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舸剃了一個圓寸,頭發短到青色頭皮已經可見。
陳杞看看外面薄薄的一層積雪,順手在周舸頭上抹了一把:“嘿,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麽剪個這麽短的頭發。”
“不好看嗎?”周舸借來傅甘棠的小鏡子左照右照,“我覺得挺不錯的。”
“反正沒我好看。”陳杞挑眉。
周舸輕嗤一聲:“放什麽厥詞。”
屋裏溫度比外面高,窗戶的玻璃因為溫暖結成了哈氣,傅甘棠捧着熱乎的煎餅果子咬一口,沒來由想起夏天和徐末在窗邊講起寸頭是檢驗男生顏值的标準,突然笑出了聲。
周舸立馬警覺,審視她道:“你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傅甘棠望着周舸短短的頭發,一時興起,“就是想摸摸你的寸頭,還沒有摸過這麽短的頭發。”
“不行。”周舸拒絕得十分幹脆。
“為什麽不行?”這句話是陳杞問的,他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手,“難道你的頭只讓爸爸我摸?”
“滾。”周舸白他一眼。
一整天下來,傅甘棠多次請求摸周舸的腦袋,可是周舸就是不準。人越挫越勇,周舸越不讓傅甘棠摸,傅甘棠在這種被堅決地拒絕之後便起了奇怪的堅持心。
“讓我摸摸吧。”傅甘棠把傅紅新買的零食雙手獻上,周舸不準她摸。
“讓我摸摸吧。”傅甘棠把李司南送她的小點心殷勤奉上,周舸不準她摸。
一來二去的,周舸被她搞得有些不耐煩,他壓低嗓音,靠近女生:“傅甘棠,你煩不煩?”
“不煩啊,你讓我摸一下,我就不煩你了。”
“有病。”周舸鴉睫微顫,慌忙逃竄。
快樂的時光總能讓人忘記所有不開心的事,但是某些人的出現,總能提醒光明的另一邊是黑暗。
自習課班裏同學都在認真學習,希望在過年前可以拿個好成績,順順利利過個好年。
密斯張推門走進教室,在座位之間轉了一圈,看了看同學們的學習情況,輕拍傅甘棠的肩膀,勾勾手指暗示她跟自己出來。
傅甘棠不明所以,緊跟其後走出教室,接着就感覺到涼風襲來,逼得她裹緊自己的外套。
“你媽媽在門崗那裏等你,好像挺着急的,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密斯張一臉關切的表情,語重心長地對傅甘棠說:“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和老師講。”
“嗯嗯,我知道的,老師。”傅甘棠乖巧地點點頭,內心卻是惴惴不安。距離上次四人不歡而散已經有一月有餘,馬上臨近年關,不知道唐詩找她又有什麽事情。
唐詩今天穿着一件純白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頂淡紫色的絨線小帽。傅甘棠趕到門崗傳達室的時候,她還在跟看門的大爺有說有笑。
看到傅甘棠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唐詩不急不緩地從轉椅上站起身來,把傅甘棠拉到角落裏,遞給她一個薄薄的信封:“這是媽媽給你的生活費,夠你讀完大學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這是?”傅甘棠不解。
唐詩像是松了一口氣:“我要和你丁叔叔去外地了,以後我都不會回來了,就在那裏生活了。”
傅甘棠心裏憋了許多疑問,那丁磊和他的媽媽怎麽辦?外婆呢?舅舅呢?媽媽也要撇下他們嗎?
反過來一想,唐詩連自己的小家庭和女兒都不管不顧,自然也不會對外婆有太多解釋。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情跟我打電話。”傅甘棠翹起拇指和尾指,做成電話的樣子放在耳邊。
唐詩滿臉幸福:“行,等到我和你丁叔叔落定了,就接你過去住幾天。”
傅甘棠面部艱難地扯出一個笑,終究還是問出口:“丁磊的媽媽知道嗎?”
唐詩臉上一僵,馬上又恢複往日裏的鎮定自若:“她?早晚會知道的?”
“媽媽,我不知道你和丁叔叔到底什麽時候在一起,為什麽在一起,我也一點都不好奇。但是可不可以等丁叔叔把家裏的事情處理好你們再在一起?我知道我爸這個人大男子主義又不管家裏的事,但是這件事裏他有什麽錯?我有什麽錯?程阿姨和丁磊又有什麽錯?”
“你還是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唐詩垂下眼睛,随手把信封塞在傅甘棠衣服口袋,然後自顧自翻開提包找手機,不想與傅甘棠說些什麽。
傅甘棠回去的時候已經是課間,有幾個與周舸平日一起打球的男生都圍在傅甘棠桌邊,好奇地詢問周舸怎麽剪了頭發。
周舸只在自己腦袋瓜子上抹了一把,笑嘻嘻地說:“頭發剪短人也精神。”
“讓我也摸一把。”一個男生笑嘻嘻地伸出手,結果被周舸一個巴掌打下來。
“別鬧,”周舸推開他,“我同桌回來了,快讓位置。”
全體在場男生集體切了一聲,作鳥獸狀散開各回各自座位。
傅甘棠臉上陰雲密布,偏偏從這個角度看到周舸短短的頭發,結合周舸精致的臉頰,怎麽看周舸都像一只無辜的大狗,而她只想從撸狗頭這件事上找到幸福感。
想到剛才唐詩的冷漠和疏遠,她話沒過腦子,嘴巴嗫嚅道:“周舸,我能摸摸你的頭嗎?”
