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島之上(下)
洞內一直生着火,并不寒冷,蘇小慕的高燒卻絲毫也沒有退下去。羅清揚在她身旁徘徊了一整個時辰,終于做了決定。
罷了,如果她介意這件事,他就終生不娶,就當是向她賠罪了。
他嘆了口氣,扶她坐起,細心的用匕首将她肩上的衣衫割破,好在她傷口雖深卻不大,只要将十個血洞周圍的衣物清理掉就可以上藥了。
雖然他一直很小心,蘇小慕仍然痛得滿頭大汗,有一次甚至痛醒了,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他懷中,羞得趕緊閉上了眼睛。
羅清揚也有片刻的心神蕩漾,随即強自收斂,輕聲解釋道:“你的傷口必須及時處理。”
蘇小慕點點頭,不敢再睜開眼睛。
等到傷口終于處理完畢,她立刻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羅清揚坐在她身邊,看着她的睡顏。小時候她很粘他,每晚都要他陪在床邊才肯睡覺。後來她年紀漸長,他對她也日漸嚴厲,她便不大敢再跟他撒嬌親近。等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尤勝當年的陸茵茵,他更是時時對她疾言厲色,她漸漸對他怕得厲害,在他面前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但她仍然很依賴他。
有時他故意将她丢下,說是要出遠門,不過是想讓她适應沒有他的日子。其實他每次都未走遠,晚上便偷偷回來看她。她總是獨自在他房中呆上半晚,将他的衣衫全部拿出來檢查一遍,稍微有點破舊的地方都細心的修補好,又整整齊齊的疊起來放入衣櫃之中。
她還會每頓都做他喜歡吃的菜,然後擺兩副碗筷,仿佛他就坐在對面一般。她似乎很喜歡做這件事,總是一邊吃飯一邊露出微微的笑容。
當着他的面,她是不敢笑的,因為他從來就不允許。他知道她的笑容有多麽大的魔力,這樣一個傾城傾城的少女,如若再加上絕美的笑容,會引起多大的震動可想而知。
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他養了她十三年,她也陪了他十三年,這是一段不短的歲月。
如今,他卻要将這種牽連狠心斬斷。
或許,沒有了他,她的人生将會更加精彩。他對她太多限制,太過嚴苛,她一定過得很不快樂。
胡思亂想到天明,蘇小慕還沒有醒來,羅清揚走出山洞,想摘些果子給她吃。外面已經恢複了平靜,仿佛潮水,降溫,大風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Advertisement
回來的時候蘇小慕已經醒來,見到他條件反射的便叫道:“師父。”随即又想起他昨日的決絕,趕緊改口道:“前…前輩,對不起。”
羅清揚裝作不在意,将果子放在她身邊,說道:“餓了吧?吃幾個果子填填肚子。”
蘇小慕拿了兩個在手裏,低聲道:“多謝前輩。”
她神色黯然,一直低着頭默默的吃着。
以前她每次挨羅清揚的罵,就總是這樣低着頭站在他面前,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但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人看了心裏疼得如刀割一般。
“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怎樣才能離開這裏。”羅清揚無法再在這裏繼續呆下去了。
“好。”她的聲音仍然低低的,頭也并未擡起來。
羅清揚轉身出了山洞。
島上樹木甚多,要制作木筏難度不大,只是不知道這小島幾時漲一次潮,如果不能在漲潮之前徹底離開,那他們就很有可能會死在潮水當中。
他決定還是先等幾日再說,一來可以觀察潮水的規律,二來也要等蘇小慕病好了才行。
木筏倒可以先做出來。
他的清風劍早在墜崖的時候就落入了黑水之中,不過要砍樹倒不必用劍,一掌下去,一棵大樹便轟然倒塌。樹幹可以用來做船板,樹皮搓成繩子将船板連在一起,一個簡易的木筏便做好了。
這島上的果子似乎對療傷有奇效,還有生肌複膚的功能。連着吃了幾天,羅清揚的傷口就已全部愈合,被腐蝕過的肌膚也開始長了出來。蘇小慕手掌和肩頭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高燒也早就退了下去。
羅清揚見此,便用果子的汁水塗在她的傷口之上,又過了幾日,連疤痕也都脫落,她的皮膚仍如過去一般光滑。這果子真可以說得上是極品聖藥。
而這幾天,羅清揚也已經摸清了漲潮的規律,潮水只在每天酉時時分會漲落一次,其它時候均十分平靜,他決定明天天一亮便乘木筏離開。
第二天一早,他便喚蘇小慕起身,兩人一起将昨天摘的果子全部搬上了木筏,羅清揚率先跳了上去,拿起撐杆,說道:“上來吧。”
蘇小慕卻并沒有上筏,而是原地跪下,對着羅清揚磕了三個響頭,說道:“自此後會無期,還請前輩保重身體。”
“你在說什麽?”羅清揚吃了一驚。
“前輩快走吧,別誤了時辰,如若潮水漲起之前沒有離開…”
羅清揚打斷她:“你不跟我一起走?”
