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洗腳過三十
幾乎每一年的三十,司馬溪都是跟父親司馬雄兩個人過的。在父親面前,即便是舉國開懷的日子,司馬溪也必須保持雍容優雅的姿态,這是父親自幼對他的培養,也是未來成人的期望。每一個不茍言笑的三十夜晚,聽着外面震耳欲聾的炮竹聲聲,司馬溪就覺得可笑,就更加期盼有一天,跟着自己心愛的男人過上一個開懷大笑的春節。
現在,這個男人就在眼前,盡管還只是兄弟。
司馬溪一路上想象過十幾次,今晚将是個怎樣浪漫又情趣的夜晚,只是現實跟夢想總是有很大差距。
胖子光與司馬溪都不怎麽會做飯,确切的說,胖子光要強那麽一點點,而司馬溪根本就從來沒做過。眼看八點鐘就要到了,司馬溪迎來了新年的第二份禮物——滿天大霧。
本來胖子光知道司馬溪不會做飯,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沒事,瞧好吧,哥哥一個人就搞定了!”結果,司馬溪在正房裏無聊的看了半天那臺破舊的14寸老式小電視,終于餓的肚子直叫喚,也沒見熱騰騰的餃子上來,一急就走出去看,卻看見胖子光還在手忙腳亂的包着,餃子的形狀一個個大小不一,慘不忍睹。更好笑的是,胖子光滿臉白花花的面粉,只有一雙小眼睛露着十分顯眼。這樣子就好像京劇裏的醜旦,又好像蒙面大盜,只不過是用了白色的面罩。
司馬溪實在忍耐不住,當即哈哈大笑。忽然就眼前一片迷茫,滿眼籠罩在一片白乎乎的物體中。
“哇哈哈,我叫你笑話我!”胖子光大聲嚷嚷着,看着司馬溪變成自己一個樣子,興奮得不得了。
“你......”司馬溪終于看清楚形勢,雙手同時抓起兩團面粉,用力灑向胖子光。胖子光再還擊......
馬上,屋子裏全是面粉的粉塵在飛舞。終于,沒有東西可揚了,半盆子面粉都被他倆給禍害掉。“啪——”的一聲悶響,司馬溪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身。原來司馬溪使壞,揪了一團和好的面用力丢過去,不偏不正的砸在胖子光額頭中間,黏糊糊的粘住沒有掉下來。
胖子光一愣,也大笑,并沒有把面團拿下來。倆人就這般面對面笑着,好像憋了一年都沒樂過,全發洩到今天了。這一年,過得還真是不太容易,雖然沒啥大事,苦多喜少,好在,起碼,現在是好兄弟。
正這般胡鬧着,看來餃子根本也沒法吃了。門簾一挑,進來一人,看見滿屋子面粉,愣住了。
“光哥,你這是幹啥呢?這位是......”
胖子光一看,原來是老四。就介紹說:“老四來啦,他是司馬溪,哦,就是我常說的溪溪。”
“嗨,溪溪啊......咋有點別扭呢,司馬溪啊,你好,我是光哥的發小,叫我老四就行了。”老四把手裏的大碗遞過去,“光哥,我就琢磨着你沒餃子吃,讓媳婦多包了一大碗。”
胖子光連忙接過來,表示感謝:“呵呵,謝謝老四。我正發愁溪溪吃不上餃子呢!”
老四一聽這話,心裏莫名就咯噔一下。又轉頭打量司馬溪,見他滿身面粉,也看不清臉,一身狼狽的樣子,心裏不知道怎地松了口氣,還是有點不情願的說:“光哥,一共就五十個,你飯量大,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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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沒事。”胖子光滿不在乎的說,“先可着溪溪吃,平時他把紅燒肉都給我吃了,長的小雞子似的,他吃飽了就行了。”
司馬溪微笑着說:“我飯量小,吃不了幾個。謝謝你啊,四哥!”
老四見他倆這樣,直覺得肚子裏酸酸的。心說,誰他媽的是你四哥啊!
