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而後有什麽軟綿綿的東西在他的臉上狠狠地那麽一按!
他默默轉過身,注視着以可以拿到十分的姿勢穩穩落到床上的貓,奈何對方壓根不搭理他。無語凝噎的青年從口袋中拿出一只手機,就着鎖屏狀态那麽一看,好嘛!一左一右,剛好兩個貓爪印,人家是腮紅,他是腮黑!
姜涵:“……”QAQ他這是被一只貓當成踏腳板了嗎?是嗎?!
這家夥正無語,突然發現,這只貓腿左後腿上裹着的繃帶,已經見了血。他連忙走到床邊,拿起床頭櫃上的塑料袋,從裏面拿出傷藥和繃帶,而後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蹲坐在病床上的貓。
沒給貓上過藥啊!
具體該咋操作?
真的不會被撓被咬嗎?
他正忐忑着,而後又露出了一副蠢臉,原因無它——這只貓居然站起身轉了過去,而後以背朝他的姿勢,擡起了左後腿。
姜涵:“……”喂!開玩笑的吧?一只貓真的能聰明成這樣?
蘇綠見對方不動作,回過頭有些不耐煩地盯着青年,就算是人,保持這個姿勢也是很累的好嗎?而後她就見對方果斷地獻出了自己的膝蓋。
“大王別着急,小的馬上就做!”
蘇綠:“……”不知為何,她的心中湧起些許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就想起了之前那位穿越女,所以說,這個總是露出蠢樣的家夥不會也是一個猴子請來的……吧?
不過撇開智商問題不談,這家夥包紮的動作很熟練,力度也很輕柔,到包紮完畢,她都幾乎沒有感覺到什麽疼痛。到最後,他甚至細心地拿起紙巾幫她擦了擦肉墊——蘇綠差點沒忍住給這家夥留下幾爪印,被一個陌生男性擦腳丫子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重新坐好後,她低頭盯着潔白的繃帶,心中湧起的第一個感覺居然是“很想舔”。不得不說,雖然役使着這具身軀的是人的靈魂,但貓的本能已經印刻到了它的骨子裏。所以偶爾蘇綠也會不太受控制,比如說——
“這邊這邊……那邊那邊……”姜涵這個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天真青年,居然拿着自己的手機鏈開始逗貓。
下意識撲騰了兩下後,蘇綠怒了:“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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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TAT
蘇綠:“……”
再次被一只貓吓到的姜涵只覺得感慨良多,他坐在床邊的板凳上,認真地觀察着眼前的貓。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只是最普通的中華田園紅白黑三花喵,要非說有什麽地方和其他貓不太一樣,大概就是它背上有着一塊類似于楓葉的紅色圖案吧。
恰在此時,還處于昏迷中的少年呢喃出聲:“楓葉……”說話間,他的眉頭皺緊,似乎做了什麽噩夢。
“摸摸他……摸摸他……”心中再次傳來來着這樣的訴求。
蘇綠知道,這是因為每次楓葉身體不舒服時或者做了噩夢時,柏遠總會用溫柔地撫摸來安慰它。
她微嘆了口氣,踩着柔軟的被子走到枕邊,伸出一只軟綿綿的肉墊,在少年的額頭上輕輕拍了拍,又拍了拍。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舉動真的起了效果,反正,柏遠的眉頭是舒展了,呼吸也由剛才的急促轉為了均勻。
蘇綠索性在他的脖邊趴了下來。
姜涵心中打着滾尖叫“好溫馨好可愛”,臉上也不免帶出了些許羨慕嫉妒恨的表情。他屁股不離開凳子,雙手端着凳沿挪到了枕邊,再次坐好後輕聲問:“你叫楓葉?是因為背上的圖案嗎?”
蘇綠看着青年,沒有開口。不過他猜的也沒錯,記憶中,柏遠的确是因為這個給貓取名的。
“今年幾歲了?”
“……”
“是男貓……不對,公貓還是母貓啊?”
“……”
“結婚沒?”
“……”
“有對象沒?”
