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輕紗遮面
趙恒彌從宮中出來, 還有些雲裏霧裏不知身在何處,一回到住處,便立刻回榻上補眠去了。
錦嫣原打算去探探口風, 但見趙恒彌這副模樣, 心知問不出什麽, 便去尋了古大人。
聽得錦嫣來意,古大人如實道:“方才在燕國皇宮內, 太子殿下并未提起和親一事。”
說起來, 此番出使燕國,本不需皇子公主同行, 可趙恒彌向晉帝毛遂自薦,又提出帶着錦嫣一起,顯然是自有打算。古大人身為忠君一派, 事事以晉帝為主,哪怕趙恒彌是儲君, 也并不會過于熱絡,趙恒彌有心拉攏幾番無果後, 便有意無意防着他些, 因此趙恒彌是何打算,古大人也并不清楚。
但錦嫣不知其中彎彎繞繞, 想着使臣中以古大人為首,他多多少少知道些什麽, 便追問道:“古大人可知,太子對此作何安排?”
古大人搖了搖頭,抱歉道:“臣并不知曉。”
錦嫣略有些失望, 見當真問不出什麽,便帶着玲兒回了房間。
不過錦嫣的失望并未持續多久, 兩日後,宮中便傳召,邀錦嫣公主入宮面聖。
趙恒彌見自己養的幕僚所言果然成真,心中高興不已,只覺離自個兒功成名就名垂千古的那一日不遠了,特地來錦嫣處敲打了一番,而後便帶着随從去溫柔鄉中花天酒地提前慶功去了。
錦嫣接了口谕,原本心中忐忑不已,可被趙恒彌這麽一攪和,倒是冷靜了下來。
玲兒手忙腳亂地為錦嫣重新梳了妝,又挑了箱子中最好看的那身衣裳換上,一陣準備後,便要跟着前來傳話的公公入宮了。
待要踏出房門時,卻又驀地猶豫了。
前來穿口谕的小太監候在門外,忍不住一直拿眼往那緊閉的門上看。
從前便聽許多人說皇後娘娘是運氣好,生得同這位錦嫣公主有些相似,這才被陛下挑入宮來做了皇後,如今能被養在勤政殿裏萬般榮寵,也全是沾了那張同錦嫣公主肖似的面容的光。
小太監在心中感慨兩句,心中十分好奇。皇後娘娘他是見過的,明麗端莊,生得就跟天上的仙子似的,可再怎樣好看,在陛下心中也不過是錦嫣公主的替代,那這位錦嫣公主,得好看成什麽模樣?
小太監在心中猜測着,在門外等了許久,也不覺煩悶,又過了一陣,忽地聽見門“吱呀”一聲,從裏邊兒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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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眼中一亮,立刻擡頭看去。
可待看清眼前之人時,卻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這位晉國公主一身華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少女獨有的曼妙,妝面也顯然被人細細勾勒過,在眉間點了一朵盛放的桃花,更顯嬌媚。
只是再往下,便被一層面紗遮住了容貌。
小太監大着膽子細細瞧了瞧,見那面紗雖看似薄如蟬翼,卻絲毫不得窺見其下的輪廓,不禁覺得有些沒趣。
可打量了兩眼後,心中那絲絲縷縷的好奇又被勾了起來,越發地想瞧一瞧那面紗之下的真容。
錦嫣精心打扮了一番,見這傳話的小太監自打她出來後便定定地看着她,一副看癡了的模樣。
她不知這小太監正拿她同姜寧靈做比,以為這小太監是被自個兒的顏色晃了神,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對玲兒使了個眼色。
玲兒早便知曉錦嫣容貌出挑,眼下雖薄紗覆面,卻更有一番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勾出無限遐想。
玲兒得了眼色,又見那小太監一直拿眼瞧着錦嫣,便清了清嗓子,拿捏着腔調道:“煩請公公帶路吧。”
那小太監似是堪堪回過神來,應了一聲,而後帶着錦嫣二人來到門口早便侯着的馬車處,做了個“請”的手勢:“錦嫣公主,請吧。”
錦嫣提着裙擺小心翼翼地上了去,馬車便搖搖晃晃往宮裏去了。
