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乎沒有什麽波動,卻讓人覺得誠懇,“我信你。”
二更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會感動地倒頭就拜,大呼‘大哥真乃知己也’,而後傻乎乎地跟着你上山。你若是給我些黃金,我倒是可以稍微考慮一下。”
元承知道對方只是玩笑而已,當不得真。
“其實,”他又說,“我并不痛恨于他。”
“因為覺得可以理解?”
青年點頭,無端的,他覺得她懂自己,無需多說,便可了解那些未盡之意。
蘇綠如此說道:“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
“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青年微嘆了口氣。
的确,并非不能理解。
男兒心中總有建功立業之心,誰能想到功業未成卻成為了罪人,如今既然有機會洗刷罪名,重新歸于良民身份,甚至有機會一展心中抱負,怦然心動也不奇怪。
蘇綠看了眼青年,淡然地說道:“你別忘了,後面還接着這樣兩句——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想要追求富貴擺脫貧賤本身無錯,但所選的道路若是錯了,受到懲罰也是應該的。
青年聲線沉穩:“我必殺他。”“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從上山第一日起,不離就與他定下了這樣的約定。
為了跟随在他身後的其餘人,他也必然會做到這一點。
背叛者……死!
否則,今後又以何壓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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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人心散亂,離毀滅也就不遠了。
但心中到底有着一絲不忍——他們二人畢竟相識多年,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蘇綠回答說:“因他而死的人與你也相識多年。”
元承看她。
注視了片刻後,他驀然勾起嘴角,露出相識至今的第一個笑。
在這一刻,蘇綠知道他為什麽平時不笑了。
這樣一個看來嚴肅古板的男人,居然有酒窩,這一笑,眉眼俱柔,平添了許多可愛之感。
他說——
“今日若是有酒,我必與你痛飲。”
只因,酒逢知己千杯少。
蘇綠卻很煞風景地回答說:“大叔,我年紀還小,喝不得酒的。再說,我娘曾對我說過,壞男人才想着給女人灌酒,而後就可以為所欲為。”
“……”這一刻,青年非常想說,他真的不是她口中的“蘿莉控”。
真的。
但最終,他只能僵硬地說:“徐姑娘想多了。”
“哦?”
“我并非那種會對幼童……的禽獸。之前的事……”元承想起當初那烏龍的“婚娶事件”宛如想起黑歷史,“事非得已,還請見諒。”
“哦。”蘇綠不在意地點頭,她本來只是開玩笑而已,并不在意會得到怎樣的回答。
倒是青年,頗有一種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憋屈感。
蘇綠又稍微撥弄了下火堆:“再睡會吧。”
“?”
“明日一早你就要下山,今夜還是養足精神吧。”
“嗯。”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青年是被“舔”醒的。
他才一警覺地睜開眼,便見一只滿是口水的舌頭在自己臉上舔來舔去。
元承:“……”
“正好當洗臉了。”
同樣很是警覺的蘇綠聽到聲音也坐起身來,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俊不禁。
青年默默推開熊,走到了洞外,狀似是去洗臉。等他回來時,蘇綠已經将還盛着水的盆子放回了火堆上,又将剩下的兩只兔子架在了烤架上。
“我來吧。”光吃不動讓他頗有幾分不自在。
“好。”蘇綠點頭,從随身攜帶的物品中拿出調料放到地上,一樣樣介紹過後,同樣轉身走出了山洞。
天色才蒙蒙亮。
下了一夜的大雪終于停息。
漫天漫地的潔白,造就了一副讓人心曠神怡的圖景,然而,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它同時也掩蓋了昨日留下的一切痕跡。
稍微洗漱了一番後,蘇綠便回去了,雖然身體上感覺不到什麽寒冷,但就心理上而言,山洞中與外面簡直像是兩個世界。
她進去時,發現那只圓滾滾的小熊不知何時又醒了過來,正扒拉着元承的衣服拼命往他屈起的腿上爬。青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最終只能伸出手将其推開。誰知就這麽一推,熊孩子居然就“咕嚕咕嚕”地滾到了一邊。