老四不甘心,還是杵着沒走。司馬溪進了裏屋,不一會重新出來,已經洗幹淨了臉,又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這時老四才看清楚司馬溪的模樣。只見他上面一件領口翻着短毛的很有質感的皮夾克,下面還是一條JACK&JONES 的牛仔褲,一雙小高幫淺黃色牛皮靴,幹淨利落。面上,劍眉星目,鼻梁挺直,細薄嘴唇粉裏透紅,卻很飽滿。連老四心裏都不得不承認,這真是一位翩翩公子!
老四只覺得胸中酸水嘩嘩的冒,難以自持,敷衍兩句,便告了辭回家。心說,小白臉,你就可勁吃老子給光哥的餃子吧,噎死你!
司馬溪只吃了十二個餃子,其餘的都被胖子光幹掉了。即便如此,胖子光還是對食物的欲望遠遠大于春節晚會。好在司馬溪在超市買了不少火腿、燒雞、醬牛肉之類,還有一瓶酒。司馬溪知道胖子光好高度酒,平時舍不得花錢,喝的都是最便宜的,所以就給了買了一瓶藍瓶帶包裝盒的二鍋頭。
胖子光喝的高興,說:“溪溪你這人就是帥,連買的二鍋頭都比我自己買的好喝多了!”
“光哥,你這叫驢唇不對馬嘴!第一,酒好壞貌似跟人帥不帥沒任何關系。第二你平常喝的十幾塊的二鍋頭,能跟我花了一百多的比?”司馬溪看着胖子光搖頭晃腦的樣子直樂。
“啧啧,還是我溪溪弟弟對我最好!不過,明年再過年的時候,你能不能把這瓶換成兩箱子我平常喝的哪種?”
“去去去,大過年的,不要那麽小家子氣。”司馬溪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美滋滋的。
胖子光也高興,還是有點舍不得這麽貴的酒,說:“你光哥就一粗野鄉下漢子,配不上這麽好的酒哇。”
“怎麽配不上,我覺得只有一百多塊的酒那才叫配不上光哥呢,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我心裏只有你!”司馬溪順口就把心裏想的給說出去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慌亂的低下頭。
粗線條的胖子光也聽出這話好像不對勁了,可是到底怎麽不對勁自己又想不明白,直覺得心裏面怪怪的,看着司馬溪垂着頭的樣子也覺得怪怪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司馬溪才聽見胖子光嘆了口氣,說道:“溪溪,今年過年幸虧有你陪我,不然光哥我孤零零的一個人,真是好凄慘。”
“光哥,你別說了,怎麽又來了?跟你說了,你不是孤零零的,你還有我!”司馬溪重新擡起頭,盯着胖子光。
胖子光沒由來地覺得心裏怪怪的感覺,卻有一股暖暖的感動。
“是啊,溪溪,我還有你!”
“哥,我喜歡你!”司馬溪還是沒能忍住憋了很久的這句話。
“啊?”胖子光一愣,轉而笑道:“呵呵,哥也喜歡你!”
司馬溪看着胖子光憨憨的什麽也不懂的樣子,心裏不由得嘆了口氣,哎,你的喜歡跟我的喜歡,那能一樣嗎?
胖子光一高興,非得逼着司馬溪也陪他喝兩口。司馬溪根本不會喝酒,卻見胖子光一個人喝也沒意思,于是舍命陪“君子”,就陪胖子光喝了兩小杯。藍瓶二鍋頭很快就光了,胖子光又拿來一瓶二兩裝的,自己給喝光了。
酒足飯飽,倆人收拾收拾,就進了屋,坐在炕上一起看春晚。胖子光在炕東頭靠牆歪着,司馬溪在炕西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誰也沒怎麽去看電視。直到趙本山出來賣拐,司馬溪才認真去看。
“哈哈,這個範偉真逗。傻了吧唧的,跟光哥你一樣啊!”司馬溪的臉還是朝着電視看,半天沒得到回答,只有呼嚕聲傳來,扭頭一看,胖子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
司馬溪搖搖頭,只好起身過去,幫胖子光脫衣服。先扒鞋子,胖子光腳肥,司馬溪一扯沒下來,使勁再一扯,刮住了腳脖子。胖子光迷糊着被弄醒過來。
“哎呀,溪溪,我犯困了。要不你自己看吧?”
