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死生契闊
青琉跟君冢回了君山,因為先前她心口灼痛時候他将虞淵琈的寒氣引入了她體內,從而封住了擎魔玦的芯石,所以散落在君山的這塊碎片暫時沒有任何反應。可是他們都知道,魔君之子找到這裏是遲早的事。
果然,魔君之子并未費多大的勁就找到了君山。好在君冢先前有了準備,在君山上方設了結界,可是當青琉看見來勢洶洶的魔族,便知道這個結界并不能抵擋很久。
那日,青琉和小午正幫着君冢釀果酒,明晃晃的白日忽然就被遮蔽了,天空烏壓壓的一片,好似暴雨将至。
“咦?要下雨了?”小午咕哝着。
青琉和君冢對視了一眼,心中卻是了然。君冢随即放下手中的瓷壇,匆匆向外走去,走了沒兩步又折回來,深深地看着青琉,“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出去。”
他消失了,青琉覺得他的背影有一種絕決的悲涼。
“姐姐,究竟怎麽了?”小午這才覺察出不對來。
他們一起擡頭,烏壓壓的魔族軍團現了行,只見魔君之子依舊是北滄的模樣,依舊一襲白衣,可是周身都散發着邪惡的氣息。
他不再是魔君之子,而是魔君了!
青琉隐隐能瞧見那張熟悉的面孔,胸中發悶,呼吸随之一窒,那可是北滄的身體啊……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天色依舊很暗,可是方才他們看見的那些魔族都不見了,這樣看起來真的只是将要下雨一般。青琉的心急速跳動,她知道戰争開始了,一定是君冢施了法術,不讓他們看那些血腥可怕的場面。
青琉轉身拿起君冢剛剛丢下的瓷壇,小午也去幫忙,兩個人繼續釀酒,只是看起來在釀酒而已,許久過去了,他們其實什麽也沒有做。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難捱,青琉心急如焚,不知道戰況如何。她呆呆地看着天空,對付魔族,就算是天庭裏修為最高的神仙聯手都難說有把握,所以她才有了存在的必要。
她只是天帝手中一件可利用的器物而已……可是現在她沒有空替自己感傷,君冢若還是北滄,那還可以和魔族一戰,可是他如今失了仙身,怕光是對付魔君就夠嗆了,何況是一個軍團!
她再也坐不住,想着該如何從結界裏出去。恰一個老者急匆匆趕來,“青琉仙子、小午!”他叫道。
“爺爺!”小午像看見了救星,趕緊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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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琉認得這個老者,他是個修煉了幾千年都沒有升仙的老樟樹精,小午自小就活在他的樹洞裏,後來兩人一起糟了難,有幸被君冢所救。修煉了幾千年都沒得道,想來資質也太一般了,可是君冢卻很是尊敬他。
老樟樹精忙得喘不上來氣,順了口氣道:“快!你們……你們快跟我走!”
“走到哪裏?”小午問。
“宗主交代老朽,将君山所有人都撤出去,就剩你們兩個了。”老樟樹精心裏急,但還是耐着性子給他們解釋。
“可是不是有結界麽?”
“宗主在西北角落裏留了一個缺口,只能出不能進。快走吧!”老樟樹精記得宗主的囑托,不敢再耽擱,催促他們現在就走。
可是青琉和小午都不動,老樟樹精明白,小午是個機靈鬼,青琉仙子看起來一團和氣卻也不是個好糊弄的。只好嘆着氣道:“宗主雖不是神仙,可修為也不比神仙差,他心中有丘壑,将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的,他們就不要焦心了,還是快随我出去吧。”他瞅了青琉一眼,眼眸略動,便又加上一句道,“噢,宗主還說,讓你們出去等他。”
未料青琉反問他:“既然他有把握擊退魔君,我就在這裏等他好了,又何必讓我們離開君山?”
老樟樹精愣住,他方才那麽說只是為了寬慰他們,可是卻叫她抓住了錯處,白淨的面皮登時紅了大片,心裏又是緊張又是着急。
一股濃重的樟木香氣在四周彌散開,他的臉更紅了,面前青琉和小午直直盯着他看。他就是這樣,只要一說瞎話、一心虛,身上的樟木香氣就四溢,用法術控制也無用。
這不争氣的毛病啊……
青琉走到老樟樹精面前,捕捉着他飄忽的眼神,“您還知道些什麽?”