“……”
就在這個二貨試圖湊近查看蘇綠究竟是位“貓先生”還是“貓小姐”後,她終于忍無可忍地給了他一巴掌,當然,很克制地只使用了肉墊。
姜涵:“……”好嘛,剛塗了腮黑,這次改口黑了。
他正憂郁着,柏遠卻在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後,驀然醒轉了過來。
少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自己頸邊的貓咪,那柔軟的毛正貼在他的臉頰上,暖暖的——它還活着!
“楓葉!”他驚喜交加地叫出聲來,下意識就想做起,而後發出了“嘶!”的一聲悶哼。
“你身上的外傷很嚴重,不能做這種劇烈的動作。”姜涵連忙站起身,将柏遠按了回去。
柏遠沒有堅持,只努力從被中伸出一只手,輕輕撫摸着貓的脊背,而後訝異地發覺貓背居然一抖,似乎不太喜歡被他碰。難道是……身上有傷?他試探着改成了摸它的頭,這次沒有得到什麽明顯的反抗,他不禁松了口氣。
而蘇綠卻只覺得渾身僵硬!
身體上的傷痛是一部分原因,不過因為位面洪流的影響,楓葉免于死亡,所以它身上“必然會導致死亡的傷勢”也已經消失,剩餘的些許疼痛她還是可以忍受的。
只是……
被一個小屁孩摸腦袋什麽的……
被一個小屁孩從脖子摸到尾椎什麽的……
簡直不能忍!
她有心把這貨的手拍開,但心裏的那只喵就滿地打滾,不停地喊着:“求求你……求求你……他會難過……會難過……”是啊,突然被自己的貓拒絕,少年脆弱的玻璃心肯定會碎掉。
所以蘇綠只能硬着頭皮讓他占占便宜摸摸頭了,至于背……呵呵呵呵呵呵,想都別想!
“姜先生,謝謝你。”柏遠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雖然才剛醒來,卻已經清楚地了解到了目前的情況。
“沒、沒事!”姜涵連忙擺手,而後有些疑惑地問,“你知道我姓姜?”
柏遠點了點頭:“嗯,你丢快遞盒的時候總是不把上面的個人信息塗抹掉,我無意中看到的。”
姜涵:“……”卧槽!他說最近怎麽老有人打電話來詐騙!要不是銀行裏的錢全部刷光了,估計就悲劇掉了。教訓啊,這就是一個必須吸取的教訓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不,沒事!”青年連連擺手,不知怎麽的,鬼使神差地說出了一句,“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柏遠:“……”
姜涵:“……”
後者垂下頭。
因為他知道,自己說的是實話。
今天,在眼前的少年挨打後,他悄悄地打開門其實并不是一個意外。因為每次少年挨打後,他都會這樣做,直到看到對方完好無缺地走出來關好門,才會松口氣。
這種奇怪的行為大概是源于一種愧疚心,最初搬來的時候,他是有打算幫助對門那位被家暴的少年的,可惜,才敲開門就被對方父親兇惡的眼神和鬥大的拳頭給吓退了。
從小到大,他的膽子一直這麽小,所以在學校讀書時就經常被人欺負,直到念了大學後遇到了來自外地的好室友,性格才漸漸開朗了起來。可惜去年大學畢業,好兄弟們四方離散,接連在兩個公司受挫後,他也就絕了出門工作的心,租了房子一心一意地當起了死宅。反正他學的是計算機專業,技術也還算不錯,室友們雖然不在一個城市,偶爾也會介紹一些私活給他。活做得越多,私下裏的名聲漸漸傳開,他也就順理成章地活了下來。
但是,說到底,他的懦弱從來沒有改變過。
從前室友們還在身邊時,他喝了兩瓶酒還能跟着他們一起和人幹架,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就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和一個醉漢理論甚至打架了——他很清楚,這種人壓根講不清道理,也是暴力才是最合适的手段。但很可惜,這玩意他沒有。
