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4)
大樓,電梯是防彈玻璃做的,裏面多人在電梯上升的過程中可以清晰欣賞着眼前的美景,典型的豪華俱樂部。
藍田耳朵中塞着無線耳機,望着不遠處的街燈,冰冷的金屬反射着透骨的寒意,藍田神情平淡,他在等待。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從一樓的電梯中他看到了||莫蔔。
男子穿着銀灰色的西裝,條紋襯衫,黑色的頭發梳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他的臉一向都很硬朗、俊氣,如今輪廓深了幾分,他看上去更為成熟了,那是需要閱歷磨練出的成熟。
莫蔔無目的地向透明玻璃外看着,旁邊還有幾個貴公子哥,在他們間他出色得顯眼。
他的視線對上了少年的||一個在路邊聽着音樂,手中抱着紙袋的路人,他一開始沒能認出他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六十米,莫蔔後退了一步,似乎想出去,但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莫蔔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反應,來到玻璃前靜靜與少年對視,他的表情相當奇怪,十分平靜、平靜得古怪。
藍田擡起頭來,目送他上升,然後對他微微一笑,順手摘下黑框眼鏡扔進了身邊的垃圾桶。
莫蔔……
你已不再是我的心魔。
他轉身,從拐角處徹底消失在莫蔔的視線中,雪花開始紛紛揚揚地落下,這是他在這個國家的第一場雪。
章十六 喬魏
藍田開始了旅行,甚至在一個小鎮上有了一處固定的居所,他最喜歡去的地方便是小鎮高中廢棄了的庫房。
有天藍田突然發現原本他的座位上被一個同齡人占了,他身前擺着一臺筆記型電腦,熟練地操作着。那人的身形與藍田相差不大,西方人像藍田這個年齡的,極少有身材這麽削瘦的。
對於藍田的進入他連頭都沒有擡一下。藍田愣了愣,不禁覺得眼前場景有些熟悉,記起自己自閉時也是冷漠如此。微微一笑,在他對面坐下,開始翻看資料,怪不得覺得他異常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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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藍田所料,他與他最終還是說上了話,雖然只是簡短的互報了姓名。
智多星,他們都叫我智多星。他說,因為他是個電腦天才。
那天之後,兩人的關系開始變得微妙,他們像朋友一般長時間待在一起,卻各做各事,極少交談。
可藍田卻也不覺得怪異,他相信智多星也是如此想的,脫離了自閉的生活之後,藍田從未想過那段生活還可以再幫他交到一個朋友。很自然地他也認識了簡||智多星的妹妹。一個俏皮可愛的女孩,開朗大方和智多星的性格完全不同。
突然某天簡滿臉通紅地跑進了庫房,撲進了藍田的懷裏,他吃了一驚,但胸口柔軟的觸感讓藍田感到一絲暖意,他定了定神,疑惑道:「怎麽了,簡?」
「我被人……調戲了……」女孩臉紅得更厲害了。
「……」藍田打量了一下女孩的衣服,完好無損,不禁苦笑,估計是被人當面告白了所以害羞不過。
「小姐,我沒有惡意……」
随着這句話,一個金發男子走了進來,他容顏俊美,身材高@挑修長,藍田的視線卻落在男子的手腕上的手表,是一款銀色豹頭手表,做工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
看到兩人都看着他,一人有些羞澀,另一人眼中瞬間閃過警惕後又恢複平靜,男子有些愕然,但他随即又微笑:「小姐,我真的只是想請你吃頓飯,不放心的話,可以請你的朋友陪你一起。」
男子自我介紹是安德列,似乎還是個貴族,來這個小鎮子暫住一段時間休養。
藍田腦中只轉着一個念頭,他那手表絕對不便宜,自己還是讓簡小心的好。
進餐時男子的确極為紳士,舉止一副優雅無可挑剔的派頭,并且禮貌地送兩人回了家。