元承伸出的手指微微顫動,似有悔意。
這在山林中生長的小東西原比普通寵物要皮厚耐揍——從哪裏滾走,就滾回哪裏。
不一會兒,又再次出現在了青年的腿邊,扒拉着往上爬。
元承:“……”
無奈之下,他暫且松開手中的烤架,雙腿盤膝,雙手生疏地抱着小棕熊,将其放在自己的腿上。
小熊幼崽還真就老老實實地坐下了,伸出手撥動了下半個月亮似的耳朵,黑豆般圓滾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烤架,再次開始……流口水。
元承一邊翻動樹枝,一邊伸出手摸了摸懷中熊憨呼呼的大腦袋,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心也頗有一瞬柔軟,他無意中扭頭,正對上一個似笑非笑的、明顯屬于圍觀色彩的目光。
他頓覺赧然,輕咳了聲:“我見這熊與阿啓類似,故而……”
元啓躺槍。
“是挺像的。”蘇綠贊同。
元承:“……”
元啓再次躺槍。
很快,二人一熊用完了早餐,外面的天色也已然大亮了。
告別在即。
元承和蘇綠都是幹脆的人,并沒有做出什麽花架子。
山洞外的天氣似乎讓青年找到了“重建保護層”的靈感,很快,他就再次恢複了初見時那副寒氣四溢的模樣,不過蘇綠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徐姑娘,大恩不言……”
“別。”蘇綠攔住他,“‘謝’還是一定要言的,否則我不白救你了麽?”
元承心中無奈,這位姑娘,你敢按照正常程序走上一次嗎?
但他也知道,對方此刻心中想聽的是什麽,于是轉而說道:“東溪村若是有事,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從前是對她一人的承諾,現在,是對整個村子的。
“那就好。”蘇綠滿意地點頭,“我估摸着你們在縣城應該有探子,若是有什麽不利于我村的消息,還請稍微提醒一二。”
“好。”
“那麽,就此別……”青年一拱手,酷拽帥的話還沒說完,就維持不住表情,一低頭,某只熊孩子正抱着他的大腿,繼續努力往上爬。
元承:“……”
“你還真讨熊孩子喜歡。”各種意義上都是啊。蘇綠雙手抱臂看熱鬧,“雪地難行又孤寂,不如帶走它一路相伴?”
元承略有些意動,但想到了洞中依舊在呼呼大睡的母熊,還是搖頭:“怎可因我一人私欲而至母子離散?”
“就算你現在不帶走它,再過不久母熊也會把它趕離山洞。不過……”蘇綠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妙的主意,“你等我一下。”說着,轉身回到了山洞中。
青年雖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有幾分不祥的預感,卻還是耐心等待。
沒多久,女孩出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只大狗熊。
元承手指一顫,差點就沒忍住出手了,可又看到,這熊跟在她身後甚是乖覺,雙眼中也沒有什麽同樣野獸常有的獸性,心中不由大訝。而後又恍然,怪不得她一個女孩敢在山中亂晃,原來是有這樣的依傍。
“你把它也一并帶走吧。”蘇綠現在的體型拍不到大熊的腦袋,只能拍了拍熊毛乎乎的身體,“這樣就不會母子離散了吧?”她借着熊窩過了一夜,也算有緣。既然張獵戶能發現熊窩,其他人未必不能,留在這裏既然不安全,倒不如讓它跟着元承去雲山。那裏也有山林,兩只熊吃喝不愁,生命也有保障,算是還這“借窩”之恩。
元承:“……”
還沒等青年說什麽,母熊已經老老實實地站到了他的面前,低下頭,看起來頗為乖巧。
“放心,它不會随意傷人的。”剛才,用解藥将它弄醒後,她可是很好地和它“聊”了“聊”呢,“反正你現在馬丢了,回去的路上若是走累了,就讓它抱着你吧。”
元承:“……”
小熊大喜,一只手抱着元承的腿,另一只手拼命去夠熊媽媽,口中發出輕輕的叫聲。
蘇綠不由心生感慨:“多麽令人感動的一幕,多麽幸福美滿的一家。”
元承:“……”
雖話難聽,但他知道她也是好心,有它在,其他猛獸想必不會輕易近身。
“這藥粉灑在身上可以隔絕味道,這藥粉可以……”随手丢給了青年一堆藥粉和幾瓶重新制作出的聖水後,蘇綠很是幹脆地轉身離開,“你慢慢上路吧,告辭。”
“……路上小心。”青年心中突然想——她若是說話能好聽些,一定會比現在可愛百倍不止。
“你也是。”随意擺擺手。
兩人于是分道揚镳。
雪停風卻未停,它頗為淘氣地掀起青年身後的披風,使其獵獵作響。一大一小兩只熊緊跟在他的身後,大熊左右環顧着被蒼雪擁抱的世界,小熊則時不時跑到路邊的樹旁,用力那麽一推,樹上的雪便落了它滿頭,甚至将它“埋”了起來,直到熊媽媽“氣急敗壞”地把它掏出來教訓,它才屢教不改地奔向下一棵樹。不如此,又怎麽稱得上是“熊孩子”呢?