“沒、沒有了……”老樟樹精支吾着,可是他身上的香氣愈發濃烈,他漲紅了臉,索性長嘆一聲,“前些日子,宗主來找我幫他找一樣東西,說這東西就埋在咱君山,可是不知具體在哪裏。老朽旁的本事沒有,就根系發達了一些,能探到這土裏地裏的東西。最後,找出個黑漆漆的大石頭,那石頭很是古怪,宗主也沒告訴我那是什麽。難道就與今日之事有關?”
青琉經歷過幾次毀滅與重生,見識過擎魔玦的厲害,深知擎魔玦的碎片不是任何法器與仙術能夠摧毀的,除了她的結魄,就只有神仙的仙元!青琉心中一片冰涼,君冢臨走時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這裏,其實是為了誤導她,好讓她以為他打敗魔君并不是件難事,可實際上,他卻做好了與擎魔玦碎片俱隕的準備。
這樣,擎魔玦就永遠無法複原,芯石于魔君而言就沒有任何價值,可以永遠為她所用,她可以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走!帶我出去!”青琉招呼着老樟樹精,拔腿就往西北方跑去。
老樟樹精生怕她不跟她走,現在她倒跑在了前頭,哪有不高興的,心想總算不負宗主所托,便拉上小午快步到前方帶路。
不過一會兒,他們就從君冢留的缺口那裏離開了君山,青琉回頭看了看,君山依舊郁郁蔥蔥的,可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不見了,便也沒了任何生氣。她停了下來,看向厚厚的雲層,前面的老樟樹精正準備施法帶着他們逃遁,卻發現她遠遠落下了,後急忙喘着粗氣折回來。
“小午,你和爺爺先走吧。”青琉笑着對小午道,“記着,以後到凡間玩,不要讓耳朵呀尾巴呀露出來,吓人!”她伸手拎了拎他的耳朵,這次,他沒有躲避,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青琉轉身鑽進了雲層裏,老樟樹精急得直跳腳,卻被小午拉住,“姐姐去找宗主了,你沒辦法的。”
跟着君冢,青琉的修為總是會有進益的,方才在結界裏她無法施展,現在她很容易就看清了雲裏的一切。
雲層裏影影幢幢的,厮殺聲不絕于耳,青琉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以指為劍,在魔族士兵之間來回周旋,不斷有士兵倒下化為黑色的霧氣。可是,她亦能清晰地看見他灰色素袍上撕裂了好幾處,毛糙的裂口被鮮血染成暗紅色。可是他依舊神色自若,眉如峰聚、眸深似海,只在看見她的那一霎微微皺了下眉頭。
那些魔族士兵好似永遠也殺不完,縱使君冢修為再高也不能以一己之力對付這麽多士兵,況且魔君尚未出手。
青琉一出現就有魔族士兵将她團團圍住,可是魔君也瞧見了她,他向士兵們放話不可傷她分毫,是以那些士兵并不敢動她,她才有了靠近君冢的機會。
“你來做什麽?”君冢輕斥道。
青琉卻展顏,繼續向他走去,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時候突然步子不穩,眼看要跌倒,君冢急忙上去扶住她。她擡起頭,繼續沖他笑,他心中萬般柔軟,可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果然,沒等他想明白,青琉一擡手,瑩瑩鬼草從腕上脫離,變成長長的繩索将他捆了個結實。鬼草的這個類似于捆仙索的作用她也是前些日子才摸索到的,想來就是關鍵時刻給她自保用的。這繩子捆在他身上,也夠他解一陣子了。
“你……”君冢駭然,再也不能鎮定自若,面上盡是焦急之色。
魔君也不解青琉此舉之意,微眯着眼,冷冷地從旁看着。
只見青琉阖目,開始運氣,将君冢放在她體內的琈逼了出來。
君冢面色灰敗,“不要!”他哀求地看向她。
她沒有看他,只覺胸中開始有熱氣騰起,磨人的灼燒之感又來了……
一塊被黑氣萦繞的石頭從君冢身上浮上來,慢慢向青琉靠攏。她伸手握住碎片,神色泠然地向着魔君道:“讓你的族人們撤出君山!”