看着簡到家後,藍田松了口氣,安德列詢問仍在車上的他:「藍,你家在哪?」
藍田随口報了一處地址,然後說道:「簡是個很好的女孩,如果您只是來度假尋找豔遇,麻煩您放棄。」
安德列看着少年,微笑道:「這個我自然知道。既然那位小姐不願意,那你願意和我交個朋友嗎?我這個人喜歡交朋友。」男子溫柔地笑着。
藍田竭力讓自己嘴角保持正常,說道:「好。」這種情況如果答應了這個家夥,也許還不會引起他太大的興趣,說不定過後就忘。
他下了車,卻聽到安德列在自己身後說道:「藍,我覺得簡喜歡你,你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藍田一愣,扭過頭去,安德列的目光淡定而溫和,讓他幾乎和拉斐爾重合在一起。
「我要在這待三個月左右,能與你們相識我很開心。」完全是真誠至極的語調。
智多星出了遠門,安德列的出現正好彌補了三人組的空缺,他像個大孩子般的和兩人一起野營、爬山、遠足。
對於他不遺馀力幫自己和簡制造相處機會的行為,藍田有些無力,他對簡有好感,但真的沒有其他想法,更何況自己還是無法完全放下,他還需要一段時間來徹底遺忘。
觀察一段時間後,他發現叫安德列的男子是真的對簡沒有惡意,有些人也的确是性格開朗樂於交友,也許就是這麽簡單,相處幾個月便不再見面,彼此間留下美好的回憶。何況這個鎮子的人彼此十分熟悉熱情,碰到什麽麻煩也會相互照應,認定了這點後,藍田開始準備自己下一次的長途旅行。
跟簡告別後,他開着自己的車子離開了小鎮。
「藍田,你第一次見我時,大概認為,我覺得你是個可以利用的對象?所以你一直小心防備着我……」
拉斐爾的聲音笑着,藍田拾起乾枯的樹枝,用火石升起了篝火。
沒錯,我的确當時對你戒心十足,我不願你傷害到我所在乎珍惜的人。
藍田深吸了一口氣,林中清新的氧氣進入大腦的感覺十分舒暢,他用樹枝将火挑得更旺。
可我現在有些後悔了,後悔當初沒有更深地與你來往,更深層次地了解你這麽一個人,因為是出於好感,幾乎是不可思議的好感。
藍田暫停了錄音。
可也正如你所說的一般,我們無需回頭。
有些人錯過,便不會再重來。
這時我們只能祈願,對方能向前走去,連帶自己的力量一起。
在野外倒楣的歷史很快重演,不過這次藍田沒有迷路,只不過遇上滑坡加土石流了,所謂野外旅行從來都是充滿着危險及倒楣,沒有什麽因為你是特別人物會被奇妙的優待之類的事,這點老天一視同仁。
土石流和滑坡揮舞着「此路不通」的牌子,藍田只好翻開地圖,查找另一條路,這下麻煩了,自己今天又得在野外住了。
藍田在低矮的樹林裏尋找着野營需要用到的材料,腳下突然一滑,他只來得及抓住濕滑的藤蔓,這時藍田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居然走到了一處有一定高度的陡坡上,不過繁茂的灌木遮住了這一切。
掉下去不好受,爬上去自己又沒那個本事,藍田真是欲哭無淚。
看着藤蔓逐漸有斷裂的趨勢,他想,這下可好了,老天爺幫他選擇了,是掉下去。
自己緊握着藤蔓的手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握住,藍田吓了一跳,還未回神,身體已經被人拉了上去。上帝,他是向他祈禱自己不要摔死而不是有人來救他,而且這個人會不會長得太像喬魏了?
藍田看了眼前的人數遍,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不是像,就是喬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喬魏。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問起。
喬魏先開了口解釋:「從昨天起我一直在後面跟着你。」
「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的行蹤的?」藍田看着一臉平靜的男子。
喬魏的視線落在藍田手腕的銀色手鏈上,回答:「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藍田汗顏,那時自己才剛剛和拉斐爾分開,自己竟是無用到如此程度,剛獨自一人行動便被發現?