元承不知為何回轉過身,看向遠處那一抹“火焰”,此情此景之下,那似乎是天地間的唯一顏色。
它漸漸遠去,直至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青年心中驀然浮起這麽一句詩——
林深無人覓芳蹤。
☆、89 表哥帶來的消息+突如表其來的變故
一更
雪地中的發生的意外并未幹擾到蘇綠,将首尾處理幹淨後,她又重新回到了以往的正常生活中。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虎頭變得很乖巧。
羅嬸那次暈倒醒來後便打定主意不搭理他,誰知這個倔小子不知從哪裏學會了“苦肉計”的精髓,居然在大雪天跪在自家娘的門口,弄得前者真是又氣又心疼,氣他淘氣,心疼他的小身板,最終還是讓他進了屋。好在這小子是誠心悔過,接下來的日子裏都老實異常。
倒是張獵戶,心思被蘇綠說透後,他不知悟到了什麽,三天兩天地拎着些小東西跑來“探望”。
羅嬸這樣守寡的女人無疑是敏銳的,更何況張獵戶也壓根不知道怎麽掩飾內心的情誼,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沒被拒之門外。蘇綠覺得,再過不久自己恐怕能喝上一杯喜酒了。
說來也奇怪。
剛入冬的時候下了好大一場雪,随着時間流逝,年關将近,積雪盡去,天氣居然一天比一天晴好,白日裏甚至給人一種頗為暖和甚至近乎于熱的感覺。
事出反常便為妖。
蘇綠聽着外面孩童的嬉戲聲,心中卻有了幾分不太好的預感。
她知道,一定會發生什麽,因為她的預感相當準确。
“二丫!”
就在此時,虎頭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什麽事?”蘇綠覺得自己已經快放棄糾正他們的稱呼了,而她也不可能為了這點事就催眠所有人吧?
“有人來找你,說是你娘家表哥。”
“我表哥?”蘇綠挑起眉,二丫關于從前的記憶模糊不清,一時之間她還真想不到她是不是有個表哥,不過……這個時候找來,也太巧了吧?
“人在哪裏?”
“就在外面的院子裏。”
蘇綠點頭,她倒要看看,這個所謂的“表哥”到底是誰。
才一打開門,她便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材修長,披着件深黑色的毛大氅,看來像是狐毛。長發随意在頭上挽了個髻,以一根木簪松垮垮地固定,将墜未墜,足以将任何一個強迫症患者逼瘋。
于是……
同樣身患強迫症的綠表姐非常想扒拉掉他那根簪子。
她并未刻意降低開門聲和腳步聲,故而青年很快就轉過了身,充滿了感情地喚道:“表妹……”
蘇綠:“……”她成功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人不是他人,正是她曾在山上見過的“公狐貍”。
蘇綠對此人印象并不算深刻,不過,依照當時的印象,這人倒不像是無聊之人,不太可能專程跑一趟只為了占便宜。
于是她問:“你是我哪門子的表哥?”語氣倒沒有多客氣。
“太好了,表妹。”青年不怒反喜,擡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莫須有的淚花花,“之前聽說你已不再癡傻,我心中還不信,現在一看果然如此,娘她老人家若是地下有靈,必然會開心的。”
蘇綠:“……”好嘛,才一句話的功夫,娘就都出來了,待會是不是要出爹啊?