魔君默默地盯着她,卻真的向魔族士兵們做了個手勢,天空突地又變得湛藍澄澈,向下可見蔥茏的君山。
青琉忍着痛,微喘着氣又道:“想要就跟我來!”說完她便飛身而去,再未看君冢一眼。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沖他笑了。
青琉盡力地飛,飛了很遠又拐了幾道彎,估摸着就算君冢現在解了鬼草也不會立刻就找過來,這才停在了一片雲上。
魔君也到了,他的視線追随着青琉手中的碎塊。她因為疼痛難忍,不光意識,視線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她覺得很奇怪,她面前的魔君全然沒了方才的陰鸷邪惡,反而又和北滄一樣,溫潤又不失氣度。
“把東西給我。”魔君上前一步。
握住碎片的手緊了緊,青琉搖頭,“你、你不是北滄。”
魔君呵呵笑起來,“不是北滄?我怎的不是北滄?自我有姓名開始我就叫北滄。”
他的影子在青琉眼前虛晃起來,一會兒是北滄、一會兒是魔君,只聽他繼續道:“當年北滄找到我,我選擇救你,是因為我是真的想救你。你應該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可是似乎并未想起來我究竟是誰。兩千年前的神魔大戰,我也在戰場上,我以為你會連我一并殺了,可是你卻放了我……”
那個小孩子……青琉終于想起來了,他就是那個時常出現在她夢裏的那個孩子。一陣更為劇烈的灼痛襲來,像是一把火燒得更旺了,她強打起精神,因為她看見魔君拿出了另外三塊碎片……
她知道她的大限到了,她要在魔君複原擎魔玦之前将自己體內的芯石毀掉。
她開始運力,動作熟練無比,她自嘲地閉上了眼睛,連自毀都是一種本能……
随着腦袋裏“轟”的一聲,嘈雜聲消失了,疼痛也沒有了,青琉覺得自己的身體又變得很輕很輕,同千年前入海、再千年前毀滅、再再千年前……一樣。
閉眼前,青琉好似看見了那襲素色身影,仙姿綽約,好似他出現在天庭的那一日,遙遙地向她奔赴而來。
奇的是,她好像又看見一身金甲的猴子,目光如炬,狂傲不屈,是她一直都想看到的天下唯我的樣子。
……
天地蒼蒼,歲月茫茫。四方之間,青山蔥蔥、江河濤濤,人世間除了這裏或那裏變得更繁盛或者更蕭條一些,其餘一如從前,時間才是是唯一亘古不變的力量。
此時,不知哪朝哪代,不知何地,一條山間小道上,行走着一老一少,那老者精神矍铄、步履平穩,一雙看盡世事的眼依舊烏亮慧黠,那小童冷白色的面孔,乖覺可愛,看不出是男孩女孩,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眸和老者極其相似。
小童一蹦一跳地跟在老者身側,眼巴巴地道:“爺爺,後來呢?後來青琉仙子如何了?”
爺爺沒有回答,先輕輕地拍向小童無意間露出的尖尖的耳朵上,笑罵道:“小東西!還不把耳朵收好,別到了凡間找麻煩……”
爺爺神思悠遠,想起了令他懷念的往事。那時,他尚年幼,和青琉姐姐在凡間游蕩,她也總是像這樣時不時地提醒他把耳朵和尾巴收好……
“爺爺!爺爺!你說嘛!”小童攀扯着他的衣裳,将他拉回了現實中。
“噢、噢,”爺爺愛憐地看向小孫兒,“後來呀,宗主和一個戰神趕到了,他們合力打敗了魔君,将正要自戕的青琉仙子給救了下來。而擎魔玦,除了芯石還為青琉仙子所用,其餘的碎片都分別被鎮在四方的海裏,由強大的海獸鎮守。大戰過後,青琉仙子因受了重傷,不知被天帝藏在了哪座山哪個海裏,宗主先是受了罰,後來就去找她……”
“為何?”小孫子萬分不解,眨巴着大眼睛,奶聲奶氣地道,“子顼和玉虬不是在一起了嗎?為何偏青琉仙子和你的宗主不行?”
老者搖頭。為何不行?他也不知道。
“那後來你的宗主找到青琉仙子了嗎?”
老者依舊搖頭,清亮的眼眸裏蒙了一層水汽。找到了嗎?也許找到了,也許沒找到……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很遺憾,我沒有寫好青琉和君冢的故事,起先我因為要簽約所以暫且擱置了它,現在我又因為急于開新文所以草草完結了它。
或許将來我會重新寫他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