的笑笑,卻對着市政府的官員朋友解釋:“都是慣例,大家也別介意”
胡永斌跟熟人及熟人的朋友感謝之後告別,帶着司馬溪便往外走。一時之間,胡永斌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司馬溪。司馬溪卻笑了笑,好像根本沒發生什麽事情一樣,平靜的對胡永斌說:“謝謝你,斌哥。”
“沒事沒事,小意思”胡永斌嘴上胡亂應付着,心底卻是一陣慌亂。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感覺被抓進去的不是司馬溪,卻像是自己。
倆人上了輛出租車,胡永斌問司馬溪:“去哪?要不先找個地兒,吃點飯,你肯定很長時間沒吃了吧?”
司馬溪想了想,搖搖頭,說:“算了,沒什麽胃口,先去趟我的批發部吧。”
到了批發部前面的大路邊上下了車,大老遠就看見胖子光沒精打采的靠在門口,衣服還是那件破破爛爛一條條的褂子。還沒等兩人走近,胖子光卻擡頭看見他們。頓時,剎那之間,胡永斌驚奇的發現歷史重演,不同的只是這次是胖子光先跑了過來,興奮無比,大聲喊着“溪溪”,身上的布條被風吹得胡亂搖擺。那股強烈的興奮之勁,卻讓這個身體粗重的胖子,如同風中飄逸的蒲公英。胡永斌已經能感覺到,身旁的司馬溪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胖子光沖到面前,幾乎要撞到兩人。根本沒有理會一旁的胡永斌,直接一個大大的摟抱,将司馬溪攬在懷中。
“我草!溪溪,你個臭小子跑哪去了?都快急死老子了!”
司馬溪本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體,胖子光有力的懷抱和厚實的胸膛卻讓他無法堅持,終于忍耐不住,同樣摟住胖子光的腰身,哽咽着,卻依然掩蓋不住自己的哭泣之聲。
胖子光用右手輕輕的拍打着司馬溪的後背,溫聲安慰道:“溪溪,別哭。沒事,不是有哥哥在這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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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光幾天沒刮臉,兩腮及嘴邊滿是長而濃密的胡須,雜亂而毫無章法。兩只眼睛布滿血絲,眼角甚至有一坨眼屎。胡永斌愣愣的看着這個曾經讓自己完全瞧不上的粗俗漢子,此刻心裏居然沒有任何醜陋之意。偷偷嘆了口氣,心裏不得不承認,無論怎樣,這漢子的确純樸得令人贊嘆。原汁原味原生态,綠色純天然,也許這就是吸引司馬溪最重要的因素吧。有這樣一位實在的愛人,确實讓人會擁有無與倫比的安全感和可靠感。
終于,司馬溪感到有些難為情,掙脫開懷抱。胖子光這才發現他腫起的半張臉,立即便火了,小心的觸摸着,喊道:“誰幹的?是誰把我弟弟打了?”
司馬溪剛要解釋回答,背後卻傳來聲音,扭頭一看,原來是趙鑫來了。
“司馬溪,貨款齊了沒有?”趙鑫顯得很焦急,“今天總部要過來審計查賬,我必須趕緊補上窟窿!”
司馬溪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是啊,貨已賣光卻身無分文,怎麽交代?
趙鑫一看司馬溪的神情,明白了,馬上忍不住就火了,言辭激烈。
“司馬溪!虧我把你當做可以信任的朋友,幫你周轉生意;虧我白做好人,還好心好意借錢給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準備結婚用的一部分!你把錢弄哪去了,你怎麽能這樣!你還是人嗎?有沒有良心!我真是瞎了我的狗眼了”
司馬溪被一連串的質問逼得滿臉通紅,卻還是說不出話來,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自己犯的錯誤自己得承受。可是怎麽承受,眼下怎麽交代?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胖子光上前一步,搡了趙鑫一下。“至于嗎你,不就是一點錢嗎?”
趙鑫冷笑道:“錢是不多,一共兩萬多點。問題是審計中午之前就到,我一時去哪找?這點錢,能不能讓你的大老板松松手指頭,幫小弟渡過這個難關啊?”
胖子光被這種陰陽怪氣的腔調噎住,憋得臉上也是有些紅。司馬溪一跺腳,急速的走到自家貨車前。最後一天去賭場是白天,司馬溪沒有駕照就沒開走。司馬溪打開車門,在儲藏盒翻騰一番,又走回來,将汽車行駛本塞給趙鑫。
“這車兩萬多買的二手,我這也才開了半年,折價一萬塊肯定有的是人買,你開走吧。還欠你一萬兩千塊貨款和你個人的一萬塊借款,容我三天,我必定将這兩萬二籌集給你。欠你的人情,日後再還。無論怎樣,這件事,很對不起你!趙鑫,抱歉!”
司馬溪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微微低着頭,不敢看衆人的眼光,滿臉血一般的鮮紅,右手不經意的攥住左手的食指,狠狠的扯着。胖子光是個粗人,沒有注意這些小動作。胡永斌在一旁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一向俊秀挺拔的司馬溪,此時似乎整個身子都是微微縮成一團,令胡永斌實在是看不下去。用手拉了一把有些發愣的趙鑫,又打開自己鼓鼓囊囊的手包,拿出兩疊錢,一疊稍薄,一疊稍厚。遞給趙鑫,說:“這一共是一萬八,你點點。你給我個賬號,一會我讓人把剩下的錢彙過來。”
胡永斌來豐南之前,感覺到司馬溪惹了麻煩,就從銀行提了兩萬現金。去拘留所撈人之前,花了兩千塊換了張購物卡,打點了那個政府官員。
趙鑫有些猶豫,一時又沒有什麽太好的處理辦法,又擔心審計馬上到來,于是悻悻的上了本屬于司馬溪的貨車,一溜煙的開走了。
司馬溪擡起頭,十分難為情而又感激的朝胡永斌點點頭,便一個人獨自進了批發部。胖子光剛想拔腳追進去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卻被胡永斌一把攔住。
“讓他一個人靜一會吧,他現在心情不好。”
胖子光一想,也是,司馬溪臉皮那麽薄,今天被趙鑫擠兌得夠嗆,肯定不好意思見人。又覺得斌哥這人還真是不錯,危難之中見真情,一激動就雙手抓住胡永斌的右手,大力搖晃着,表達自己的謝意:“斌哥,你真是條漢子,太夠意思啦!”
胡永斌的手被握得生疼,趕忙用左手去掰胖子光的手,低下頭卻看見胖子光左手腕,有一樣東西在中午的太陽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刺得自己的雙眼熱辣辣的痛。這股痛一直傳進腦海,又深深刺痛了自己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