馬車內,玲兒坐在錦嫣身側,一面幫她整理好裙擺以免壓出褶皺,一面開心道:“公主,起先我還不明白您為何要以輕紗遮面,蓋住容貌,可方才見那小太監的反應,才知是我膚淺了。一會兒見了燕帝,他肯定也會同那小太監似的,一面感嘆着公主您的美麗,一面又對薄紗下的真容心癢難耐。”
錦嫣向來自持美貌,聽得玲兒這帶着些奉承的話語,心中更添幾分傲氣。
錦嫣的生母出生低微,而當時趙恒彌的母妃楚妃風華正茂,又慣會使手段,正是最得寵的時候,卻還是讓錦嫣的生母生生分去了一份寵,由此可見錦嫣的生母容貌如何出挑。
而錦嫣生得像她生母,容貌清妍,又因得在燕國當了幾年質子的原故,性子更軟和些,更添幾分嬌柔之感,更惹人憐愛。
只不過玲兒誇歸誇,錦嫣心中卻明白,方才她臨出門前又翻出面紗帶上,絕不是因為玲兒話中猜測之意。
不知怎的,她一直未能見到姜寧靈的畫像,便一直不能安心。錦嫣思來想去,便想出來面紗這麽個法子。
這樣一來,既能給穆淮留下神秘之感,也能讓自個兒的處境不那麽被動。
畢竟她是否還是穆淮心中的那個模樣,全在穆淮一念之間。
若是穆淮一見她便覺得她變了許多,只怕當年留下的情誼也要大打折扣;若是穆淮今日不得見她容貌,心中放不下,一直挂念着,那麽留存在心中的情誼也許能被放到最大。
錦嫣心中懷揣着些許不安,一路無話。
待行至宮門,錦嫣便下了馬車,随那小太監往裏走去。
錦嫣原以為小太監會一路帶她去勤政殿,可往前走着走着,一拐彎,面前開闊起來,竟是不知不覺間到了湖畔了。
錦嫣有些疑惑,問了前邊兒領路的小太監一句,小太監笑道:“陛下說了,今日是同公主您敘舊的,您且跟着奴才走便是了。”
錦嫣這才放下心來,跟着小太監一路往前而去。
燕國皇宮比晉國皇宮大上不少,從宮門處行至湖畔,自一行人已走了許久,錦嫣衣裳繁複,步子不敢邁太大,又怕走得慢了會讓穆淮久等,一路下來,背後已有些汗濕了。
沿着湖畔又走了一段路,錦嫣忍不住有些心焦,出聲問那領路的小太監道:“敢問公公,還有多久才到?”
那小太監擡頭望了一眼,笑道:“公主莫急,前邊兒便是了。”
錦嫣順着那小太監的目光看去,見前面不遠有一涼亭,涼亭中有一明黃衣袍的人影,雖隐隐約約看不甚清晰,但定是穆淮無疑,心中不由得一動,步子邁得更快了些。
待行至涼亭前,錦嫣才看清面前之人。
年輕帝王面對着沉靜的湖泊,對背後的腳步聲仿若未覺,只偶爾捏起一小把魚食投入水中,看湖面泛起一陣漣漪。
雖只能得見一個背影,可久居上位者的氣勢仍在細微的動作間不經意流露,錦嫣只瞥了一眼,便不由得生出些怯意來,有些不敢再邁步。
眼下距涼亭不過幾步之遙,錦嫣腳步微凝也并未引起引路之人的注意,那小太監将錦嫣二人帶至石階前,畢恭畢敬地通報了一聲,而後便退到了一旁。
穆淮早便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可不知怎的,那腳步聲越近,他反倒不怎麽想去看身後之人了。
月兒若是知曉他單獨召見了錦嫣,只怕又要生悶氣。
想起姜寧靈,穆淮不自覺勾了勾唇,撒下盤中最後一撮魚食,接過宮人遞來的帕子淨了手,又将其扔回盤中,而後轉過身去。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穆淮微微眯了眼。
錦嫣顯然未料到穆淮這般快便轉過身來,頗有些驚訝的瞪圓了眼,仿佛受到了驚吓一般,迎着穆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穆淮并未将目光移開,也并未出言打斷錦嫣這近乎無理的舉動,只是微微斂了眸,神色不辯喜怒。
錦嫣的确是有些看癡了。
從前她只遠遠看過穆淮幾回,對穆淮是何模樣,并無什麽印象。
她來燕國之前,雖然知曉穆淮年紀并不大,可也聽過不少有關他狠厲手段的傳聞,不知不覺間,便将他想象成一臉兇狠地莽漢形象。
可眼前的男子眉目疏朗,俊美若神祇,一雙鳳眸微微上挑,含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幾乎便是她夢中情郎的模樣。
不,在見到穆淮之前,她難以想象世上竟然還有這般人物。
錦嫣忽覺一股熱意卷上了面頰,心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腦中忽地遲鈍許多,連今日要過來做什麽也全忘了。