“爹他老人家若是知道……”
“好了,進屋說吧。”蘇綠瞥了眼不知何時躲在門邊指指點點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深切地覺得這家夥當真是招蜂引蝶。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家夥的确長得人模人樣,比起滿是英武之氣的元承和元啓,這只狐貍走的倒是貴公子路線,面如冠玉,長眉鳳眸,風度翩翩,僅從長相來說,是Y4(雲山義賊四人組)中最為好看的一位。
将人請進屋後,蘇綠随手将桌上的東西推到一旁,拿起個簡陋的茶碗倒了杯熱水放到桌上。施施然坐下的青年也不嫌簡陋,道了聲謝就拿起熱水喝了一口。
蘇綠瞥了他一眼:“你來這裏做什麽?”
“阿承曾經向姑娘承諾,若有事會及時通報,我今日便為此而來。”青年微笑着回答說,“阿承與阿啓村中人皆是識得的,故而不便來此。”
“所以你就冒充我親戚?”
“不,并非是冒充。”
“哦?”
“我家過世的祖奶奶真的姓徐,興許咱們八百年前是一家。”
“……”蘇綠随手拿起一把切藥材的刀,在手中把玩了起來。
青年挑眉:“姑娘這是何意?”
“想割開你的臉皮看看到底是有多厚。”
“……呵呵,姑娘過譽了。”宮不離很厚臉皮地說,“在下臉皮很薄,來時被風吹了到現在都還疼呢。”
“……你今天帶來了什麽消息?”蘇綠覺得已經不想再和這家夥廢話了,而且她心裏知道,怕不是一般的事情,否則這人也不會親自來此。
青年正準備回答,驀然往門邊一看。
蘇綠會意,實際上她也已然感覺到了,不過是想試探一下宮不離,現在看來,倒也正是耳聰目明,恐怕也是身懷武功。
她走至門邊,驀然一把将其拉開,某個熟悉的身形差點滾了進來。
“虎頭,你在這裏做什麽?”
“額……我來看看你們餓不餓。”
“不餓。”
“那……”
“也不渴。”
“……”
“也不想睡覺。”
“……”
“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哦……”
被當場抓住的男孩不得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看樣子心中真的是好奇得緊。
蘇綠想了想,索性沒有關門,就這麽走回了桌邊,反正壓低聲音的話一樣沒人能聽得見他們說話。就算聽見了也無妨,這只狐貍今天帶來的消息到最終必然是會讓所有人知曉的。
“好了,說吧。”
“姑娘可知,北邊起了戰事。”
蘇綠現在所在的村子已處于國家的北邊,只是宮不離口中的“北邊”是指大楚的邊境。
“北邊?”蘇綠很有些意外,“一般來說不是秋季嗎?”這個國家在北邊也有着游牧民族,它們民風彪悍且野心勃勃,曾經它們甚至建立起了一個名為“北夏”的國家,不過在建國之初就被高祖皇帝給幾乎全滅。直到若幹年後,這些北夏餘孽才勉強恢複元氣,此後便一直與祖輩一般盯着土地肥沃、人民富裕的大楚,稍有機會便會撲上來咬一口。
而這些小規模的戰争大多發生在秋末,土地不适合耕織只适合牧養的北夏餘孽們,經常會在豐收時節來邊境的城池掠奪糧食,以作為過冬的儲備。
大楚卻拿其毫無辦法。
其一,這些北夏餘孽四分五裂,僅報的上名字的部落就有十七八個,一個個盯實在是盯不過來;
其二,從幾代前起國君就昏庸,心無大志,茍求偏安,心中提防武将,并屢次削減軍隊數量。如今,邊防早已腐朽,将領大多無能,能勉強守住重要城池已然不錯了,誰還會在意普通的城池與這小股人的搶掠,反正人家搶了就走,之後頂多是餓死些許普通百姓,和他們關系不大;
其三,為此發動戰争也的确不太值得。
戰争并不是簡單的事情,且不說現在的那位昏君絕不可能下定這樣的決心,就算下了,也有不少人會反對。大軍一旦發動,軍饷、糧草、武器裝備……哪樣都需要錢,國庫又早已空虛,否則也不會一層層盤剝百姓。
而且,這些游牧民族多而繁雜,且時而遷移,駐地不定。簡而言之,就像是一群騷擾人的蚊子,你頂多是用手掌去拍,卻絕不可能開着火箭炮去轟炸。
也正因此,每年大楚都會被“咬出不少的包”。
聽完蘇綠的問話,宮不離回答說:“因為今年氣候反常。北邊原本下了極大的雪,凍死了不少牛羊,現在氣溫又極其暖和,所以那些人便打算再‘做上一票’。”
蘇綠暗想,這家夥說話間還挺有山賊的專業素養。
“事出突然,邊防将領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宮不離說到這裏,眸光微冷,“僅僅如此,情形還糟糕不到如今的程度——半月之內,連續五座重要城池陷落敵手。徐姑娘可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蘇綠微皺起眉,随即想到了一個不太妙的可能:“莫非這些野狼再次聚集成群?”