「事實上,你手腕上的手鏈裝了追蹤器,拉斐爾.謝理德将信號接收器寄給我了。」随之寄過來的還有一封簡訊。
「……」
藍田悲哀的發現,拉斐爾比他想像得還要來得瘋狂。不過這麽說來喬魏早就知道自己待在這了,卻一直沒有什麽動作,甚至沒有幹擾自己的生活。
「藍田,我不會再強迫你做不願意做的事了。」
話雖是這麽說,藍田卻感到自己被男子擁入懷中,他的吻落在自己的頸間,炙熱得可怕,他掙紮,卻絲毫不得動彈。
「唔……?!」藍田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感覺不對,完全不對。
他被喬魏吻過,也被他用手撫摸過,可這回的感覺完全不對,柔軟與強硬絕妙地結合在一起,嘴唇輕柔的觸碰和牙齒恰到好處的撕咬,盡管肌膚上呼出的男性氣息依舊如此清晰,但這種氣息卻給了他更加刺激的感受,完全異樣的觸電感從脖頸處升起,連指尖都不受自己控制的顫抖。
他的身體虛軟下來,喬魏就勢摟着他的腰,頭埋得更深,那種細膩柔軟的觸感他也十分享受,何況可以如此貼近自己喜歡的人的體溫及味道。
「謝理德叫我講究點技巧,」喬魏摸着藍田的嘴唇,看着一臉通紅、喘息着的少年,突然間有些想微笑,「看來他說得對。」
該死!幾乎是惱羞成怒,藍田一腳向他踹去,但喬魏沒有動,任由一個泥腳印落在他那價值不菲的西褲上。
收回腳,藍田十分心疼那褲子。
「你既然不會強迫我,麻煩請你離開,不要再跟着我。」藍田冷冰冰地說。
「好,」出乎意料,喬魏答應得爽快,「但請讓我把話說完。」
藍田皺了眉。
喬魏說:「這幾個月我有時間便會來看你,」後面的內容讓藍田驚悚不已,「我很喜歡你,我喜歡你一個人看書、發呆的樣子,事實上,你不管是什麽表情我都喜歡,我很喜歡觸摸你的感受,那種感覺幾乎讓我瘋狂。每次只是簡單看着你的時候我便很開心,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你的樣子……」
藍田徹底被雷轟了,他無法相信這些簡單但充滿暖意的話是喬魏說的,對象還是自己,你說這些話也就罷了,為什麽還是那樣一副全天下人欠你錢般的陰森森的表情,他久久愣在原地。
這也就罷了……
我想對你說出我要說的最深的話語,我不敢,我怕你哂笑。
因此我嘲笑自己,把我的秘密在玩笑中打碎。
我把我的痛苦說得輕松,因為怕你會這樣做?
我想對你說出我要說的最真的話語,我不敢,我怕你不信因此我弄假成真,說出和我真心相反的話。
我把我的痛苦說得可笑,因為我害怕你會這樣做?
我想用最寶貴的名詞來形容你,我不敢,我怕得不到相當的酬報,因此我給你安上苛刻的名字,而誇示我的傲氣我傷害你,因為怕你永遠不知道我的痛苦?
我渴望靜默的坐在你的身旁,我不敢,怕我的心會跳到我的唇上,因此我輕松地說東道西。把我的心藏在語言的後面,我粗暴的對待我的痛苦,因為我害怕你也會……
「喬魏,夠了!不要再背泰戈爾的︽園丁集︾了!」藍田一個頭兩個大,別人也就罷了,他看的書絕對不會比任何人少,那些什麽詩歌他知道得再清楚不過,如今這種情況讓他覺得雷聲滾滾,幾欲抓狂。
喬魏停了下來,有些無辜地看了自己一眼。
沒錯,的确是無辜的眼神,藍田想哭。這世界的天都塌了下來嗎?
為什麽他會露出那種神色?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啊?