穆淮凝眸看着錦嫣,并未開口,也并未動作,只是由着對方打量自己。
過了許久。
久到一旁的九山公公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來。
九山偷偷瞧瞧錦嫣,只見她膽子極大地直視穆淮,連眼也未眨一下;再去瞧穆淮,之間他淡淡凝視着錦嫣,那目光似是在看她,又似是透過她在看另一處,不論如何,都算是默認了錦嫣這稱得上是無理的舉動。
但不知為何,九山總覺得周圍的氣氛凝滞下來,背上也不由得冒出薄薄一層冷汗。
見錦嫣仍無任何動作,九山硬着頭皮清了清嗓子。
錦嫣恍然回神,向着穆淮盈盈一拜:“錦嫣請陛下安。”
行的是燕國的禮。
這個動作錦嫣已不知私下練過多少回,見手擡起的弧度都刻意控制過,此時從穆淮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女子纖細修長的脖頸,折成脆弱的弧度,平添幾分嬌弱之感,惹人憐惜不已。
穆淮随意瞥了一眼,視線并未過多停留:“公主不必多禮。”
錦嫣緩緩起身,仰着臉向穆淮道:“錦嫣多年未同陛下相見,方才忽然得見,不禁百感交集,從前種種皆湧上心頭,不自覺便陷入了回憶,若有失禮之處,還請陛下莫怪。”
方才聽得九山那一聲刻意的咳嗽聲,錦嫣才堪堪回過神來,自知失儀,便編了個原由,想遮掩過去。而兩人多年未見,她如此說不僅不會引得穆淮多疑,還剛好借機提起了往事,沒準還能進一步勾起穆淮心中沉寂依舊的情誼。
錦嫣越發覺得自個兒方才那由頭尋得好,即便心中對當年舊事仍有諸多不确定,卻仍對穆淮嫣然一笑:“陛下,好久不見。”
方才錦嫣一瞬不瞬地看着穆淮的同時,穆淮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錦嫣。
錦嫣看他的眼色太過奇怪,不僅分毫未有久別重逢的激動之色,且看向他的目光仿若在看一個陌生人。
莫非是他變化如此之大,讓錦嫣認不出來了?
又或是,因他如今已繼位為帝、二人身份有差的原故,讓錦嫣難免有些拘謹?
思及此,穆淮語氣不由得放柔和幾分,好似怕吓着她一般:“怎的,太久未見,都不認得朕了?”
聽得穆淮陡然熟稔起來的語氣,錦嫣心中有些意外,卻不舍得放過這個好時機,順着穆淮的話同他攀談起來。
錦嫣原存了探探穆淮口風的心思,想着他多多少少也會提到當年舊事,這樣她便能借此知曉當年他莫名而來的偏袒,是否另有隐情。
可不知怎的,穆淮對當年之事閉口不談,反倒頗為關心她近幾年過得如何。
錦嫣有些失望,但同時又松了一口氣,如此一來,也算是避免了若當年之人非她、從而被穆淮當場揭穿的尴尬。
穆淮有意詢問,而錦嫣也有些心虛,于是二人此番見面倒并未如何敘舊,反倒說了不少近來之事。
當然,大部分時間是穆淮偶爾問一兩句,而錦嫣細細向他到來。
二人沿着湖畔信步往前,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穆淮便将晉國皇室之間的關系推了個七七八八。
錦嫣并未覺察,仍在細細向他說着這些年來的趣事兒。
許多都是些瑣碎的後妃之争,穆淮面上卻并無半分不耐,偶爾應和一兩句,二人之間的氣氛十分融洽。
九山同玲兒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頭,此時玲兒已滿面笑容,仿佛她家主子已成了燕國皇宮一宮之主似的,但九山瞧着面前二人,卻有着說不清的怪異之感。
他最是清楚穆淮脾性,知曉他斷斷不是那種會耐着性子哄人的主兒,按說他此時聽了那錦嫣公主說了那麽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應到早便不耐了才是,這會兒卻還能聽她繼續那些瑣事,應當很是看中這位公主才是。
可九山卻總覺得,陛下其實已有諸多不耐,只不過一直未表露出來罷了。
九山記得前段時日皇後病着時,半夜燒了好幾回,攪得整個勤政殿忙得團團轉,那時陛下歲面色不好看,可在皇後面前卻輕手輕腳的,并無半分不耐不說,還緊張皇後得很。
按說陛下挂念錦嫣公主這麽多年,應當對其更是不同才對,可九山瞧着穆淮那神色,總覺得這錦嫣公主并無什麽特別之處。
