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避子湯
穆淮言語間對皇後未有半句微詞。
九山心中有了數,忙出去趕人去了。
門外陸婕妤聽得此話,秀眉擰起,對九山斥道:“陛下怎會不見我?莫不是你這奴才在這兒亂傳話!”
自穆淮掌權以來,九山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底下一衆宮女太監都敬着他不說,就連一些朝臣見了他,也會客氣幾分,更別說指着他的鼻子陰陽怪氣了。
九山心中有些不痛快,面上卻不顯,仿若沒聽見陸婕妤那番質疑的話,笑道:“陛下說了,既然皇後娘娘給婕妤禁了足,那婕妤便在毓秀宮好好待着,莫要四處亂跑。”
見陸婕妤的臉色明顯白了幾分,九山繼續笑道:“婕妤請回吧。”
陸婕妤氣得直咬牙,正要發作,就被身旁的侍女拉了拉袖子。
侍女小聲道:“娘娘,這可是太監總管九山公公,陛下跟前兒伺候的。”
聽得侍女這句話,陸婕妤總算清醒了幾分,強壓下心中地怒氣,冷哼了一聲,扭頭便走了。
見陸婕妤氣急敗壞地離去,九山揣着手,輕輕抖了抖拂塵,轉身進殿回話去了。
毓秀宮離勤政殿有些遠,陸婕妤怒氣沖沖地疾步走了不大一會兒,便覺有些累了。一想到還要頂着日頭走那麽遠的路,陸婕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咬牙罵道:“好個姜寧靈!”
一旁的侍女吓了一跳:“娘娘,這是皇後名諱,這可使不得!”
這話仿佛踩中了陸婕妤的尾巴,不僅沒讓她收斂些許,反倒更是憤怒:“皇後皇後,皇後又如何?即便是皇後,也不過是錦嫣的一個替代品罷了,還真當自個兒是個什麽人物了?”
那侍女趕忙左右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這才放心些許,繼續勸陸婕妤道:“婕妤娘娘,話可不能亂說。”
陸婕妤發洩了一通,此時也後知後覺地擔心起隔牆有耳來。她倒是不怕姜寧靈發難,怕就怕被人聽去“錦嫣”二字,拿去穆淮面前做文章 ,便忙提着裙擺,腳步匆匆地走了。
而此時永安宮內,姜寧靈正對着那一碗避子湯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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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竹以為她是難過得愣了神,心疼地勸道:“娘娘,陛下才登基不久,想來于子嗣上并不着急,您莫要多想。”
只是這話說出來,連若竹自己也不大相信。
若竹正要再勸上一勸,好讓姜寧靈莫太難過,就聽得她吩咐道:“先去取一盤甜棗兒來吧。”
說着,姜寧靈還拿帕子捂了鼻子,想将那發苦的味道隔絕在外。
若竹瞧她并無多少難過,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會錯了意。
皇後娘娘面色難看,只是怕苦吧?
若竹這回猜得倒沒錯。
姜寧靈的确不在意這碗避子湯,甚至在見到它時,還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安定感。
只不過她素來怕苦,而這湯汁只消聞一聞便能知曉它有多難喝,姜寧靈看着那只碗,有些下不了口。
待若竹端了滿滿一盤蜜餞過來,姜寧靈緊緊捏住鼻子,雙目一閉,端起那碗湯汁來,頓了一瞬,而後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那架勢,猶如上刑場。
苦中帶澀的味道翻湧而上,姜寧靈勉強咽下最後一口藥汁,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唇邊就被遞了一枚蜜棗。
軟糯的香甜在口中彌漫開來,将那苦澀沖淡了去,姜寧靈總算緩過來了些許,又就着若竹遞到唇邊的茶盞飲了幾口,好容易才将舌尖那又苦又澀的感覺壓了下去。
用過午膳後,姜寧靈困意上湧,索性進了屋內打個盹兒。
如今這後宮之內既無太後也無太妃,論輩分,姜寧靈最大;論地位,還是姜寧靈最大,除了穆淮,她便沒什麽好顧忌的。
且這□□的,想來穆淮也不會将這好時光浪費在勤政殿以外的地方,姜寧靈便踏踏實實地睡下了。
她昨兒夜裏本來就睡得極不安穩,原本想着既然累極,那這會兒總能好生歇上一會兒,可沒想到在柔軟的錦被中翻來覆去許久,卻仍是睡不着。
明明累極卻又不得安睡,姜寧靈心中不自覺升起一股燥意,愈發難以入眠了。
原來自個兒還是個認床的。
姜寧靈閉着眼,在心中想道,待起身後,定要讓人去太醫院開兩張安睡的方子來。
想過來想過去,倒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只是仍睡得極不安穩,夢境一個接一個,卻又都迷迷蒙蒙看不清晰。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忽地又響起若竹的聲音,姜寧靈困極,含糊地哼了一聲,示意若竹莫要打擾。
誰知若竹仍輕輕晃着她,似是不将她喚醒便不罷休。
姜寧靈費力撐開眼皮,話語間帶着濃重地睡意;“何事?”
若竹滿臉擔憂,捧着一面銅鏡讓她看:“娘娘,您這兒怎麽紅紅的,可是起疹子了?”