他也曾經去找其他鄰居詢問過是否可以聯名報警,卻被人給勸回來了:“柏遠家的情況誰都清楚,但是,這孩子還靠他爹養着。後者一旦被抓起來,前者也就要餓肚子了。到時候,誰來養?誰來供他讀書?你這不是幫他,是害他!更別提,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報了警,人家孩子未必會感激你。就算感激,他爸能被關幾天?出來後找你麻煩,那才真正是防不勝防。”
從來沒主見的姜涵被說服了。
他從此沒再敢管過柏遠家的事,但是,心中的愧疚感卻越加強烈。
“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少年垂下眼眸,輕聲回答說,“我都知道的,那次買了零食挂在我門上的人是你。”
青年抓着頭發,傻傻地一笑:“你不是給還回來了嗎?”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的自尊心有多強烈,所以再也沒有做過這種事。
“謝謝你的資料書。”
沒錯,姜涵這家夥在那之後,居然跑回家把自己初中到高中的書都找了出來,裝了個大箱子後就放到了柏遠家門口。這些書按斤算也不值幾個錢,但對于沒錢買參考資料和上補習班的柏遠來說,也許是最适合的禮物。
“嘿嘿,不客氣。”青年再次傻笑,“能幫到你就好了。”這樣,他的內疚感也能稍微減輕一些,而且,“你也有回禮啊。”比如時不時出現在門把上的新鮮果子。
☆、58 此間的蠢蛋+此間的求包
一更
完成“勝利大會師”後,姜涵的心中松了口氣,這大概是因為他終于說出了一直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雖然只有區區三個字,但時間越長,越像壓在心口的一塊巨石,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現在,這塊石頭松動了些許,卻遠沒有被挪開,因為,誰都知道,事情其實并沒有獲得根本性地解決。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姜涵有些坐立不安地挪了挪臀部,沒話找話:“這是你的貓?”
“嗯。”柏遠點了點頭,“名字叫楓葉。”
“是嗎?名字真好聽。”姜涵正努力刷好感度,就見那只貓眼含鄙視地瞄了自己一眼,好像在說“明明早就知道我叫什麽名字了,裝什麽裝?虛僞的人類!”,他頓覺整個人又不好了。不過,只是一眼而已,為什麽能包含這麽多的信息啊?到底是它太厲害還是他太善解“貓”意啊?
給跪!
柏遠:“……”他有些無語地看到明明坐在板凳上的青年居然差點以跪地的姿勢摔到地上,臉上還挂着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雖然這麽想自己的恩人似乎有些失禮,但是,這家夥的精神……真的正常嗎?而後他就聽到,對方輕咳了幾聲,又問——
“你、你家貓看起來挺厲害的啊。”
“厲害?”柏遠微愣了下,搖頭笑了,“不會啊,楓葉很乖巧的,不吵鬧,給什麽吃什麽,也從來不亂跑。”說着,他又摸了摸小貓柔軟的腦袋。
蘇綠:“……”她忍!
姜涵:“……”卧槽!主、主人的待遇居然這麽好?可惡,好羨慕!
“對了,姜先生。”
“啊,叫我姜涵或者姜哥都可以。”
“……姜哥,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柏遠微動了□體,“你說了我只是外傷吧?”
“哎?”青年愣了愣,而後回答說,“理論上是随時都可以啦,但是還是住到再觀察下會比較好哦。”說到這裏,他好像想起了什麽,“醫藥費什麽的我可以……”但又想起眼前少年那強烈的自尊心,他有些困擾地抓頭發,“對、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我并不是……我只是……”TAT天啊,他到底說什麽才好?
“最多需要住幾天?”
“啊?一周吧。”
“好。”
“嗯嗯……咦?”姜涵怔住,他原以為自己還要努力勸說對方挺久的,結果居然這麽幹脆就答應了?
“怎麽了?”
“不,你怎麽……我……”姜涵再次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從出生到現在這麽多年,他才知道自己居然連話都不會說,這真是太讓人悲哀了!
“什麽?”
