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過完年,就到76年了。
過了十五後,到二月份,村裏就開始上工了。
水稻玉米要三月四月才能種下,現在就是耕田蓄水,發種子的時候,陳夏花也跟着上了工,她負責跟幾個嬸子一起發玉米芽子,陳夏花一年在娘家的多,在他們村裏住不了幾個月,村裏的婦人湊一堆說說笑笑的,也不理她。
他們紅太陽大隊喲,也就出了莊民國這麽一個沒出息的,連媳婦都看不住。
當婆婆的,沒一個看得慣動不動往娘家跑的媳婦。
陳夏花埋頭幹,夫妻兩個做事的時候都是一模一樣的,埋頭做事不理人,除了隔三茬五擡頭看小二在不在,陳夏花才給個笑臉的。
“玉春,離嬸子們遠點,上一邊的草地裏去玩。”
莊玉春身上挂着個小竹壺,比他哥身上的壺小,每天他跟着爸媽出門,爸媽就給他備上一個小竹壺,裏邊是燒好的溫水,他玩累了,揭開竹蓋就能喝。
莊玉春撅着屁股在挖地上的草,聞言直起小身子,邁着小腿遠了幾步,到了平坦的草地上,回頭問了聲兒他的勤快媽媽:“媽媽?”
陳夏花一直看着,見到走到草壩上,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才點頭:“對,就是這兒。”
莊玉春小大人的嘆了口氣呢,屁股一撅,就往草地上做,玩了半天他也累了,抱着自己胸前的小竹壺就喝水。
莊玉春一向是跟着莊民國這個當爸的,去年莊民國分了挑水的活計,他還能一扭一扭的跟在屁股後頭呢,這回是莊民國分到了耕田的事,他要牽牛,怕顧不過來,沒敢帶他一起。
陳夏花母子兩個隔三茬五又說上幾句話,磨時間,還沒到中午,陳夏花先做完,領着莊玉春回家燒飯。
幾個婦人看了看,有些摸不着頭腦,“這陳夏花轉性了不成?”
哎喲,這娘家魔還有變好的時候?
現在還沒有“扶弟魔”這個詞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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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魔”這個稱呼是村裏的婦人在背後偷偷給她取的,意思是出嫁的媳婦一心向着娘家,恨不得把婆家搬空的。
她們也不是專門給陳夏花取,只要是“娘家魔”的都要被她們在背後按上這麽個稱呼的。
陳夏花是另一種,她不是搬空婆家,她是常年駐紮在娘家。
所以一提起四生産隊光明村的陳家,誰不說陳婆子厲害的,一養就養出三個能往娘家扒拉的閨女。
誰都想有個補貼家裏的出嫁閨女,但這事能幹嗎?又不是結仇的,她們都要顧及自家閨女在婆家的日子好不好過,對女婿熱情着呢,回娘家來,家裏就燒好吃的,對女婿比對閨女還好,為的就是她們對女婿好了,讓親家那邊也對女兒好。
陳婆子這做法那就是典型的要兒不要女了。
這種人在大隊不是沒有,少。
“誰知道這轉沒轉性的,這兩天還上工,指不定過幾天人家一喊就走了。”
“也是。”
幾個婦人撇撇嘴,不說陳夏花了。
轉頭說起了工人家庭劉三嬸家的大壯要娶媳婦的事情,日子都定好了,這個月初九,還有幾天。
大壯是食品廠的臨時工,娶的也是廠裏的臨時工,大壯本來年紀不小了,媒人也上門說了幾回親,劉三嬸不幹,說他們是工人家庭,他們家大壯是吃公糧的工人,要娶,那也得娶工人,別說村裏的人家,就是知青她都看不上。
誰料他們劉家還當真如願了。
劉三嬸現在上工都是飄的,除了田婆子外,還有不少人圍在她身邊說好話,恭喜他們家出了兩個工人。
劉三嬸得意得很,小腿邁得飛快,嘴裏還哼着不成調的“花兒為什麽這麽紅”呢,跟莊民國擦肩而過,她還把人喊住了。
莊民國滿是疑問:“怎麽了?”