周舸:“???”
遭到周舸的拒絕,傅甘棠才回神自己說了什麽唐突的話,臉漲成爆紅的番茄色,不住地跟周舸道歉,繼而火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假裝鴕鳥的傅甘棠,周舸沒吱聲,連忙縮回脖子生怕傅甘棠又起什麽點子。
教室後排角落裏的空調正向外呼呼地吹着暖風,班裏同學們探長身子努力聽物理老師講課。
“這道題傅甘棠來做。”物理老師捏緊手裏的粉筆頭,表情嚴肅且認真。
女生托着下巴,雙眼直直看着前方,手上攥着一根黑色中性筆胡亂地在書本上劃拉,被老師叫到還在左顧右盼。
“叫你上去做題呢。”周舸用手肘戳戳傅甘棠,下巴點點講臺。
“啊?”傅甘棠這才注意到物理老師的臉色不佳,連忙放下手裏的筆,一溜煙地小步跑上講臺。
“粉筆在那。”物理老師看着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女生,氣不打一處來。
想必是料定女生不會做這道題,物理老師把手裏剩下的小半截粉筆丢回粉筆盒,故作輕松地拍幹淨手裏的粉筆灰,走下講臺在女生的座位上坐定。
“你做吧,我在這等着。”
“哦,好的。”傅甘棠大氣也不敢出,轉過身去拿着粉筆在黑板上塗塗寫寫。
在物理老師看完周舸做題,又探頭看向下一個同學的時候,傅甘棠已經做完了。
她站在講臺上怯怯地跟老師說道:“老師,我做完了。”
似乎沒想到傅甘棠這麽快能做完這道題,物理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仔仔細細檢查了三遍,最後只得放傅甘棠回來。
臨了還不忘叮囑她:“會做也不能上課走神,身邊比你學習好的同學又不是沒有,怎麽不見人家走神?”
傅甘棠确實走神了,老師的責備不是沒有道理。
老師當堂的責備加上剛才唐詩對她冷漠的态度,傅甘棠反思了一整天對自己不争氣的行為又氣又惱,終于沒忍住剛走出校門,在回家的路上就開始偷偷一個人抹眼淚。
一個衣服兜頭套下來,傅甘棠的世界頓時一片黑暗,眼前的景象瞬間消失,心裏大駭,暗想:“剛出校園就有人搶劫嗎?”
她拼命扒拉腦袋上的衣服,救命兩字還沒有喊出口,頭上的衣服已經被人取走,傅甘棠眼前又重現光明。
肇事者笑嘻嘻地站在路邊,絲毫沒有愧疚之感。
周舸穿着黑色的羽絨服,和深灰色的束腳運動褲,拎着手裏的校服外套,一臉無辜地沖傅甘棠解釋道:“我看你不開心,想給你披上外套來着,沒想到使過勁了,直接套你頭上了。”
“有意思嗎?”傅甘棠眼角還在挂着淚水,浸濕的睫毛黏成一簇一簇的。
周舸看到女生的眼淚愣了一下,手忙腳亂地開始摸自己的口袋找衛生紙:“你別哭啊,你別哭。”
他這麽說着,傅甘棠更加難過了,眼淚止不住地流下,看得周舸更加慌亂。
“這麽冷的天,你一哭臉要皴了,”周舸沒找到衛生紙,只能輕聲哄她,“我錯了,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拿你尋開心。”
“我已經知道錯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不要再哭了?”
任憑周舸磨破嗓子,傅甘棠都不想講一句話,她今天實在是很疲憊,心像被綁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沉沉地墜着,讓她難以呼吸。
“你先和我講講你是為什麽生氣,這總成了吧。”周舸跟了傅甘棠幾步,停下腳步張開手臂,攔住傅甘棠的去路。
見到傅甘棠不理他,繞過去繼續走,他跟上前去開始分析:“因為老師的批評?應該不太可能啊,老師說話語氣還可以,沒有特別嚴厲。”
傅甘棠心裏煩悶,扭過腦袋不去理會他。
“難道是因為我?我不讓你摸我的腦袋,你生氣了?不是吧?”周舸如夢初醒般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恍然大悟說道。
傅甘棠徹底無語,腳下生風般大步離開。
周舸腳步跟得緊,咚咚一下就跑到她前面擋住去路:“哎呀,走什麽啊,有事好商量。”
傅甘棠為自己無端遷怒周舸已經感到有一絲抱歉,于是開口說道:“和你有什麽關系?”
“和我有關系也好,沒關系也罷,誰讓我看見了。”
傅甘棠反問道:“你對誰都這麽熱心嗎?”
周舸說:“也不是啊,我哪有那麽爛好心,只是對你這樣罷了。”
只是對你這樣罷了。
只是對你這樣罷了。
只是對你這樣罷了。
周舸高傅甘棠許多,認真的時候眼裏像盛滿了許多細碎的波光,給本來就俊秀的容顏增加幾分認真。
兩個人相距不過兩尺,傅甘棠聽他這麽說,臉上嘩地一下紅了起來,比課堂上走神被老師抓包叫起來回答問題還臊得慌:“你這是講什麽話,拿我尋開心,真無聊。”
男生微微後撤一步,把自己的腦袋垂在傅甘棠面前:“讓你摸我的頭,你就不生氣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