青年失笑:“姑娘的譬喻當真生動貼切,沒錯,這些野狼中終于出現了一匹狼王。”
“果然。”蘇綠心中嘆息,果然是身逢亂世國無寧日,內亂不止,外敵又至。主世界的歷史告訴她,這些身處北地的民族是極為難纏的,特殊的歷史背景和生存方式使得它們具有極強的掠奪性和攻擊性,今後恐怕是……她随即又問,“哪怕事發突然,也不至于連續被攻破那麽多城池吧?”第一座還可以理解,接下來的城池已經預先得到了訊息,怎麽會那麽容易就被攻下?
在城池堅固,糧食充足的情況下,十五天五座,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速度。除非那位新任狼王開了男主金手指,否則絕不可能如此。
說到這裏,宮不離的臉孔上斂去了笑容,浮現出清晰可見的怒意:“繼寧城陷落後,曲池、明城、關北處守備的将領不戰而逃,剩餘的禹城獨木難支,于昨日被攻下。之後,那些北夏餘孽居然……”
蘇綠心中驟然浮起一個詞:“屠城?”
青年深吸了口氣,緩緩呼出:“是。屠城三日,血流成河。”
“……”
“說遠了,”宮不離似不太想再繼續這個充滿血腥味的話題,“這一路的順暢激發了那些餘孽的野心,他們怕是會趁機繼續南下,故而朝廷決定征兵。”
蘇綠點頭,這并不是件讓人意外的事情,只是……
地處北邊的東溪村怕是會首當其沖。
二更
蘇綠不想探尋青年的信息究竟是從哪裏來,但她可以想見,若任憑事态發展,眼下寧靜祥和的村子在幾日後怕是會哭聲盈野,從此便再也難見今日的歡樂了。
戰争從來就是一個充斥着血腥味的詞語。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沒有人願意見到戰争,也沒有人願意親身參與戰争。
它就像一把死神的鐮刀,在收割無數青壯性命的同時,順帶将所有人的快樂一并收割走。
更何況,這場戰争雖名曰“護佑山河”,蘇綠卻看不到任何曙光。在昏庸國君、無能将領的領導下,所謂的打仗也不過是白白送上性命,而最終犧牲性命才得到的些許撫恤金,怕是也只會落到那些官員的手中。
失去了重要勞力的村落,僅憑婦女老幼維持,再加上必然會更進一步的賦稅,最終除了“死”又還有什麽出路?
“多謝你特地來告知此事。”蘇綠對宮不離說道。
無論如何,這件事她承情。
“不過是信守承諾罷了。”宮不離笑,“不知徐姑娘打算如何做?”
“這件事我無法下決定。”蘇綠回答說,“你可否與我一起去見村長?”
“固我所願,何必曰請?”