快來一個穿着标着FBI、CIA哪怕是CCTV制服的人告訴自己,其實是外星人開始入侵地球了,喬魏不幸做了第一批犧牲品吧,而他的大腦其實已經被外星人占領了。
再也忍受不了,藍田連工具都沒有整理完,統統扔進車後廂,插入車鑰匙,開車狂奔。
所謂的講究技巧就是學會跟拉斐爾.謝理德一般的厚臉皮嗎?藍田突然覺得人生現在真是絕望透頂。他狠狠踩下油門,他不知道他此時的車速比起莫蔔來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上封推了,文一周要發一萬字以上,所以估計這周就能發完~^ ^
剛剛才如經典偶像劇裏面男主角一般大背情詩的喬魏、藍田懷疑外星人入侵過他大腦的男子,他現在的樣子已經是藍田最為熟悉的冷漠而陰沉。
喬魏在原地注視着車子遠去。
發現藍田被拉斐爾帶離後,喬魏幾乎沒有任何感覺,只是吩咐人去尋找,直到再次見到藍田,心髒瞬間充盈起來的感覺讓他明白自己缺少的、想要的是什麽,自己大概放不了手,也不想再用暴力。
對於藍田,他認為自己喜歡他,感情方面便不屑於用過多的手段,但不是不會、不懂。
拉斐爾.謝理德說得沒錯,自己忘了技巧也包括手段。
自己有一時的迷惘,正是因為自己對藍田的感覺特殊,而不願意采用一些方法,結果強迫造成的結果适得其反,相同的錯誤他不會再犯。
「三弟,沒想到你也會有空來?」安德列||也就是喬然說,他微笑看着喬魏。
「我只是順路,」喬魏回答,遞給喬然一封邀請函,「有人托我送這個給你。」也不客套什麽直接離去。
喬然的目光跟着走下樓的喬魏移動,視線在他手腕上定了一秒,但又很快移開。喬然有些詫異,他深陷入紅色天鵝絨座椅中皺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麽了,先生?」身邊的人詢問。
「沒什麽?幫我找個人來。」
喬然找到藍田時,他正躺在田間的一處麥田裏,太陽曬在麥子上的清新的味道舒緩着他的神經。
「安德列……?」藍田擡起頭,有些驚訝在這裏看到他。
喬然微微一笑,在少年身旁坐下,問道:「你似乎很享受,我讓人找你找了快兩個月了,如果不是你只将旅行的東西帶走了的話,我大概以為你要徹底離開這呢。」
「如果我要離開,我會跟你告別的。」少年微笑。
喬然一愣,随即也微笑道:「是吶,你總是這麽可愛。你在這做什麽?」
「等天黑,」藍田指了指就在麥堆旁車子上的天文望遠鏡,「再過一會我打算觀星。」
夜幕漸漸降臨,血色的夕陽染紅了天邊,藍田的眸子中印滿了天空被渲染的色澤,喬然仔細打量着他。的确,自己以前怎麽沒有發現他長得是如此對三弟的口味。
「那是一種血色的浪漫……」喬然笑道,他站起了身。
藍田一愣,血色的浪漫嗎?倒是符合,安德列認為這是帶着血腥,只能說在他眼中夕陽是血腥的,藍田突然生出一絲不安感。
「藍,我能問個問題嗎?」
「嗯?」
「你是我的三弟||喬魏的什麽人?」
藍田當下第一個反應就是跳起,向車子跑去。
早已準備好的喬然将人牢牢按下,他笑道:「這麽說你果然是他喜歡的人了?」
「我們曾經是情人,但現在不是。」藍田硬着頭皮回答。
「哦,那告訴我為什麽到現在他還會戴着和你相同款式的手鏈?」
藍田詫異,如果拉斐爾給他的手鏈是裝了追蹤器的話,他為何還要給喬魏同樣一份手鏈?不至於連「定情信物」都為自己準備好了吧,真是讓自己哭笑不得。
「大概他喜歡。」藍田說道:「不過你最好放開我。」
「為什麽?」喬然眯起眼。
「因為車子上有着遙控炸彈,而我不介意我們倆一起死。」
這句話讓喬然臉色微微一變,他随即又恢複平靜,說:「藍田,你多久沒有和簡聯系了?我原本以為你見到我,第一件事就是問我她是否安好呢?」。
藍田心中一驚,他習慣旅行起來便與外界隔絕,對於簡的事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他壓下心中的怒意和焦急,問道:「她現在人呢?」
「很好,好得不能再好。」喬然站起身,像個紳士般地對仍躺在麥穗裏的少年伸出手,「不如我們先回去再說。」
「先讓我見簡。」藍田竭力維持着臉上的平靜。
「好。」喬然答應得爽快。
章十七 這該死的HE
藍田站在樓頂停機坪處,臉色蒼白,看着直升機落下,簡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女孩綠色的眼眸本是灰白慘澹一片,在看到少年時彷佛重新煥發了光澤。
藍田快步向少女走去,簡只是望着他,卻沒有挪動半步,風吹拂着她的黑發,那新綠的眼睛透着凄婉。藍田沒有反應過來,甚至喬然也沒有預料到,少女的身體頃刻就從樓頂墜了下去。藍田那一瞬間彷佛聽到了骨骼擠壓在一起的聲音。
自己再次失去了嗎?