“不……我去買飯給你吃!”淚流滿面的青年奪門而去。
被留在屋中的少年注視着青年快速逝去的背影,垂下眼眸,微側過頭,用臉孔蹭了蹭楓葉,輕聲說:“欠下了很大的人情啊。”可以說是救命之恩,所謂“債多人不愁”,所以居然産生了“再欠一點也沒關系”的情緒,因為反正還不起,“你說,我是不是有點無恥?”說話間,他輕輕地捧過小貓的腦袋,直視着它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眸。
蘇綠擡起爪子,拍了拍他的額頭——算不上什麽無恥吧?只是……就像在雪地裏行走了太久的人,看到火堆就會下意識想要湊近。從來都感覺不到溫暖還好,一旦感覺到,就很想抓住。
這是很正常的情緒。
被一只貓安慰了的柏遠瞬間笑了出來,雖然臉孔和嘴角滿是淤青,但少年原本給人白淨清秀感的臉孔卻因此而多了幾分英氣,或者通俗一點的說,是小女生很喜歡的那種“壞壞”的感覺,笑起來時更是如此。他狠狠地在貓臉上親了口:“謝謝你,楓葉。”
而後……
被爪子糊了一臉。
終于忍無可忍的蘇綠站起身,敏捷地跳到離他稍遠一些的地方,重新趴好。
柏遠:“……”這種被嫌棄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過了約一個多小時,姜涵滿身大汗地跑了回來,手中居然提着一個……保溫瓶。
“呼呼,餓了吧。”他一邊喘氣一邊說道。
掙紮着從床上坐起的柏遠用一種新奇的目光看着對方:“你回去自己做飯?”不對勁吧?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人一年到頭都是吃快餐,丢的垃圾袋中也都是這類食物的包裝盒。
“啊?當然不是。”姜涵很正直地回答說,“我一純爺們做什麽飯呢?不會!”
“……”
“事情是這樣的。”姜涵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問醫生你吃什麽比較好,他們就說喝湯不錯。我又去外面的飯店問可以幫忙熬湯嗎?他們說可以的,還可以自帶原材料,只收加工費。所以我就去附近超市裏買了魚,又買了個保溫瓶,然後找人去熬湯,最後用保溫瓶裝回來。”他點點頭,“嗯,差不多就是這樣。”
“……謝謝你。”一碗湯也許并不是什麽非常值錢的東西,但對于有記憶以來很少被人像這樣溫柔對待的柏遠來說,這無疑是珍貴而難得的。
“客氣什麽。”姜涵擺了擺手,“快來喝湯。”說着,他擰開了蓋子,“我跟你說,這湯可鮮……”話音戛然而止。
“怎麽了?”
“我……”青年的魂幾乎從口中跑出來,“我忘記拿湯勺了……”
“……直接倒出來喝也可以。”
“啊!對哦。”
“……”
“等下,我也忘記拿筷子了。”
“……”
“不然,”姜涵撓了撓臉頰,默默地将湯塞到少年的懷中,“你直接用手抓着吃吧。”
“……”
“啊哈哈哈哈……”笑聲在一人一貓的注視中戛然而止,雖然一個是桃花眼,一個是标準的貓眼,但那眼神是一樣一樣的。
悲劇的青年發現,自己被主寵一起給鄙視了,這真的是個一個悲劇!
在姜涵的“悉心照料”下,身體素質向來不錯的柏遠很快恢複了健康,出院那天,剛好是個周六,當他們走出醫院門口時,看到那只三花貓正蹲坐在院門附近的花壇邊上。
姜涵不禁感慨:“你家貓可真聰明,我從沒有見過這樣聰明的貓。”
柏遠:“……”少年的眼眸沉了沉。
雖然收養楓葉只有不到兩周的時間,但在他的記憶中,它真的只是一只可愛又聰明的小奶貓。被撿回來後,似乎把他當成了“媽媽”,只要他在家,就老愛黏在他身邊,每次他離開家去上學時,它總是哀哀地叫着,聽着就讓人心底發軟,而回來時,才剛打開門,它就已經拖着受傷的腿“喵喵喵喵”地撲到了他的腳上——簡直更像一只狗而不是一只貓。
雖然,現在的楓葉有時也是這樣的,但有時候……特別是在姜涵面前時,它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頭腦聰明。
眼神淩厲。
身手敏捷。
不喜歡被觸摸。
不吃剩菜剩飯。
……
和他過去所認識的楓葉截然不同,就好像……它體內住進了另外一個靈魂,它們輪換着出現,卻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柏遠記得自己曾經聽老人說過,生與死是一條界線,一旦跨過去就很難回來,而如果真的去而複返,這個人的身上就會發生很奇妙的變化,比如成為“鬼神”,比如被人“借屍還魂”……
他想,也許不僅人,貓也是一樣。
年輕人對于這種事的接受力總是比較強的。而且,它(還是他,或者她?)從不曾傷害到他。
不僅如此……
那一天,半昏迷半醒間,他隐約記得,是TA趕走了那個人,救下了自己。
TA到底是誰?
