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海鮮盅
饒是姜寧靈避開了穆淮熾烈的目光, 可他說出的這些話似乎也帶了灼熱的溫度,燙得她耳根都泛起了淺淺的粉色。
若是穆淮仍将此事輕輕揭過,姜寧靈便要與他相争到底, 早想好了法子要如何應對。
可眼下穆淮神色認真同她認錯, 倒讓姜寧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認錯便罷了, 還要說一些灼耳的情話,真是惱人。
姜寧靈到底沒能拒絕他。
只是卻再一次提出要搬回永安宮去。姜寧靈舉了一大道理, 說自個兒住在勤政殿不合禮制, 會惹朝臣非議雲雲,但她心中所想卻沒那般複雜, 只不過不想日日夜夜一擡眼便能看見他罷了。
穆淮聽了她說的那些原由,這一回倒好說話得很,順着她的心意讓她回了永安宮。
只不過穆淮夜夜都會往永安宮去, 說起來,永安宮與勤政殿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罷了, 在見不見穆淮這一事上,差別倒不大。
冷月陰晴圓缺, 時光如流水, 不知不覺間又是幾月過去。
這日裏,小廚房做了一道海鮮盅, 說是從沿海的定州快馬加鞭送入京的食材,只為給皇後嘗個鮮。
姜寧靈不重這些鮮味, 從前只用過河蝦河蟹,這海裏的東西倒是見得少,又聽得小廚房的人說得天花亂墜, 若竹也在一旁幫腔,便難得起了幾分興趣。
這段時日裏姜寧靈胃口不大好, 每日裏用膳都跟只小貓兒似的,只用那幾口,若竹急得不行,日日都要勸她多用些,今日自然也要借着這海鮮盅多勸上一勸。
穆淮日日都過來陪她用膳,她食欲不振一事穆淮自然也看在眼裏,姜寧靈不用多想也能猜到,這海鮮盅多半是穆淮的主意。
這幾月下來,穆淮當真是将她捧在手心裏,連說話大聲都沒過,也不再同先前那般專橫獨斷,漸漸地學會尊重她的意見,姜寧靈甚至覺得,放眼整個京中,只怕沒有比他更好的夫君了,而她這皇後能得這樣的禮遇,只怕也是大燕開國以來的獨一份兒。
若放在從前,這應當便是姜寧靈最想要的。
當初她入宮時,想要的不就是與穆淮舉案齊眉嗎?她那時甚至不敢奢望能同穆淮恩愛兩不疑,只想着能在他心中占據一席之地,便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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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穆淮視她如珠如寶,捧在心尖尖上寵着,她卻無法再敞開心扉同他“兩不疑”了。
有時夜深人靜,姜寧靈在榻上輾轉難眠時,時常會覺得自個兒多少有些不知好歹,眼下穆淮作為夫君也好,作為帝王也好,能這樣待她,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
可不知怎的,她卻始終覺得穆淮同她之間似乎隔了一重紗,她不想也不願去将那重紗掀下來。
她無法再像當初那般,滿心滿眼都為他歡喜了。
小廚房的手藝自然是沒得說,一盅海鮮盅炖得極其鮮美,繞是她坐在殿內,也能隐隐約約嗅見那不同平常菜式的鮮甜來。
穆淮近來日日都來永安宮陪她用晚膳,今日裏約摸是被政事絆住了腳,等到天色擦黑了也不見人影。
又過了一陣,九山匆匆忙忙地過來,給姜寧靈帶了個話,說陛下正在與幾位大人議事,不知要議到何時,擔心皇後等他用膳,便先讓九山過來傳個話,讓她莫要等了。
姜寧靈問了幾句,九山只知那幾位朝臣已經在裏邊兒好一陣了,至于還要多久,卻是不好說。
姜寧靈一下午都沒用什麽點心吃食,此時卻也不覺得餓,又想着這海鮮盅是穆淮特意吩咐人做的,便還是決定再等一等穆淮。
姜寧靈待穆淮能有這份心,九山看在眼裏,也替穆淮高興,卻還是憂心皇後身子,便勸她先用一碗湯墊一墊。
這段時日來姜寧靈待穆淮雖看似與先前并無分別,可若竹在她身邊許多年,自是覺察出有許多不一樣,但感情一事勸又勸不得,更何況姜寧靈從來不是那種沒主見的人,若竹雖希望二人能似神仙眷侶,卻也明白這事兒旁人左右不得。
自打回了永安宮後,似乎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姜寧靈放在心上,穆淮來便來,不來便不來,更別說盼着他來了。
今日裏卻破天荒地要等穆淮一道用膳,莫說九山了,若竹也覺得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姜寧靈雖說并未拒絕穆淮的情意,卻是将自個兒給封閉了起來,不肯再交付出一顆真心了。但旁人不知曉,若竹卻能看出來幾分,若說姜寧靈當真将從前慕戀他十餘年的情意一朝抛去腦後,那是斷不可能的,只不過她害怕再一次被傷害,而為自己建了一個無形的保護殼。
可今日,有這海鮮盅做引子,她又願意試探着從殼裏出來,試探着再去一點點靠近穆淮了。
只不過姜寧靈自個兒也沒想那般多,只不過心裏有些微妙的情緒,便由着心意做了。
若竹很快便端來一碗人參雞湯,放至姜寧靈面前。
那湯已被撇了油膩子,溫度适宜,姜寧靈拿起瓷勺用了兩口,覺得味道還不錯,不知不覺間一碗湯便見了底。
若竹在一旁看着,只覺得今日是個好日子,不僅帝後二人之間的關系有了好的轉變,皇後還難得用了整整一碗湯。
見姜寧靈放下碗碟,若竹上前一步笑道:“雞湯鮮美,娘娘可要再用一碗?”
