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聽到了？”周舸看向窗外的陳雲錦，一臉真誠狀，“我們真的約好要補習，不是我找理由推脫。”
“教傅甘棠一個人就足夠辛苦，是真的沒有精力了。”他無奈地搖搖頭。
他的眼裏星星閃閃，像盛滿了整條銀河，傅甘棠望着他的眼睛呼吸有一瞬間的凝滞，腦子裏昏昏沉沉，心亂如麻，想起來的竟然都是周舸沖她笑意滿面的樣子。
“我有那麽差勁嗎？”傅甘棠被他灼灼目光看的不好意思，埋下腦袋不讓周舸看到她的表情。
心裏卻暗暗埋怨周舸這種當着第三個人抱怨的行為，雖然她确實有些時候也嫌棄自己。
周舸在給她講題的時候，講着講着就提問，多數時候提問簡單，傅甘棠無論是流利回答還是磕磕絆絆，最終總能得出一個正确答案給周舸。
有時周舸增加問題難度，她一時間腦子轉不過彎，卡着思路不知所措。
周舸就會像這樣，眼睛含笑不慌不忙地靜靜等待在一邊。
傅甘棠從回憶裏抽身，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手裏的書上，同學們陸續走進教室，按部就班開始早讀上課。
傅甘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陳雲錦走掉的。
“專注！”
周舸在發現傅甘棠第二次走神的時候，就把她手裏的書本抽走合上：“你在想什麽？”
“啊……我，”傅甘棠也發現自己在走神，後知後覺低頭看看空空空如也的桌面，“我昨天有些貪涼，沒關窗戶，頭有些痛。”
“昨夜突然降溫，沒注意會着涼的。”周舸低頭看了一眼女生蒼白的小臉，想說什麽又忍住。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今天先到這裏吧，回去早點休息，着涼就不好了。”
“哎，好。”傅甘棠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的笑容有多麽僵硬。
Advertisement
兩個人在圖書館分別各回各家，傅甘棠漫無目的地在馬路上走着。
天空一大片烏雲飄來，頃刻間無數雨水如同細針一樣，垂直灑向地面。
傅甘棠慌忙間沖向街道一邊的便利店，回頭看去，路上行人寥寥，瓢潑的大雨肆虐地面，把灰塵沖刷得一幹二淨。
看這雨水一時半會還不會停下，傅甘棠推門走進便利小食店，點了一份關東煮和橙汁，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有一個高瘦的男人緊握手裏的雨傘，把一邊的女人緊攬懷中，把雨傘盡量往女人那裏靠，自己的肩頭卻濕了大片。
兩個人的臉上都是幸福的表情，明明是快樂美滿令人豔羨的一幕，在她眼裏竟變得和昨天的情景一樣刺眼。
媽媽被丁叔叔攬住的時候，臉上也是這麽幸福的表情嗎？
昨天她從小區門口步行而入，在小區的運動器械那裏遙遙看到一個纖瘦的女人低頭坐在長椅上。
傅甘棠看了一眼繼續走向自家單元樓，一個男人走近女人，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女人肩頭。
男人身影頗為熟悉，只是傅甘棠怎麽也想不起來，邊走邊在心底琢磨，等她想起來那個身影的主人，立馬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丁磊的爸爸丁律和一個陌生的女人在一起。
那個女人不是丁磊的媽媽程玉屏，程阿姨體型微胖，個子不高，見人總是笑眯眯的，極具親和力。
小時候傅甘棠沒有帶家門鑰匙，程阿姨總是招呼她來家裏玩，還把丁磊的零食分給她吃。
傅甘棠被媽媽罵，好多次都是程玉屏替她結尾，擋在她前面替她說好話，勸着怒氣沖沖的唐詩道：“小孩子不懂事，要是有什麽錯也是我們大人教育的問題。”
過了這麽多年，當年惹唐詩生氣的源頭已經無跡可尋，但是程玉屏擋在自己身前的情景，傅甘棠一直記在心裏，心存感激。
在傅甘棠心亂如麻的時候，女人的聲音響起，如同在傅甘棠耳邊投下一枚巨型炸彈，驚得她一時間腦袋空空，連自己身處何處都變得不詳。
“你想好怎麽和玉屏說我們的事嗎？”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
傅甘棠和唐詩相處了十幾年，自己媽媽的聲音不至于還聽不出來，這個聲音分明就是唐詩。
她腦子瞬間空白，想到的不是自己會不會面臨家破人散，而是他們在一起多久了？
那爸爸怎麽辦？阿姨怎麽辦？
她和丁磊又怎麽辦？
看着雨簾裏模糊的車流、行人，傅甘棠記憶回神，對面前的食物失了胃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關東煮沒了溫度變得冰涼，傅甘棠就着橙汁一點一點艱難地咽下口中的食物。
心裏裝着事情，吃什麽都如同嚼蠟。
夜色如墨，淅淅瀝瀝的雨水順着便利店門口的房檐一滴滴滴落在地面。