TA為什麽會出現在楓葉的體內?
TA到底是另一只動物的魂魄還是……別的什麽事物?
懷着這樣複雜的想法,柏遠回到了離開一周的家中,上次姜涵抱着他離開時,匆忙間忘記了關門,直到回來取東西才想起要關門。青年實話實說後,很抱歉地說“如果丢了東西我會負責賠償的”。但是,這個家裏又有什麽是值得偷竊的呢?稍微值錢一點的東西都被那個男人拿去換了錢買酒。
那家夥中途沒有回來過,那天的狼狽情形依舊殘留在屋中。
少年開始打掃,雖然身上還纏着繃帶,但手腳都沒什麽大問題,做普通的家務是完全可以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很快,他就搞定了一切。
而後,他坐在破舊的、有幾個地方已經漏出彈簧的沙發上,看向楓葉。後者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視,施施然地走過來,跳到同樣缺了好幾個角的茶幾上,與他相對而坐。
四目相對間,一人一貓如同正準備進行談判的商業精英。
【也許,我們需要談一談?】
“!!!”
在之前的世界中,蘇綠就曾短時間內将自己和阿爾德的精神連接在一起,完成單方面的交流。事實上,時辰那家夥的手中還真有類似的技能。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她已經完全地掌握了它。
注視着少年驚訝的表情,蘇綠再次開口,說道——
【需要給你一點冷靜的時間嗎?】
柏遠無語了一下,而後回答說:“不用了,我不是姜哥。”
正在隔壁房間洗澡的姜涵默默地打了個噴嚏,他搓了搓手臂,用的是熱水沒錯啊?怎麽會有感冒的征兆呢?哈哈哈,一定是因為水不小心進鼻子了吧,就像這樣……啊啊啊!真的進鼻子了!整……整個人都不好了……
二更
柏遠當然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話就差點引發了悲劇,他現在正将全部的心力放到了眼前的“喵星人”身上。沉默了一小會後,他問:“你是什麽?”不是“你是誰”,而是“你是什麽”。
蘇綠挑了挑眉,這動作在貓臉上還不如挑睫毛明顯。
如果認真僞裝的話,她有“騙過”少年的自信,但問題是,她不想這麽做。為了不讓對方發覺楓葉多了個餡,就無償地被他摸摸摸甚至抱住……洗澡睡覺,是不是太虧了點?如果是女孩子也就算了,但這明顯是個男孩子吧?她不是時辰那家夥,做不到這麽破廉恥的地步。
如果按照本心遠離他,那麽這位少年想必會覺得失落異常,自己挨了那麽多年的打都沒有想過要還手,卻因為一只貓這麽做了。
可因為這種事就催眠少年,暗示他“這只貓從不和我親近”實在有些過分,而且,楓葉本尊也不會同意,肯定又會在內心身處四處打滾着哭喊“你是壞蛋”“你是壞人”。
思來想去,蘇綠覺得還是把事情攤開比較好,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能給他施加一個“這只貓一直這樣”的暗示,再在離開的時候解開并讓他忽略掉以前的那些“異常”。只是這個方法既麻煩又容易出纰漏,算是不得已情況下的備選之策。
但少年的表現顯然比她想象的要好。
【我是人。】
“活着的還是死去的?”
【這很重要嗎?】這小子有點意思。
“……也許不重要。”柏遠抿了抿唇,重要的是,“你會傷害到楓葉嗎?”