“不必了。”
今日裏好似是有些奇怪,小廚房隔三差五便要做的人參雞湯,今日仿佛變得格外美味起來。
不過想着一會兒還要同穆淮一道用膳,未免一會兒沒了胃口,眼下還是少用些為好,一碗湯墊一墊便夠了。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穆淮才過來永安宮。
起先聽得九山說,皇後要等他一道用晚膳時,穆淮心中歡喜,甚至隐隐有些雀躍,先前同那幾個朝臣商議得極不愉快的心情,也因此而好了許多。
可待去往永安宮的路上,穆淮忽然又覺得,自個兒同那幾個老迂腐說了那麽久,也許姜寧靈早已換了主意,不等他了。
穆淮這般想着,心中竟然不自覺為姜寧靈究竟有沒有等他而忐忑起來。
仿若等還是不等,是證明姜寧靈究竟把他放在心中何種位置的證明似的。
穆淮的步伐不由得凝滞下來,但轉念一想,只要姜寧靈為他留了飯菜,那邊說明她定是在意他的。
他的皇後知書達理,哪怕心中不願,禮數卻也會做得周全,不論如何,九山既然去傳了話,說了他要過去,那麽她定會給他留一些吃食的。
至于留這些吃食是因為禮數,還是因為心中牽挂着他,穆淮便不去細想了。
他寧願糊塗些。
待到了永安宮,入了內殿,見桌上空空如也,穆淮也不覺意外。
姜寧靈正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昏昏欲睡,聽見通報聲,便撐着手起了身,欲給穆淮行禮。
她正半夢半醒着,冷不丁起身,腳下仿佛踩着棉花一般,使不上什麽力氣,一個交錯便要往地上摔去。
姜寧靈瞬間清醒了過來,想要去扶什麽來穩住身形,可人已經往前倒去,來不及再做出什麽反應。
穆淮正往這邊走着,見姜寧靈起了身卻又被絆得往下摔去,連忙三步并作兩步,伸臂一撈,将人牢牢接住,護在懷裏。
姜寧靈因得這意料之外的一步而不由得心“砰砰”跳了好一陣,此時撲了個滿懷,嗅着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龍涎香,慢慢安下心來。
穆淮低頭在她鬓間落下一吻,笑着故意道:“一日未見朕,皇後便這般想念?”
說着,還收了收手臂,仿佛是她故意投懷送抱一般。
姜寧靈方才平靜下來的心境又被他這一句話打亂,只覺這人惱人得很,不想同他在這事兒上多做糾纏,冷聲道:“不過是被絆了一跤,讓陛下見笑了。”
這副撇清的模樣落在穆淮眼中,卻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來。
她面頰之上還帶着被睡意染上的紅暈,穆淮沒忍住擡手,用指腹輕輕擦過,溫聲道:“定州送來的那些吃食,味道可還用的慣?”
姜寧靈由着他捏了捏面頰,待他要繼續時,又偏頭躲了過去,推開穆淮的身子從他懷中退了出來:“臣妾瞧了一眼,都是些沒見過的東西,小廚房炖出來的湯聞着鮮得很,陛下既然來了,臣妾便吩咐人布菜。”
說着,便喚了若竹,将晚膳一一端上桌。
穆淮起先以為這是姜寧靈另外分出來給他留的,但看了一會兒又覺不像,又想起她方才說只“瞧了一眼”,便問到:“你一直在等朕?”
姜寧靈點了點頭,行至桌邊,而後定定地看着她,顯然是在等他落座。
穆淮心中仿佛飛進來了一只雀兒,在裏邊兒撲騰亂跳,攪得他心中滿滿漲漲。
穆淮大步走去桌前,擡手握住姜寧靈一雙柔荑,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眼底都是笑意:“月兒,朕很開心。”
聽得他這樣直白剖明心意的話,姜寧靈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些沒話找話的轉開話頭道:“陛下同幾位大人議事議了那般久,可是有何頭疼的事情?”
話一出口,便覺自個兒有些僭越了,再擡頭去看穆淮神色,卻見他笑意隐去,面色已然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