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鸾鳥之逝
青琉和君冢趕到谯明山的時候,發現這裏與先前的太華山一樣被糟蹋得滿目瘡痍。不知為何,青琉見了這樣的場景,心中一陣發慌,很怕又會出現那種心口灼燒的感覺,不過站了一會之後并未出現任何反應,她才放下心來。她正要和君冢商議去找鸾鳥,卻聽一陣嘶吼從山谷直沖雲霄,他們循聲望去,只見聲音傳來的方向有兩團熾烈的紅影飛快地扭麻花似的往空中飛去。兩團紅影相互交纏碰撞,不時地發出慘烈的叫聲,可見打鬥得十分激烈。
青琉仔細辨認了一會,發現身形較大、長得很像豪豬的那個就是孟槐,那另一個便是鸾鳥了。此時,山間又傳來整齊的喊叫聲,氣勢如虹,接着,無數箭簇密密麻麻地向着空中扭打的孟槐和鸾鳥射去。想來是谌離帶領的士兵了,他們射出的箭到了半空便失去了前進的動力,根本幫不上忙,可是依舊有一陣接一陣的箭雨向着空中飛去。
青琉心中起疑:“孟槐雖然長得威猛,但是性子極溫和,它本身就是禦邪辟兇的神獸,輕易不會受邪氣魔氣的影響,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向着君冢道,不由想起了她和北滄在太華山山洞裏發現的帶着魔氣的碎片。
君冢看了她一眼,擡頭看向孟槐和鸾鳥,“現在看它确實是受了魔氣的侵蝕,可是你看,它的氣勢正在慢慢減弱,和鸾鳥相比,現在倒落了下風了。”說着,他輕拂衣袖,飛到鸾鳥身邊助她一臂之力。
青琉則找到了谌離,她隐了身,見他滿面疲累,目光依舊堅毅,焦急地盯着空中,明知他們發出的箭于鸾鳥而言毫無幫助,他還是機械地一聲聲地下令放箭。
她不知道當他親眼見到鸾妃其實是真的鸾鳥之時是什麽感受,又或許因為形勢緊急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去想。
由于君冢的幫助,孟槐很快就不敵,奇怪的是它似乎漸漸鎮定下來,好像恢複了原本溫和的模樣。鸾鳥見此也停了下來,趁機舔舐着身上的傷口。可是,就在她放松戒備的時候,孟槐突然痛苦地大吼了一聲,積蓄了全身的力量向着鸾鳥擊去。君冢救之不及,鸾鳥受了致命一擊,身子急速地下墜。
很快,鸾鳥落在谌離身邊,化成了人形,就在她落下的瞬間,君冢設了結界,谌離錯愕地看着她落下又消失,眼中的不舍與疼惜卻是一目了然。
青琉趕忙上前扶起她,看了下她的傷口,知她沒有救了,心中不禁大恸。不料,鸾鳥卻笑道:“這樣也好……省得回天庭還得受責罰。”
青琉一陣心酸,無助地看向君冢,君冢蹲下身子,伸出手來朝着鸾鳥的傷口注入靈力,這樣一來可以延緩死亡的到來,二來可以緩解她的痛苦。
只聽鸾鳥繼續道:“我雖動了凡心,有了愛,有了恨,可是終究沒有忘記作為仙家的責任。我雖犯了錯,此番也算将功補過,這樣熙和上仙也不至于受我牽連。宗主……”她看向已被君冢降服的孟槐,艱難地向着君冢微微欠了欠身,“我與它也算是同類,與它交戰之時,能感受到它雖被魔氣所蝕,可是它本來的神識一直沒有放棄同魔氣的鬥争,方才它攻擊我,也是因為和魔氣相鬥造成的。還望宗主能留它性命。”
君冢沒有回答,只是鄭重地點了下頭,算是答應的她的請求。
又說了一會,青琉見她的身子開始有了羽化的跡象,看了眼結界之外手足無措的谌離,便問:“你要再見他一面嗎?”