姜寧靈費力掀着眼皮,看清銅鏡中自個兒脖頸上那不大明顯的幾個紅點,并不十分在意。
“這不是早上起來便有的?”
昨夜裏穆淮并算不得多溫柔,留下幾個印子也不稀奇。
若竹搖了搖頭,篤定道:“您清早起身時,是沒有這個的。”
說着,還捧起姜寧靈垂在錦被外邊兒的手,一面将袖子往上卷去,一面擔憂道:“快讓奴婢看看,旁的地方還有沒有?”
若竹剛說完這句話便頓住了。
姜寧靈白嫩纖細的小臂上,星星點點地泛出了幾抹紅。
姜寧靈這會兒也意識到事情有些許不對,撐起身子将中衣下擺撩開一截,果然不出所料,在那光滑平坦的肌膚之上,也泛出了一點一點的紅。
方才那點瞌睡這會兒也鬧得沒有了,姜寧靈放下衣擺,對若竹道:“去請太醫。”
若竹應了一聲,忙提着裙擺向外跑。
這紅點不癢也不疼,若非若竹看見了,姜寧靈是半點兒也覺查不出。
這會兒她掀着袖口看了半晌,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便不看了,起身披了件衣裳,等着太醫過來瞧。
太醫很快便領着藥箱過來了,卻不是方才送避子湯的那一個,來的路上已聽若竹說了大致狀況,進來後先行了禮,而後立刻便給姜寧靈診脈。
診脈診了半晌,太醫胡須都揪掉幾根,看得若竹焦心不已,生怕太醫一開口便是什麽重病。
陳太醫揪着胡子,又問了姜寧靈幾個問題,待問到可有用了什麽不尋常的吃食、碰了不尋常的物件兒時,姜寧靈想了想,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太醫是說,本宮這是吃岔了東西而導致的?”
陳太醫點點頭道:“有些人摘了桃花,身上便會起桃花藓,有些人用了河中新鮮的魚蝦,夜裏便會腹痛難忍,依下官看,娘娘也是如此。”
“可需要找出究竟是碰不得哪一樣吃食,從而對症下藥?”
她今日裏并未用過什麽未曾吃過的吃食,也并未接觸過什麽花花草草,仔細想想,便只有那碗避子湯了,
而避子湯一事,也不知穆淮是明着吩咐了太醫院,還是暗中點了人去做。姜寧靈猶豫一番,決定暫且不提,先看看這陳太醫如何回話。
聽得姜寧靈此言,陳太醫搖了搖頭:“這倒不必,下官這有一方子,專治此類病症,一帖下去,兩三個時辰便能恢複如常。下官之所以問娘娘是否記得吃了什麽,是想讓娘娘日後也避着此物罷了。”
姜寧靈聞言,笑道:“多謝陳太醫,本宮日後定會當心。”
陳太醫捋着胡須,拎着藥箱告退了。
若竹跟着去領了方子抓了藥,又不放心将熬藥這事兒交給旁的人,于是自己去了小廚房,給姜寧靈煎藥去了。
姜寧靈身上不疼不癢,除了起些紅點點,倒也沒旁的什麽症狀,她便繼續回到榻上,想再歇息一會兒。
待拉過錦被躺好,姜寧靈阖上眼,正要醞釀睡意,卻忽地想到了什麽,心中一個激靈。
她碰不得的東西,是避子湯。
也不知穆淮要作何感想。
勤政殿。
穆淮翻閱完一卷奏章 ,擡手将其放至一旁,而桌案的那一側,已堆了不少相似的奏章 了。
九山看準時機上前,為穆淮添了一盞茶,低聲請示道:“陛下,時辰不要了,可要吩咐人布膳?”
穆淮擡頭看了一眼窗外,見日頭西沉,的确不早了。
他放下手中朱筆,緩緩起身,擡步往外走去。
“皇後現在何處?”
九山趕忙跟了上來,回話道:“皇後娘娘一整日都在永安宮裏,陛下可是要去永安宮用膳?”
穆淮未發一言,腳步卻未停。
今日那陸婕妤吵得他頭疼,他倒要去永安宮看看,這皇後究竟有多大的威嚴。
九山看了看穆淮神色,示意自己身後的小太監先趕去永安宮通報一聲。
小太監忙不疊去了。
九山見自己猜對了,更覺這皇後不得了,思索一瞬,試探着道:“今日永安宮裏請了陳太醫。”
穆淮腳步絲毫未停:“噢?皇後怎的了?”
九山方才還慢慢跟在穆淮身後,這會兒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了:“陛下贖罪,奴才只知是娘娘身邊的若竹姑娘親自跑去太醫院請的人,又親自去取了藥方抓了藥。不過聽陳太醫說,娘娘似是吃岔什麽東西了。”
穆淮聽得此話,心中沒由來一陣焦躁。
昨日裏那小姑娘嬌嬌氣氣的,似是一掐就會哭,不過那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時候,仿佛盛了幾團星光。
早上還拿別人立威,這才過去半日,就病了?
穆淮皺了眉,有些懷疑這是否是後宮裏所謂的争寵手段。
可心裏到底還是有些不舒坦。
“去永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