随即,蘇綠帶着青年去到了村長家。
在快要過年的日子裏得到如此的噩耗,即便是他老人家也有些受不住,直接摔碎了手中那用了十幾年的酒杯,可他也顧不得心疼,在向蘇綠确定了消息的準确性後,立即召集村人,同聚祠堂,開始商量起這件事。
虎頭作為羅家的“男丁”,也一并進去議事。雖還聽不太懂,卻也從其他人臉上看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論理來說,征兵一般都是十五歲至三十五歲的青壯年男子,這次朝廷不知道發什麽瘋,居然要求十三歲以上的男丁都必須參軍,連老村長也不例外。當然,羅嬸、虎頭和蘇綠都不必上戰場,這件事可以說與他們并無直接利害關系,但即便如此,又有誰能真正将其置之腦後?
“二丫……”虎頭扯了扯蘇綠的衣袖,小聲問,“要打仗了嗎?”
“嗯。”
“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讓大家不去打仗?”
蘇綠愣了下,随即搖頭。
征兵之事一旦發動,便是全國上下皆知,她難道能把全天下人的腦子都給洗一遍麽?若是如此,她倒不如找機會去給那個什麽“狼王”洗腦,讓他徹底變成一只野狗。但洗了一只狼王,已經聚集在一起并得知這樣做好處的狼群總還會選出另外一只,難道他能把所有異族的腦子給洗上一遍?
說到底,這戰争的洪流是歷史的大勢,一般人很難站在它的面前,阻擋其的到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歷史的車輪前進間,究竟要碾死多少無辜者。
亂世從來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夠結束的,而現在明顯只是個開始而已,今日還不知會有多少血雨腥風襲來,這世間又有哪裏是世外桃源呢?
她看了眼正在商談的男子們,不願再想,便索性走了出去。
天真的孩童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正與以往一般互相追逐嬉戲着。女人們似乎注意到了什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祠堂附近,見她出來便眼睛一亮,有些想上來詢問,卻不知為何又停下了腳步。
蘇綠轉頭,果然,宮不離跟在自己身後。
“徐姑娘,對于此事你有什麽想法?”
“我怎麽想,其實并不重要。”她回答說,“戰争讓女人走開。”
青年一愣,随即低笑:“讓女人走開?這話說得有趣。”他又說,“若是村中人願意,上山也并無不可。去年開墾出的田地還荒廢着,弟兄們又不善此道。”他再次向蘇綠丢出了橄榄枝。
“我先替他們謝你。”只是……
不知為何,蘇綠有一種預感,村裏人也許還是不會上山。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并沒有錯。
村中人最後的決定是——不走。
“好了,都回去吧,這幾日……和家裏人好好相處。”村長坐在靠背椅上,面上滿是疲憊之色,雙手撐着拐杖,似乎不這樣就再也坐不起身。
見到走回的蘇綠與宮不離,他勉力站起身:“老朽再次謝過宮公子的通報之恩。”
“老人家不必客氣。”宮不離上前扶着村長坐好,一反與蘇綠說話時那種狐貍模樣,變得非常謙遜有禮,“徐姑娘曾多次于我們有恩,這也是應該的。”
聽聞此事,村長看向一旁的女孩,卻看不出什麽深淺。心中苦笑,到底是老了。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她也是為村子好。雖然結果無法改變,但事先有準備總比突然被拉扯走要強。
“村長。”蘇綠說道,“宮公子說,若是我們願意上山,雲山願意接納。”雖然她知道結果估計不會有任何改變,但還是必須說上一次。
村長愣了一下,而後搖頭嘆息:“公子好意我等心領了。”
“你們想去參戰?”
“是。”
“若是北夏餘孽打來,我雲山也不會坐視不理。”宮不離如此說道。
村長點頭:“老朽知道。”他當然知道跟随雲山存活下來的幾率更高,只是……
“既然知道,又為何如此?朝廷昏庸無能,”宮不離緩緩說道,“将領軟弱可欺,此等戰事怕是只能靠人命去填,大家又何必去白白送死?”
“公子這話對,也不對。”
“哦?不知此話怎講?”