他幾乎站立不穩,臉色蒼白地看着從急救室走出的醫生。
「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摘下口罩對藍田搖了搖頭。
藍田大腦一片空白,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喬然走進了病房。
「我們已經報警,希望你們可以留下來配合警方。」
藍田迷茫地擡起頭,為什麽?
看了一臉茫然痛苦的少年,醫生說道:「她懷孕了,而且身上有暴力的痕跡。」
懷孕?!
喬然走了出來,和醫生耳語了幾句,然後轉過頭來。
「真可惜,早知道她懷上我的孩子,我不該讓她來見你的。」男子笑得輕松。
藍田撲了上去,卻被幾個強壯的男人牢牢按在地下,自己的臉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憤怒、恥辱、無力。
「藍田,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喬然微笑,微微張開嘴唇,宛如嘆了口氣,最終又抿成性感的弧度,「看來我們注定做不了朋友。再見。」
朋友?這是個多麽可笑的稱呼?自己是否真的擁有過什麽朋友?
那天應景的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藍田渾身淋得透濕,發着抖,他才意識到一件事。他從不知道安德列是什麽人,不知道他的年齡、他的底細、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國籍是哪。
他縮在街角,現在街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手上的血和雨水混雜在一起,他希望自己的身體能難受,更加難受,只有這樣他才可以緩解自己心口處如刀割般的痛苦。
自己該怎麽辦?該如何是好?該做些什麽?該說些什麽?
這樣的自己是如此軟弱而可笑、可恨。
權力真的是種重要的東西。
「阿……阿魏……」他打了喬魏留給自己的電話號碼,聲音顫抖。
「藍田?」
聽到喬魏熟悉的聲音後他頓時就哭了出來,泣不成聲,他太需要宣洩了,卻發現自己能聯絡的卻只有喬魏一人,他唯一的寄托就是他。
不管愛恨,他如今只想見到他,甚至渴望他的擁抱。
「藍田,在原地等我,我馬上來。」
「藍田,我在,我會陪着你的。」
「我那時尚且不知如何去愛人……」
喬魏不斷地講着,講了很多話,太多了以至於藍田根本都記不清。
眼淚依舊不停地落下,少年幾乎接近崩潰,他縮在電話亭裏,聽着喬魏的聲音。
那晚他對他來說幾乎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存在的人,唯一的溫暖。
他等着他。
等着他從噩夢中叫醒自己。
等着他的擁抱。
但是喬魏沒有來,一直到他寒冷交加、發起高燒最後暈倒在街頭,喬魏都沒有來。
藍田醒來時已躺在醫院,他近乎茫然地看着坐在自己床邊的莫蔔。
莫蔔臉上是深深的疲倦,現在一切還來得及挽回吧,那麽他将盡力。
「藍田,喬魏死了。」
他疑惑地看着莫蔔,只是疑惑。
「喬魏來見你時……直升機發生意外……墜……墜毀在海裏了。」
莫蔔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從西裝口袋中掏出當時藍田扔進垃圾桶的眼鏡,他将它撿了回來,似乎撿回來後還能再彌補一般。
「藍田,對不起,我不知道喬魏已經知道了你在哪。」他還有很多對不起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莫蔔将眼鏡遞給藍田,苦笑的看着毫無反應的少年,伸出手将他摟進自己懷裏,他身體的溫度溫暖着少年冰冷的身體。
莫蔔說道:「現在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藍田,你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害怕的了。」
在這個小島上生活了一段時間,幾個月來,自己那種慘澹的感覺終是已經淡去,對於喬魏的死只是個模糊的概念,不清晰,更不真實。
藍田坐在這個小島國家設立的觀測臺臺階上,整理着最近觀測的某小行星軌道運行的資料。
臺階被太陽曬得發燙,坐久了還是十分舒适。臺階下就是沙灘,藍田将腳埋在沙子裏,海水拍打着他的腳趾、腳踝,癢癢的,似乎舒服到了心底。