傅甘棠沒有帶傘，坐在座位上等着雨停。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把端着的餐盤放在傅甘棠對面的位置上。
傅甘棠聞聲擡頭，撞進了一雙涼涼的眼眸，男生歪着腦袋示意面前的位置：“沒位置了，拼一桌？”
他的詢問就是通知，不等傅甘棠的回應男生徑直坐下，拆開筷子的包裝，攪攪自己的面條。
“你？你怎麽來了？”傅甘棠訝異周舸怎麽還沒有回家。
周舸像看怪物一樣盯着她看，看得傅甘棠心裏毛毛的，他随即閑閑一笑：“我是這家會員，會員怎麽不能來。”
會員？便利小食店還有會員卡？她怎麽沒聽說過？然而這都不是重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剛才不是都要回去了嗎？”她親眼看見他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坐車離開，她才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了哦。
“剛坐上車，想吃這家的面，就讓司機回來了。”周舸面前的面條氤氲着熱氣，不僅把他的話變得有了些許溫度。
“哦，是這樣。”傅甘棠的眼睛黯了下來，用指甲尖扣着買關東煮附贈的紙巾，心想自己總是在自作多情。
周舸吃東西的樣子很斯文，細碎的黑發溫柔的垂在額間，鴉眉微壓，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筷子一段，輕輕挑起面條往嘴裏送，慢條斯理地咀嚼。
面條向上騰着熱氣，周舸皺眉，嫌棄味道不夠，拿起辣椒盛了一整勺放進去，辣椒紅彤彤的，把他的嘴唇也染紅了。
傅甘棠盯着他的嘴唇，看着他咬斷面條，又看他把眼睛看向自己：“不辣嗎？”
“不辣，”周舸愣了一下，望着面湯上飄起的一層油花，閑閑一笑，“習慣了。”
“別吃那麽多辣椒，對胃不好 。”傅甘棠皺眉起身，也拿了一瓶橙汁遞給他。
“謝了，”周舸接過瓶子，擰開瓶蓋和傅甘棠的輕碰一下，“怎麽看起來愁眉苦臉的？”
“就是有些不舒服。”心裏不舒服也屬于不舒服的一種。
“看起來你臉色蒼白，像是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情。”周舸每次都仿佛是傅甘棠心裏的蛔蟲，把別人心裏的想法洞悉的一清二楚。
“我有一個朋友……”傅甘棠看着周舸埋頭苦吃，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她不知道怎麽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實在是難以啓齒。
周舸這麽問，或許是一個好的契機。
“嗯，我知道不是你。”周舸夾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吹，繼續往嘴巴邊送。
傅甘棠：“……”
“我朋友她，她發現一件颠覆三觀的事情。”吞吞口水繼續講述，傅甘棠想起那一幕，臉色又蒼白幾分。
周舸不知不覺地停下筷子，直起身子專注地聽她講話。
傅甘棠的指尖微涼，不由自主地發顫，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順無異：“她發現自己的媽媽出軌了，和她鄰居的叔叔在一起了。”
她的聲音像久未清理的風箱，幹澀又沙啞，粗糙的木條在風箱邊拉扯，悶悶的聲音響起讓人感到心也直直向下墜去。
周舸聽着她的話，心裏也像被人狠狠地揉了一下。
“她看到……他們在一起……”
傅甘棠忍不住自己奪眶而出的淚水，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餐巾紙在臉頰上胡亂擦拭：“對不起，對不起，我失态了。”
“那我能做些什麽呢？”周舸放下手裏的筷子，“我知道。什麽安慰都很蒼涼，但是還是想做點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傅甘棠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滑到下巴又滴落在桌子上發出吧嗒一聲，“你能聽我說這些已經很感激了。”
“傅甘棠，不要哭了。”周舸一向冷靜的眼眸閃過一絲驚慌，又很快被壓制在眼底。
“這是大人做錯事，無論怎樣我們都會站在你身旁，”他頓了頓，“丁磊賀卉卉之外，我和陳杞也算是你的朋友吧。”
“我們都會陪着你。”
“謝謝你。”傅甘棠抽抽鼻子，鼻尖紅彤彤的。
雨不知道過了多久停了下來，連屋檐也不向下滴水。兩個人在便利店門口分開，傅甘棠抱着手臂向家裏走去。
夜幕降臨，呼嘯而過的車子帶起涼風，傅甘棠攬住自己胳膊還是沒能擋住涼意。
“傅甘棠。”
一記涼涼的少年聲響起，傅甘棠聞聲望過去，周舸坐在出租車副駕駛向她招手。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