【如果我說“會”,你想怎樣做?】
“……”少年沉默了片刻,突然說,“你不會的。”
【哦?】
“我知道的,你救了我,也從沒想過要傷害我。而且,”他很确切地說,“楓葉還活着,你并沒有抹殺掉它。而它每次和我相處時,還是和從前一樣開心,甚至更開心,說明它知道你的存在,卻從沒有在你的身上感覺到威脅。”
【說的不錯。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問我呢?】
“……因為我不确定。”少年回答說,“楓葉對我來說很重要,而且,說到底這只是我的推論而已。”他不能因此就放下心來,再不問津。
【安心吧,無論是它還是你,我都不會傷害。】
說完這句話後,蘇綠明顯地覺察到,柏遠松了口氣。
她接着說——
【我也不會停留很長的時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長不會超過一兩年。】
【作為報酬,下次再見到你父親時,他不會再來騷擾你和楓葉的生活,還會定期付給你生活費。】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蘇綠沒有把一切說得太詳細,而對方也沒有想過要追問。簡而言之,他們保持着某種默契。
“那麽,一言為定?”柏遠擡起手。
蘇綠歪了歪頭,她不知道,這樣的動作在貓身上顯得說不出的可愛,以至于少年差點沒忍住伸手去摸摸那小腦袋,但總算還是忍住了。
對此并不知情的蘇表姐擡起肉墊,與對方掌心相貼。
下一秒,少年握住了它毛茸茸的爪子,認真地說:“謝謝你。”無論是救了楓葉的命,還是救了他,還有那實用到了極點的報酬……說來也真奇妙,他向來不愛欠別人的人情,現在卻接連欠下了兩個永遠也無法還清的人情。但是也相應的……似乎獲得了某種人與人之間的聯系。
——某種他從沒有感受過的、直到現在也不知曉其名的聯系。
不得不說,少年的運氣不錯,當夜晚上,他的父親又滿身酒氣地跑了回來,大概是被酒水壯了膽吧?但沒多久後,他就再次被蘇綠吓尿,在她的催眠下,他乖乖地摸出了口袋中不知從哪裏新弄來的錢,并且保證以後會定期送錢來。
柏遠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手握着超過一張的紅票子,心中實在是感慨良多。為了表達這難言的情緒,第二天他就果斷地去菜市場買了不少菜,拎到了姜涵家——他家的廚具之前被那個男人打包一次性賣給了其他人。
姜涵開門的時候,頭上頂着個冰袋,身上裹着條棉被,藍白條紋睡衣半邊擺塞在褲子裏,半邊露出來,偏偏又頗為風騷地露出了渾圓的小肚臍,一腳踏着毛絨拖鞋,一腳踏着人字拖。
造型堪稱犀利。
柏遠:“……”
當事者卻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有啥不妥,只抱着拳咳嗽了兩聲:“小遠,是你啊……”
“你生病了?”
“嗯,昨天洗澡的時候打了個噴嚏。”
“水太涼?”
“不是,”青年搖頭,“噴頭的水流進我鼻子和眼睛裏,然後我閉着眼睛找毛巾,不小心摔在地上碰開了冷水龍頭,被淋了一頭的水,所以今早起來有點發燒感冒。”
柏遠:“……”邏輯在哪裏?而且,別的姑且不說,噴頭的水怎麽會流進鼻子裏,他到底是怎麽洗澡的?
姜涵的目光落到少年手中的袋子上:“這是……”
“我買了些菜,不過家裏沒廚具,你這裏有嗎?”雖然這家夥一直只吃快餐,但柏遠記得他租下房子時裏面的東西房東都沒搬走,那麽廚具應該也在吧?
“你會做飯?!!!”青年震驚了,他的目光如同發現了新大陸!
“嗯。”
下一秒,姜涵再次毫無節操地獻出了自己的膝蓋:“你就是那神!給跪!”
“……你不是說不會做飯的是純爺們嗎?”
姜涵苦逼臉回答說:“你不知道純爺們都是春哥那樣的嗎?”
柏遠:“……”
“小遠……不對,遠哥,快進來!小的帶你去廚房!”
無語的柏遠跟着某人走進房間,而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真的是房間而不是垃圾堆嗎?
“啊哈哈哈,單身漢嘛,房間總是要稍微髒一些的。”
“……稍微?”