九山又瞧了一眼玲兒的神色,覺得這侍女将歡喜全寫在臉上,着實有些不妥,難免生出了些不喜。
今日裏天氣晴好,湖面偶有威風拂過,蕩起粼粼波光。
錦嫣說了好半晌,盡挑些趣事兒來想逗穆淮開心,以拉攏二人之間的距離,甚至會在行走間若有若無地同他貼近幾分。她說了這好一會兒,已然是口幹舌燥,卻并不覺得有何成效。
眼前的俊美帝王仍只帶着禮貌的笑意,連眼神都未多給她一分。
錦嫣心中不知不覺有些焦躁,從前在晉國時,她若想拉攏一個人,尤其是拉攏一個男子,對方不論是看在她的身份地位也好,還是看在她身為女子的容貌氣韻也好,都會對她展露好感。
還從未遇見過穆淮這等油鹽不進的人。
剛好又說完了從楚妃處聽來的一件趣事兒,錦嫣停住話頭,視線四下游了一圈,想瞧瞧有什麽別的好法子,能讓穆淮同她之間的距離更進一步,總這樣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也不是什麽辦法。
剛巧前面不遠處有兩木舟,錦嫣眸中一亮,也顧不得什麽口幹舌燥不口幹舌燥了,擡手往那木舟處一指,向穆淮道:“陛下,眼下風光正好,剛巧前邊兒有只木舟。錦嫣想邀陛下游湖泛舟,不知陛下可願賞臉?”
聲音中含着笑意,帶着少女獨有的嬌俏,聽上去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九山聞言,擡頭往前找了找,待瞧見那木舟時,心道你可真敢講。
那木舟普普通通,想來是宮人入湖勞作時所用,船身窄小,僅能容得兩個人。若穆淮應了錦嫣的要求,只怕他便要做那苦力,擠在狹小的船中不說,還要為錦嫣搖漿。
這是明明白白地使喚陛下啊!
九山心中打了個激靈,不敢去瞧穆淮面色,卻突然又摸不準這錦嫣公主在陛下心裏到底是何分量,便腦中飛速運轉了一番,想起內務府中有一艘專門用來游湖的畫舫,若錦嫣公主堅持,也能用那畫舫來打個圓場。
錦嫣一心只想着如何能同穆淮更親近些,一時也沒想那許多,并不覺這提議有何不妥。跟在後邊兒的玲兒同九山一樣驚了一跳,心中覺得公主未免也太大膽了些,不住地朝錦嫣使眼色。
也不知錦嫣是不是因口幹舌燥的原故而導致腦子鈍了許多,連玲兒打眼色也沒看到,只擡眼瞧着穆淮,想聽他回應。
穆淮掃了一眼那小舟,不難猜到錦嫣心中在打什麽主意,可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錦嫣已然如此明顯的對他示好、想要同他親近,他卻并無多少雀躍之情。
“你身子嬌弱,還是莫在烈日下折騰,尋個陰涼處歇一歇吧。”
穆淮随意尋了個借口,不動聲色地略過了錦嫣的提議。
可這話落在錦嫣耳中,卻是體貼非常,自然沒有不應下的道理,便跟着穆淮轉了個彎,往禦花園去了。
禦花園中有不少賞花賞景之處,易得尋到歇腳的地方,九山得了穆淮授意,先遣了幾個宮人去準備涼茶與點心了。
從湖畔去往禦花園并不遠,只是錦嫣走了這許久,已然有些累了,因此這段路也并不顯得近,錦嫣走了兩步,擡眼瞧了瞧眼前身形高大的年輕帝王,忍不住鼓起勇氣道:“陛下,聽聞皇後天姿國色,錦嫣早有耳聞,今日既然入了燕宮,應當前去拜見一番,免得失了禮數。”
九山跟在後邊兒,将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在心裏“嘶”了一聲。
皇後與錦嫣公主容貌相似一事,在京中幾乎人盡皆知,早已不是什麽秘密,而晉國有心送錦嫣來籠絡,自是不可能不知曉此事,而陛下言語間為提起皇後分毫,錦嫣公主卻主動要求拜見。
這怎麽聽,都有些像挑釁了。
九山忍不住在心裏捏了一把汗。
穆淮卻好似聽不出這句話背後的小心思似的,腳步絲毫未停:“先歇息一陣,再說旁的也不遲。”
九山松了一口氣,聽出穆淮這是不喜錦嫣擅自做主了。
錦嫣當然沒有九山那般了解穆淮,聽了這話,非但不覺得有何不對,反倒認為穆淮此時正在緊張着自個兒,生怕自個兒渴着累着,于是心中更安定幾分,覺得那位皇後也并未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難對付。
錦嫣入宮一事,很快便傳遍了宮闱。
不少宮人聽到消息,都想前來一窺錦嫣真容,可礙于穆淮的威嚴,又不敢輕易上前,只得四處打聽。