不料鸾鳥搖着頭道:“不必了,我雖不後悔自己擅自下界,但也要承認認識他是個錯誤的開始,縱然他現在知道了真相,又怎會知道他現在對我究竟是愧疚還是愛呢……”
說着說着,她又化成了一只鸾鳥,火紅的羽毛開始消失,像是凡間用來作畫的朱砂般,一片片,一塊塊,一點點……直至消失不見。
凡人面對死亡仍然可以希冀來生,可是對于鸾鳥,她這一消失便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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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冢撤了結界,谌離見了他和青琉并沒有吃驚,他只是無助彷徨地看着,找着。青琉又傷心又生氣,冷着臉對他說:“卓兒就在你府裏。”本來說完就要走,可又忍不住道,“現在你相信了她從來沒有騙過你。”君冢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和她一道離開了。
在到達大鹹山之前,青琉都默不作聲,替鸾鳥傷心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為鸾鳥死前說的話。她說她之所以能夠堅持與孟槐鬥到最後,是因為北滄來過,他通過孟槐找到了一個黑色的碎片,并把那碎片帶走了,而孟槐的發狂似乎也與那碎片有關,因為自從他将那碎片帶走後,孟槐便不如先前那樣難以對付,且很有恢複如常的跡象。
其實青琉一直都害怕自己與那碎片有關聯,但是到了谯明山之後自己的身體完全無恙,便打消了這個無稽的念頭,可是聽了鸾鳥的話,她又開始忐忑起來,究竟有沒有牽連,大概到了大鹹山也就知道了。
與谯明山激烈的打鬥厮殺不同,大鹹山卻是一片沉靜,只有破碎的山體和凄厲的鴉叫能使人想象出這裏曾經發生的一切。
才落了地,青琉心頭便隐隐起了窒息的感覺,但是她沒有告訴君冢。他們見到了北滄,叫人奇怪的是,他竟和顏峥在一起,正在山谷間修整。他私下裏告訴他們,長蛇比孟槐要難以降服,又因為有凡人的介入,他不得不化成凡間的捉妖師,取得了顏峥的信任,和他們一道對付長蛇。現在,長蛇不知藏到哪裏去了。
青琉心想,以北滄的仙力修為,要對付長蛇簡直有無數種方法,為何非要和顏峥綁在一塊?可惜,沒等她想明白,她的胸中突地騰起一股猛烈的燒灼感,比先前在太華山發作時還要激烈疼痛,她俯下身子,看看君冢,又看看北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一個站在暗處的小男孩的身影,那個男孩的影子重疊在君冢身上,又重疊在北滄身上,直到她徹底失去知覺……
昏迷中,青琉能感受到琈的寒氣在她全身游走,最後停在她幾乎要沖出身體的心髒上,慢慢壓制住了那股疼痛。一切不适的感覺都消失了,她覺得很是疲憊,便沉沉睡了過去。醒來時,她竟然見到了小午,這才知道自己回了君山。她一邊起身一邊問:“這次是誰給我治的這毛病?”
“當然是宗主啊!”
“他也有從極之淵的琈?”
“是琈,但是不是從極之淵的,是虞淵的!”小午很是得意地說。
不料青琉的反應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激動,她從床上起來之後又很無力地趴在的桌邊。
小午緊張地問:“還難受嗎?”
青琉無力地搖頭,“餓了……”
“真不知道天上的仙女們是不是都像你這樣。”小午嘴上埋汰着她,小臉卻放松下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噴噴的大地瓜,遞到她面前。
青琉餓虎撲食,“你又偷偷下山去了?”
小午緊張地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青琉吃吃地笑着,轉而專心地吃瓜,全然忘記了白日裏的擔憂。
到了深夜,君冢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青琉白日裏睡得有點多,所以這時毫無睡意,便和小午坐在院中看星星。
今晚天空挂着一輪滿月,可是因為時不時地就要被烏雲遮蔽,就顯得不那麽明亮。小午瞧着那些如棉絮般的烏雲,便問青琉:“姐姐,天宮裏是不是永遠晴空萬裏?”
青琉點了點頭,接着嘆了口氣,“永遠晴空萬裏……又有什麽好?”她發現每次下界,除了記挂着玉虬和猴子,天庭裏就再無讓她牽挂的人和事了。
小午像是想起了什麽,略遲疑了下才開口道:“那個北滄上仙真的是天庭裏最好的仙嗎?我看姐姐你還挺喜歡他的。”
“當然啊!”
他并未認為她這是在回答他的問題,而以為是在強調他的後半句話,神色即刻黯淡下來,“你果然是真喜歡他啊?”那他的宗主怎麽辦?
“北滄樣樣都好,天庭裏沒有人不喜歡他啊,玉虬也喜歡他。”青琉道。
“你不是說玉虬喜歡那個子顼的嗎?”
“哎呀,這個喜歡跟那個喜歡不一樣嘛!”青琉歪頭像看小孩子一樣看着他。
小午立刻來了精神,“你是說你對北滄的喜歡跟玉虬對他的喜歡是一樣的?”
“是啊!你以為呢?”
小午展顏,對于那個人人都敬服的上仙,他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靜默片刻,青琉又慢悠悠地道:“話說,你不覺得你家宗主跟北滄有些像嗎?長相好,脾氣好,又都正直善良。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甚至都覺得他們兩個的表情都有些相像。”
小午連連擺手,“他們、他們哪裏像了?我們宗主比那個上仙好上百倍!”
青琉奇怪地看着他,突地湊到他面前,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故作犀利地盯着他看。
“我、我……”小午心裏糾結,他僵硬地轉頭四下張望了下,又經過一番鬥争,最終把心一橫,索性道,“我承認他們長相都很不錯,可是你拿北滄跟宗主相比,還說他正直善良……我、我不同意!”
聞言,青琉心裏咯噔了一下,她本是故意逗他玩,可是現在看來他定是知道些什麽。不等她追問,卻聽小午繼續道:“這話幾十年前我就想告訴你的,可是宗主不讓。那個肥遺本來可以不用死的,那時我們趕到太華山的時候,它已經不發狂了,我們宗主也請求北滄留它性命,可北滄還是毫不留情地殺了它!你說,這是一個上仙應有的胸懷嗎?”
小午深吸了一口氣,往她身側靠了靠,“姐姐,我永遠記得他下手殺肥遺時的樣子,兇惡無情,我那時雖然小,但是分得清好壞,他的眼神……好像他不是一個上仙,而是一個魔……”
青琉安撫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沒有說話。他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君冢依舊沒有回來,小午已經支撐不住,趴在她的膝上睡着了,露出兩只尖尖的耳朵。青琉輕輕撫摸着那一對毛茸茸的小耳朵,目光散漫地望着天幕無數璀璨的星辰,心裏卻早已被那些困擾她許久的問題占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