漲潮時海水會淹至石梯的中央,觀測站設在這裏,經緯度方面的問題就罷了,還設在海邊,明顯更加注重的是環境的優美。
這裏總體來說并不是一個理想的觀測點,多陰雨天,但藍田可以隐約猜到這裏會出現一個天文站的理由,對於莫蔔來說真的不難。
遠處一個人靜靜地凝視了藍田許久,海風将藍田的衣服吹得更貼緊身體,使人顯得愈加單薄。
似乎察覺了什麽,藍田轉過頭去,看到莫蔔倚在一輛黑色越野車邊。
莫蔔微笑地看着他,笑容明顯是在藍田看過去的一瞬間才刻意産生。他穿得很随意,随意得不像是他應該如此的穿着,每次來見藍田,莫蔔都如此打扮,就像藍田十六歲,他十八歲時一般。
莫蔔的眼神平靜,喜怒哀樂不露絲毫痕跡,這之於他早已是一種習慣,就算在藍田面前再怎麽掩飾,依舊還是習慣,難以改變,莫蔔早已是個合格的家族繼承人了。
「藍田,我要結婚了。」他說。
藍田望着莫蔔,不知該說什麽,恭喜還是……結婚?
他們相互望了有一分鐘,莫蔔彎下腰,打開車門,伸出了他的手,一個女孩搭着莫蔔的手走了出來。
「藍田,她是Susan,我的未婚妻。」莫蔔說。
女孩羞澀地對少年笑了笑。
藍田反應過來,一拳打在莫蔔胸口笑道:「老蔔,為什麽這時候才告訴我。」
力度很輕,莫蔔看着藍田的手腕,十分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也是最近才剛剛定下來。」
女孩很大方也很開朗,三人在小島上廢棄的小木屋裏喝了一個下午的酒,看着醉倒在木板上的藍田,喝醉酒後的樣子很恬靜,像是睡着了一般。
莫蔔嘆了口氣,将自己的衣服脫下蓋在他的身上,将人抱了回去。
在莫蔔離開房間後,藍田睜開了眼,從陽臺上望着車子離去,海風吹在他的身上,他卻不覺絲毫寒意,不願動……
哪怕是一個手指頭……
心中的空洞似乎什麽也無法填滿……藍田大口大口地吸進空氣,希望自己能恢複正常。
一切已經結束了……
莫蔔有他自己的生活,他卻一無所知,自己對於他,是個負擔吧,心靈上永遠的負擔。
但藍田能看到這個負擔在漸漸減輕……直到現在莫蔔有了自己完整的生活,可愛的妻子,還會有三、四個孩子……
他……
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藍田在原地站了許久,下午他找到船離開了這個島嶼。
「莫先生,為什麽要騙他你要結婚了?」金發女孩有些好奇的問。
男子一笑,不置可否。他想告訴他,他很在意他,卻對他沒有任何肉體方面的想法,他希望藍田能放下喬魏給他造成的感覺,能夠恢複到以往和自己在一起時一般,只是朋友。
如今他結婚了,藍田便不會對自己的感情抱有懷疑的态度,再清晰明了不過。
他希望他能快樂、能夠幸福。就算有一天終會忘掉自己這個給他留下不好的回憶的人。
他的人生不如同自己,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站在簡的墓前,藍田放下了鮮花,想伸手觸摸墓碑,卻還是垂下。
「對不起,這麽久才來看你。」
是負疚而不願見,也是莫蔔希望他能待在那個島嶼上平靜、安全地度過馀生,而現在一切已經不重要了,他已經不再需要他。
腳步聲讓他擡起頭來,藍田看到了面無表情的智多星。
「你終於來了。」
藍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對不起。」他艱難地開口。
「你走吧,我不會怪你,但也不會原諒你。」智多星沒有看他一眼。
自己的最後一個朋友也徹底失去了,自己終是沒有什麽可以顧忌的了。
藍田在原地站了許久,直至華燈初上,行人匆匆。他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號碼。拉斐爾曾用開玩笑的語氣告訴他,戈林森給他的那串項鏈可以召喚出一條神犬。
「K,幫我一個忙好嗎?」
喬然依舊是那樣一副貴族樣十足的派頭,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有些吃驚,他微笑:「藍田,在男廁重逢似乎并不怎麽浪漫。」
「但至少我可以把槍帶進來。」
藍田面無表情地擡起了手,槍口對準男子的額頭。對方早就發現了他,這點藍田十分清楚,可他的真實目的喬然卻沒有猜到。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蠢到開槍。」喬然嘆了口氣,身邊有幾個男子從陰影處走出,槍口全都對準少年。