可之前去請錦嫣的小太監此時正跟着幾人一同游園呢,其他人尋不到人問,心中不由得更是好奇了。
一時間,宮人人皆在竊竊私語,而所言的內容,無外乎全是有關皇後與錦嫣。
不過姜寧靈住在勤政殿中,嘴碎的人早被趕了出去,下邊兒的人一個個嘴都嚴得很,倒是不大清楚這事兒。
昨日裏穆淮不知發什麽瘋,纏她許久,最後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穆淮卻仍扣着她的月要身,教她絲毫不得逃脫。
今日裏姜寧靈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宮人們皆識趣地沒來打攪,她慢悠悠地用過早膳,見今日天朗氣清,忽地來了興致,臨時起意要去禦花園賞花去。
自打她病過一場之後,總有些恹恹地,難得有今日這般好心情,若竹自然也跟着歡喜,見姜寧靈随意挑了件衣裳就要往外走,忙将人攔住,笑着将人勸回梳妝臺前坐下。
若竹一面為她绾着發,一面笑道:“娘娘這般好顏色,既是要去賞花,定要好好打扮一番,莫要讓那毫無靈氣的花兒給比了下去。”
姜寧靈聽了,不由得一笑,瞥了若竹一眼道:“就你嘴貧。”
本是随意一瞥,可若竹瞧了,手中動作卻一頓。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一眼中含了無限風情,直教人移不開眼去。
見若竹動作慢了下來,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姜寧靈不由得有些好笑:“方才是誰嚷嚷着要給我梳個最漂亮的發髻來着?怎麽,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将手藝給忘了?”
若竹嘻嘻一笑,手上動作又麻利起來:“特意為娘娘學的手藝,奴婢哪兒能忘呢?奴婢只是覺得,娘娘同從前在府中時,似乎變了些許?”
“哦?”姜寧靈聽了此話,便拿起銅鏡來,細細端詳。
若竹跟在她身邊許多年,最是了解她不過,而這等長時間跟在身邊的人,也最難發現朝夕之間點滴積累起來的變化。若竹說她變了,那她相較之前那定是有什麽明顯的不同了。
姜寧靈端着銅鏡左看右看,看了半晌,并不覺自個兒有什麽變化,疑惑道:“你瞧着我變了?”
若竹看她這頗有些孩子氣的舉動,笑意盈盈道:“奴婢也說不出哪兒變了,只覺得娘娘比先前更好看了些,可瞧着娘娘方才的動作,又覺得娘娘還是同從前那般,并未變什麽。”
姜寧靈放下手中銅鏡,頗有些好笑地又瞥了若竹一眼:“一會兒說變了,一會兒又說沒變,若不是我這會兒沒什麽力氣,定要捉着你好好說道說道不可。”
若竹“哎呀”了一聲,又瞧見她神色,忽地想起了什麽,頓住手中動作認真思索了好一陣,而後道:“奴婢想起來了,娘娘的确是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娘娘生得美,如今娘娘更是內,想必有陛下精心呵護,娘娘往後只會愈發動人罷。”
姜寧靈聽着這話,越聽越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且不知怎的,聽到若竹話中“精心呵護”這幾個字,她腦中卻驀然閃過昨夜的情形來,當即便覺得面上有些燒得慌。
不過見若竹并無旁的神色,姜寧靈便知許是自個兒想得有些多,便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頭,說起了旁的事情。
若竹動作麻利,很快便绾出了一個精致的發髻,待要上妝時,卻将吟南叫了過來。
“從前都是奴婢為娘娘梳妝,奴婢前幾日才知曉,吟南的手藝也好得很,不如今日便換吟南來吧。”
聽若竹這麽一說,姜寧靈也來了興致:“從前從未讓你做過這些,倒是快忘了你也會這個,剛巧今日本宮要去禦花園賞花,便讓你來一展身手罷。”
若竹有心幫她在姜寧靈面前露臉,吟南也沒什麽好推拒的,淺笑着順着她的話道:“不知皇後娘娘最喜歡什麽花兒?”
姜寧靈略一思索:“芍藥吧。”
吟南伸指沾了些朱砂,往姜寧靈眉心輕輕一點。
“娘娘喜歡芍藥,奴婢便讓那芍藥花,開在娘娘眉眼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