“我等當然知道此去有死無生,只是,我等卻不是為了朝廷去,也不是為了将領去,更不是為了縣官大老爺,而是為了我們自己。”村長的手輕輕撫過手中的拐杖,“老朽沒有讀過書,也不懂得什麽大道理,只知道,大戰在即,不止我們一個村子征兵,若是我們就這麽跑了,必然會帶累餘下的親戚朋友。而且,其他村子的人必然也會心生不滿,到那時又有誰願意去攔截那北夏餘孽?若是谷梁縣因此而失陷,我等就是千古罪人。”
“……”
“若是我們去,哪怕是用命填,哪怕是以十填一,至少也可以殺掉一些北夏餘孽,至少也可以阻攔一些時候,多留給其餘人一些準備的時候。到那時……到那時……”他突然跪□,懇求道,“如若真的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還求公子救救村中餘下的女人和孩子。”
“……”
“村裏的女人身體強健,做什麽都是一把好手,種田更是不輸給男人,還會做飯補衣,而且……”
宮不離彎腰扶起他:“老人家不必多說,此事我應下了。”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村長大喜,連連叩首。
此事就此定下。
不久後,宮不離告辭,他并未在村中留飯,事實上,村裏人此時也沒有心情給他做飯。
又過了幾日,北方燃起戰火的消息終于陸續傳入了人們的耳中。
而此時,又發生了一件意外。
縣令大老爺他……死了!
而且死的很不名譽。
話說他的消息比普通百姓自然要靈通許多,宮不離來村子時,這位胖子縣令也早就得知了消息,并且第無數次地打包好東西,随時做好了跑路的準備。心中無數次地确定了逃跑路線的他,很輕松,很放松,很惬意啊……尤其在美美地吃了一大盤最愛的豬蹄後,那個……飽暖思淫|欲。
于是,就去了第十六房小妾的屋中,兩人開始了“無遮肉搏大會”。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說了,沒錯,這位縣令大老爺因為早就不太“行”的緣故,磕了藥,結果玩的太high,就這麽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俗稱“馬上風”。
原本“嗯嗯啊啊”的小妾發現這事後,直接将這貨從自己身上推落到床底,心中害怕極了。好在原本在玩啥play,嘴巴裏堵着棉布,壓根沒叫出聲音。害怕因此獲罪的她不敢叫人,只連忙将雙手從絲帶中解出,披上衣服就去找了和自己有私|情的管家,兩人合計之下,居然連夜帶着不少財物給跑了。
可憐的縣令大老爺就這麽僵硬着身體在地上躺倒了天亮,直到第二日,朝廷的征兵文書正式下來。等不到上司又找不到管家的師爺無奈之下只能去找夫人,結果毋庸置疑,他們成功地找到了渾身赤|果果的大老爺一枚,可惜是死的。
這下可算是翻了天了。
眼看着北夏餘孽随時會打到,朝廷又下了緊急文書,他居然在此時死了?
那征兵事宜怎麽辦啊?
縣丞等人也都是人精,說什麽“不敢擅自做主”,将一切推得一幹二淨。師爺無奈,唯有與他們一起上了書給朝廷。
可是,等朝廷再派新縣令來,還不知要過多久。
于是,谷梁縣的征兵事宜,就這麽神奇地……卡了下來。
☆、90 民心聚
因為無人節制,縣令大老爺那不名譽的死法幾乎在第二天就傳揚了出去,成為民間笑談。
蘇綠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略不好。
她是真沒想到,縣令那個白胖子能以這麽奇葩的方式把自己給作死,她原以為他至少會吃死或者乘船的時候因為太胖壓垮了船淹死,卻到底還是低估了對方。
縣令一死,縣丞與縣尉等人有互相扯皮推脫,誰都不肯“坐在火堆上”,而關于戰事與征兵的消息卻漸漸傳入了民衆的耳中。
不久後,無數民衆将縣衙團團圍住,只為求一個說法,卻被差役們亂棍打出,其中好幾人被打成重傷。
又過了些時候,幾人在城門口堵住了試圖攜帶家眷逃離的張縣丞,憤怒至極的民衆失手将其打死,之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沖入了剩餘的幾個縣丞縣尉甚至幾個為富不仁的富豪家中……情勢瞬間變得混亂了起來。等到一血心中仇怨、重新由“狼”變回“羊”的民衆清醒過來時,他們已經犯下了等同于“造反”的重罪。
事情到了這一步,可以說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雖說法不責衆,但總要選出幾個替罪羔羊頂罪,大家面子上才好看。有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