「把槍給我。」喬然伸出手,接近藍田,少年的臉埋在陰影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喬然出手的動作極快,藍田還未來得及掙紮時,他已經卸下了他的武器。還真是深藏不露,藍田諷刺地笑,那笑容讓喬然一愣。
爆炸聲響起,所有的事情幾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等藍田回過神來時已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黑暗,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自己小腿穿了過去,估計可能是鋼筋之類的,疼……
疼得讓人發顫,哪怕只挪動一絲痛苦都更加加深,自己的背部也被石塊狠狠的砸中,喉嚨口似有腥甜的味道,絕對傷到了內髒,他一絲一毫都不得動彈。
他自然不會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能殺死喬然,但如果簡希望,他會盡力親手殺死他。最後果然還是要借助K在樓頂安裝的炸彈,他自己可沒有那種混進大樓安裝的本事。
同歸於盡,一開始也是他的打算,他已經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炸彈無疑是最好的方式。
結束了嗎?就如此結束也好。
他趴在冰冷的地上,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死亡降臨得比他想像得還要慢,但藍田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溫度在漸漸流失,大腦意識也開始迷蒙起來,疼痛漸漸減輕,死亡倒真的不是那麽可怕。
「藍田!藍田!」
焦急的聲音傳入藍田的耳朵,他這時才發現,他前方的石塊似乎已經被搬開。莫蔔的臉上滿是汗珠與灰,藍田從未見過他如此焦急的樣子。
藍田咳嗽了一聲,口中的鮮血随之溢出。
莫蔔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就算身體已經冰冷得連感覺也遲鈍,卻還是覺得生疼,莫蔔的痛苦通過這個動作明确地傳達給了少年。
「藍田……沒事的……」他咬着牙說道:「一切都會好的……」
原來他還是錯了,就算是莫蔔在一點一點地離開自己,擺脫自己給他的陰影,作為朋友他也該陪他,一直到莫蔔徹底忘記自己,不再負疚於自己。
他對他微笑,自知是不可能得救,用盡自己力氣對莫蔔說道:「老蔔……你要快樂的……生活下去……你還有你的未婚妻……你們會幸福的……我知道……」
血從少年口中越溢越多,莫蔔幾乎在吼:「人怎麽還沒來?!藍田,別說話,別說了……」
藍田搖了搖頭,努力發出微弱的聲音來:「老蔔……我對……對不起……你……」
「夠了!閉嘴!」莫蔔臉上的表情近乎瘋狂,軟弱的神情無法遮掩,「夠了……藍田……不要說話……一切都會好的……」
藍田勉強擡起頭想要清晰地再看莫蔔一眼,但卻看到了神情茫然的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喬然,表情是奇怪的疑惑,他果然沒死。
缺口處的光線射入狹窄的空間,是如此的刺眼,讓少年視線模糊,身體已經開始感覺不到疼痛。
然後||
他看到了喬魏。
那一瞬間還未了解自己的心情,淚卻湧出來。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錯覺,可目光無法扭轉。
「老蔔……那個是……」
莫蔔随着藍田的視線轉頭看去,藍田看不到莫蔔的表情。
莫蔔轉回頭,手足無措地擦着藍田的臉,想把他的眼淚擦乾。
「藍田,別哭,那裏什麽都沒有,你是安全的,你不會有事的。」他不會再讓喬魏傷害他。
藍田不再說話,只是看着那裏,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吧,否則喬魏怎會如此平靜、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連一步都不肯踏進來。
莫蔔的聲音他已經聽不清,因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