司馬溪長這麽大,今天第一次喝酒,此時覺得自己腦袋也有點犯暈,看看小品也演完了,就說:“算了,我也困了。都睡吧......可是,怎麽就一床被子,我睡哪?”
胖子光一拍腦門:“嗨,我咋把這事忘了。溪溪,你等着,我去給你取被子。”說着,就下炕,趿拉着鞋子,走到牆角大櫃子裏,翻騰幾下,抱着一床花被子回來,“喏,溪溪,你蓋這個,這個幹淨,是我那媳婦用的。”
司馬溪一聽這是給光哥帶綠帽子跑掉的女人用過的,馬上就來氣了,大聲喊起來:“我才不蓋那個賤人用過的被子呢,要蓋你自己蓋,我蓋你的!”
胖子光被吓了一跳,回過神來。想了想,居然抱着被子大步朝門外走去。一會又回到屋裏,對司馬溪說:“溪溪,你說的對!我也不用那傻逼娘們的東西,我已經把她的被子扔到院子裏了。咱倆就蓋我的被子,擠擠。”
“啊?”司馬溪沒料到會這樣,轉而心裏又高興,“光哥你做的對,明天你再找找,把那臭娘們的東西全扔了,回頭我再給你買新的!”
“好,哥哥我聽你的!”胖子光也很高興,似乎把以前的晦氣都甩掉了。坐在炕沿上,“啪啪”把兩只脫下來的大鞋丢到地上,就要上炕睡覺。做了半天的車,又忙活了半天,而且本來胖子光的腳就臭,屋子裏很快就彌漫了一股子臭腳丫子味道。
“光哥,你就不能洗洗腳啊?”
胖子光喝的有些多,又很困,就懶得動勁:“好累啊,我懶得洗了,今天就算了,行嗎溪溪?”
“不行!”
胖子光見司馬溪沒有商量的餘地,眼珠一轉,就耍賴:“我剛才半拉身子都靠牆靠麻了,要想讓我洗腳,除非,除非溪溪你幫我洗!”
“你.......”司馬溪看看胖子光那副撒嬌的樣子,苦笑道,“都多大人啦,還跟小朋友似的......哎,算了算了,看在你今天這麽‘勞苦功高’的份上,今天我給你洗。”
司馬溪打來一盆子溫水,胖子光就坐在炕沿,乖乖的把兩雙大腳放進去,享受着這種從來未曾享受過的“服務”。司馬溪洗的很認真,仔細的擦拭着胖子光腳上的每一寸肌膚。胖子光的腳板又長又寬,可能是因為長期的勞動,顯得腳底有些扁平,但是黝黑結實。十只腳趾頭卻是十分肥胖,圓嘟嘟肉呼呼的,一樣的渾圓,甚至有些一樣的長短,每五個并排在一起,就像擠着一同睡覺的五個孿生兄弟。兩個大腳拇指的第二個關節上,還包着黑密的汗毛,又隐約流露出粗野之氣。兩個腳後跟上,全是厚厚的老繭,司馬溪一見,眼裏有點酸。光哥就拖着這兩只腳,走東向西,風來雨去,承受了多少沉重的分量?
一開始覺得有些癢,還略微動來動去。此時,胖子光見司馬溪絲毫不顧及自己腳上的淤泥,認認真真的洗着,潔白的雙手握着自己黑黑的粗腳,沒有任何介意。趕緊老老實實的坐好,再也不敢亂動。只覺得自己心裏軟軟一片,濕漉漉的化成胖子光不懂的那個詞——水柔。這樣的兄弟,是自己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樣的待遇,就是三個媳婦也從來沒有給過自己!
附:圖片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