劉三嬸的臉色模樣十分奇怪,像是炫耀,得意,又像是高高在上,充滿了優越一樣俯視人,又拼命的收斂,整個臉部肌肉抖動得十分奇怪,她也不繼續唱“花兒為什麽這樣紅,為什麽這樣紅”了,就是這樣把人盯着。
莊民國奇怪的瞥她一眼,“三嬸沒事,我就先走了。”
人都走了,劉三嬸的表情才鎮定下來,插着腰朝着莊民國的背影伸着脖子呸了呸,“我就知道,你們心裏啊後悔着呢。”
後悔什麽,後悔沒娶她娘家的傻侄女啊,要不然這會兒莊家也能沾沾他們這“雙職工”家了。
莊民國回去的時候,陳夏花已經做好飯了,一疊鹹菜,一碗頓蛋,一盤卷心菜。
剛開春的時候,菜地裏的菜少,只有些在前兩月撒下的一些青菜種,正好郁郁蔥蔥長,長了幾寸,天氣冷,都長不了太大,再不就是山野田邊的野菜了和去年留下來過冬的蘿蔔了。
莊民國他們的卷心菜去年就種了一回了,年前還賣了一茬,收了後就沒了,現在的卷心菜是晚熟品種,最晚在十二月種下,到二月份正好收成。
吃過飯,莊民國就開始挑簍子了,莊玉林在他身邊轉了會就揉了揉眼,要睡午覺了,陳夏花把人抱回房裏,給他脫了外衣褲子才把人塞到被窩裏去。
莊民國說的,他們家從大兒子讀書開始,就要學會講衛生,講五勤,尤其是這樣帶着身上的泥進被窩的事,絕不能發生。
人家學校的老師都說了,要保持一個良好的衛生呢,手髒了要洗,衣服髒了要換,還不容易得病的,邱老師說的,回來過後家家的小朋友回去都跟長輩們宣傳了一遍的,莊玉林是邱老師“小粉頭”呢,邱老師說的話比他們當爸媽的都管用,他看到了家裏誰不洗手就吃東西,絕對要背着小手板着臉,把邱老師的話重複念給你聽的。
安排好了小兒子,兩口子都沒多休息一會,去菜地裏砍卷心菜去了,莊民國準備下午送一擔子去公社裏看看情況。
有陳夏花在,沒一會就砍了一擔子,莊民國出了菜地,把竹門關上,“我去公社了,你回去吧,小二等下該醒了。”
“行。”下午上工要兩三點,這會兒還有時間呢,陳夏花準備回去把家裏大大小小的衣裳給洗洗。
莊民國擔這一擔子去公社,也有人瞧見了,他擔子上有布蓋着,別人還以為是擔的青菜去公社換錢,村裏也不是頭一家早就撒了青菜籽的,送去了公社裏的,還跟他說:“公社裏送青菜去的多着呢,都收了好半車了,賣不出錢,還不樂意收呢。”
莊民國沒說他這不是小青菜,老實巴交的臉上笑笑,“行,我去看看。”
走到村口,又碰上幾個婦人叫他幫忙帶些針線,上年紀的還叫他帶點葉子煙。
莊民國兩輩子都好說話,順便帶點東西他也不拒絕,但這輩子可不會再犯上輩子的傻了,伺候其中有些“欠錢的大爺”了。
先交錢後交貨。
“不是都一個村的,你這都去賣菜了,就幾分錢的事先墊一墊的。”上輩子有些就是這樣說的,莊民國老實啊,臉皮又薄,抹不開臉面,人家說讓他先墊着他就墊着,吃了不知道多少回虧。
欠錢的那就是祖宗。
登門要錢,反正就是各種借口理由。
收了錢,莊民國放進了口袋裏,沒給錢的,他是不打算再幫忙買了,買了還讨不上一句好話的,他一張老實的臉笑嘻嘻的:“沒事,沒錢就下回帶。”
下回這個詞就是好啊。
他挑着擔子步履如飛的走了,還有人拉不下臉來:“就一擔子青菜,能賣幾分錢的?有什麽了不起的。”
“真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