屋中早已看不到家具的影子,因為但凡能擺東西的,上面都堆滿了髒衣服、泡面盒、包裝袋等東西,地板上也是一樣,天氣漸暖,所以這些東西正散發出一陣陣“毒氣”,嚴重影響着人類的身體健康。
柏遠甚至看到,幾只老鼠和蟑螂在“垃圾堆”中幸福地出沒,這簡直是它們理想的天堂。
姜涵一邊帶着路,一邊順手從垃圾堆上的抽紙盒中拿出一張紙,狠狠地擤了下鼻涕後,又随手将其丢到了早已滿了的垃圾桶頂上,紙團滾了兩滾,順理成章地落到了一邊臭襪子邊。不久後,它們将“結為夫妻”,而後誕下更多的細菌。
柏遠的眼角抽搐了幾下。
“對了,你家楓葉呢?”青年轉身問道,“我家‘小動物’好像有點多,讓它來幫我抓抓呗。”
柏遠這才想起,貓(沒錯,他稱呼那個神秘的靈魂為“貓”,畢竟給一只貓取兩個名字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但楓葉就是楓葉,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少年不願意一以概之,所以就只好這樣了,好在對方也完全不反對)似乎是跟着自己一起來的,他轉過身,毫不意外地看到它正滿眼嫌棄地蹲坐在門口無論如何都不肯走進房間一步——少年充分地理解這種情緒,事實上,如果他不是穿着鞋子,也完全不會想進。
“呀,在那裏啊。”姜涵沖過去,蹲在門口就想把蘇綠抱進去,“幫我抓老鼠呗,我給你小魚幹吃……嗷!”
他順理成章地被糊了一臉。
更讓他感覺痛心的是,對方糊了他之後,還在他的被子上擦了擦爪子,好像他是什麽髒東西一樣。
姜涵默默捂住心口,只覺得自己的玻璃心已經碎掉粘不起來的地步了。
柏遠嘆了口氣:“你到床上躺着去吧。”
“啊?”
“房間就交給我了。”
“這怎麽好意思呢,那就交給你了哈。”姜涵感動地淚流滿面,天使!這個少年絕對是上天賜給他的小天使啊!
柏遠:“……”這家夥還真是“客氣”啊。
于是,青年滾回床上繼續睡大覺去了,本來他也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的。而柏遠則認命地開始收拾房間,他把胡亂擺放的東西放好,再把髒衣服收拾到一起,最後将垃圾打包。在少年快速而有條理的動作下,屋中很快變得井井有條。
而後他轉身走進了廚房,因為不常被使用的緣故,這裏反而是最為幹淨的地方,只是需要清理掉灰塵而已。可惜調料之類的東西有一部分已經過期,柏遠想了想,轉身又去了一趟超市,順帶還買了些針對老鼠和蟑螂的藥劑,雖然大部分都被他趕出了房間,但難保有殘餘。
反正楓葉的體內有貓在,不怕它會吃到這些毒藥。
約三個小時後。
姜涵揉着眼睛從睡夢中醒來時,看着完全大變樣的房間,由衷地說:“親,選一個吧!”跪地,獻出膝蓋,“我包|養你,或者你包|養我!”跟着他,有熱飯吃!
柏遠:“……抱歉,我對男性沒興趣。”這個年紀的男生,尤其是長着一張白淨臉的男生,在女生的普及下,早已知道了一些本不該知道的“知識”。
“別這樣,”姜涵很沒有節操地真誠回答說,“其實我和春哥一樣是女的!真的!”
“……”
“提供驗身服務……哎,別走啊!先把飯做了再走成嗎?啊?”
☆、59 此間的契約+此間的同學
一更
“太幸福了……”青年的眼中閃爍着感動的淚花,因為吃飯吃到滿頭滿身大汗的緣故,他早已丢掉了裹在身上的被子,聊起半拉衣擺毫無形象地扇風,“我的病好像都好了!”他盯着空空如也的盤子,眼睛如狼般盯着柏遠……碗裏的菜。
快餐吃多了特別讓人膩味,而附近的飯館雖然也有外送,但是吧,往外賣的小炒和家裏做的飯菜它就是不一樣,且不說油好不好,那拼命地加料讓人吃完了只覺得嗓門齁得慌。更別提,自從搬出家後,姜涵就再也沒正經吃過一頓飯,好幾次他差點就想認慫收拾起包裹回家了,可一想到爹媽那麽大年紀了還要照顧他……實在是做不出這事——自從他搬家後,爹媽已經一起參團出去旅游過好幾次了,人都年輕精神了不少。他又怎麽能去拖後腿呢?
少年的眉頭抽了抽,權當沒看到,繼續吃了起來。本來麽,飯菜是他辛辛苦苦做的,結果對面這家夥一口氣就吃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