蘇小慕擡頭望了他一眼:“晚輩不想回到魔教,正派人士又已容不下我,我便在這小島上終此一生吧。”
“別胡說,快上來。”羅清揚沉聲道。
“前輩對晚輩的養育教導之恩,晚輩只有來生回報了。”蘇小慕凄然站起身,往山洞跑去。
羅清揚跳下木筏追了上去,很快便将她截住。
“你這又是何苦?”他心裏很疼。
“前輩說過,正邪不兩立,我跟前輩一起出去,只怕會有損前輩聲名。”
“這些虛名,我向來不在意,走吧。”
蘇小慕倔強的搖頭:“但是我在意,前輩對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
“我叫你跟我一起走,聽到沒有?”羅清揚惱怒起來。
“前輩快走吧。”蘇小慕将他往後一推,回頭就走。
這一次,羅清揚沒有再追來。
蘇小慕跑到山洞之中,蹲下身哭了起來。師父要走了,只怕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她的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師父,為什麽要救慕兒?如果當日慕兒墜崖身亡,便不會再傷心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忽然感覺有人在撫摸她的秀發。這裏并無別人居住,羅清揚又已離開,還會有誰出現?她頓時吓得連哭聲都停住了。
“別哭了。”那人輕聲說道。
“師…師父?”她顫聲問道。
那人正是羅清揚:“出去再說吧。”
蘇小慕跟着他走出山洞,一雙已經微腫的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你真的想做我的徒兒?”他過了半晌才問道。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是。”
“你想重歸我門下,除非…”
蘇小慕見師父竟然肯松口,立刻道:“不管有任何條件,慕兒都願意。”
“除非你終生被囚禁在天音派,這樣你也願意嗎?”羅清揚看着她。
“我願意。”蘇小慕立刻斬釘截鐵的答道。
“你再考慮考慮,明天再給我答複。”
“師父…”
羅清揚沒有應聲,轉身離開了。
這一天蘇小慕一直很開心,師父總算肯開恩收回成命,只要師父還要她,她就別無所求了。
羅清揚見她神情歡悅,卻是心酸不已。終生囚禁,這是他唯一想到的可以兩全的方法,原以為她不會同意,起碼也會猶豫不決,沒想到她竟直接點了頭。
慕兒,師父對你來說,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第二天蘇小慕很早就起來了,羅清揚心中有事也是睡不着。木筏昨天已經被他們挂到了樹上,以免被潮水沖走,此時只需取下來放入水中即可。
撐杆觸到岸邊的岩石,木筏借力啓動了,蘇小慕回頭望了望小島,心中一股複雜的感情湧上了心頭。
如果當初她沒有偷聽到師父和師伯說話,就不會私自下山,更不會遇到周沐陽,也不會知道自己竟是飛天的女兒。
一念之差,改變了她一生的軌跡,就連師父也差點失去。還好,她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犯錯了。
“師父,天音派在什麽地方?”她問道。
雖然她從小便知道自己是天音派弟子,但除了大師伯,從未見過師門其他人,只跟師父居住在山高雲深的雲歸山上。
“在天音山。”羅清揚簡單回答,又忍不住問道,“慕兒,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一旦出了這裏…”
“師父,慕兒不後悔。”蘇小慕認真的說道,“只要師父別不要慕兒,慕兒在哪裏都很開心。”
“你被囚禁,師父也不會天天來看你。”
“慕兒知道,慕兒是魔教的妖女,是天音派的罪人,慕兒應該安分守己,只要師父能時常念着慕兒一些,就…夠了。”
兩人再無交談,黑水甚深,并無可借力之處,羅清揚的撐杆變得毫無用處,只能任木筏順流而下。
到了下午時分,峽谷連着轉了好幾個彎,十分驚險,羅清揚将撐杆插入木筏,一手扶着撐杆,一手拉着蘇小慕,不斷用內力卸去木筏的撞擊之勢,兩人才算勉強脫險。
原以為前路會更加險惡,沒想到這幾個彎過後,竟是一條筆直的狹道直接出谷,木筏已到了黑水潭口。
前面傳來乒乒乓乓的打鬥之聲,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群身着魔教衣衫的人正與當日圍攻這裏的正派人士激鬥。
而鬥得最激烈的那一對,赫然便是胡定音和飛天。
作者有話要說:
下集預告:《生死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