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作者有話要說: 房屋的結構:
三進: 師傅(江鳳梧住處)
二進:徒弟 中庭 客房(最東面、池小樓)
一進:大堂 祭祀堂 會客廳
I never thought you will be my favorite.
池小樓隔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傍晚時分了。
他躺在床上的位置剛好窗口斜放朝西,落霞漫天的輝光都灑在了這個四面透窗的角樓,微微眯了眯眼,池小樓渾身暖洋洋地側頭想要躲開陽光刺目的視線。
卻不料頭才剛一動,後頸就硬生生地疼了起來。池小樓小小地驚呼一聲趕緊捂着快要折了的脖子,生理性的疼痛讓他的淚花就一串串地掉了下來。
“切,娘了吧唧的......”,窗外一聲輕嗤響起,似是有人早已在那等候多時。池小樓向窗外看去,不過逆光的視線,他只看得一個人影閃過,然後聽得一個有些粗聲粗氣卻又有些別扭的奇怪聲音。
“喂,那個,那個什麽小樓的,快點,師傅讓你醒了就去大堂找他”。
池小樓雖逆光看不清楚,但意識還是上線的,一聽這話,心裏不禁緊張忐忑了一句,“師傅......回……回來了嗎?”。
不過等了半天也沒人回答,池小樓心裏正奇怪呢,才剛想說話呢。而那人本來應該是想等着池小樓起來一起過去的,看池小樓好久沒起身,似乎想要催促,不過又顧忌着什麽,到最後也只說了“你快點”,之後就不耐煩地轉先行身離開了。
池小樓在床上還懵懵懂懂了一會,這才想起是二師兄雙華的聲音。
不過他是不敢叫他二師兄的,畢竟七天前他被領着,到這江家大院來報到的時候,來人對着丁雙華介紹道,“這是你二師兄......”.
池小樓才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師兄......”,丁雙華卻滿面冰霜的地,看都沒看他一眼說了一句,“師傅還沒點頭呢,可別叫我師兄,我不敢當”。
不過,除此之外,比起其他人對自己都是忽視的态度,池小樓心裏倒是更喜歡丁雙華針對自己的态度,即使昨天晚上連自己也看出丁雙華是故意讓他去守夜的,他也沒覺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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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很多的事情怕的并不是不努力的人,而是從一開始就被否定了可能--大概其他人已經直接否定了他的可能了,不管他怎麽樣都是沒有機會了,而丁雙華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對自己有偏見,但總有挽救的可能。
池小樓心裏正這樣想着,突然記起昨天夜裏的恐怖體驗,心裏仍有些怕怕的,有些疑惑自己是怎麽回來的,又疑惑事情最後到底處理得怎樣了,腦袋一團漿糊,心裏也是一陣煩躁,擡手用力揉了揉眉眼,池小樓不由地有些心煩意亂。
不過池小樓身上還背負着見師傅的艱巨任務,容不得他再多想了,畢竟若是今天師傅沒有點頭留下自己的話,一想起池家和自己的後果會怎麽樣,他卻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江家大院是三進的四合大院,據說是師傅親手改造的。池小樓老是聽他們喊師傅師傅的,不過沒人和他搭話,倒是不知道具體是怎麽樣的了。
一進是大堂祭祀和會客廳一列的地方,二進是徒弟們、中庭和客房左中右排列的地方,三進則是師傅一人的住處。因為師傅白天大都只在大堂處理事情,只有極少的人才能進入三進,所以房屋的分布也沒有人能很清楚。
自古都是以左為尊,池小樓現在住的東面角樓就是客房的最左,可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不待見自己,可禮數是很周到的,只是這也意味着他能當上師傅徒弟的可能性很小就是了。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先見到師傅才是頂頂關鍵的大事。池小樓待到手上的力氣足了終于能起床了,才一勁翻了起來,臨出門的時候随手飛快的抹了下臉,然後就一路狂奔到一進的大堂裏去。
池小樓跑得急了,一整天沒進食的腹部空蕩蕩的發燒灼熱,心髒也砰砰地狂跳。有些眩暈,池小樓身體搖晃了一下又離開扳住大堂門外的門板。
可是,昨天被緊握的手臂也痛,頭也痛,池小樓渾身難受極了,還是兀自強平了平氣息,好一會,他這才複身跨進大堂裏。
第一次面見師尊,池小樓也不敢亂瞟,擡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只見滿室典雅馥郁,芝蘭香萊。
大堂裏有好些個人,池小樓記得剛剛一瞟而過的堂前站立着的一個白發蒼蒼的肅穆精神老人,便微微朝那個方向傾了傾身。
“江老先生好”。
--原諒池小樓實在沒有辦法做到不分場合一見面就撒嬌耍癡、哭天抹淚地強要叫人師傅--嗯,畢竟我們都是要面子的人,所以只這樣喊了一句。
池小樓的原意是想先向師傅問個好,再起身慢慢介紹自己,然後再表達自己非常想要當師傅徒弟的誠信和決心的,卻沒想到這頭一低下去就聽見旁邊“撲哧”“撲哧”一連串的笑聲。
池小樓訝然擡起頭,有些茫然,還以為自己的稱呼鬧了什麽笑話,然後就看見丁雙華一手掐着自己的腰,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地指了下上堂端坐太師椅的一個年輕清俊男子道。
“你眼睛長哪去了?那才是師傅!”,說罷,丁雙華仍又笑着,胸膛振得一鼓一鼓的顫動,似乎若要不是場合不适,他都要笑得“哎呦哎呦”地叫喚了。
池小樓的臉剎時騰地一下,紅了起來,認錯人就罷了,還把人這麽年輕的一個美男子叫做江老爺子的,可真是......
池小樓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自然垂下的雙手,大拇指扣在食指指腹不停磨娑,然後梗着脖子,池小樓硬着頭皮也順着丁雙華的話喊了一句。
“師傅好,我是……池……小樓......”。
池小樓有些磕巴,但心想現下氣氛如此好,要是師傅一個不察沒有反駁,那不就算認下了自己這個徒弟了嗎?誰知剛一擡頭,就撞進了上堂那人深邃杳然的目光,似乎被看破了自己的秘密,池小樓飛快地低下頭,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麽的現在,他只好沉默頓住。
時光有些尴尬。
池小樓靜立在堂下,接受着所有人目光的洗禮,卻沒想到丁雙華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然後豎起眉毛,“哇!好你個池小樓,讓我們在這等那麽久,結果你跑去喝牛奶啊!”。
丁雙華咋咋呼呼地,似乎有些抱不平了,衆人經他提醒,也才注意到這一堂越來越濃郁的奶香味彌漫開來。
“哈,我就知道……”,丁雙華一臉得意的朝他旁邊的人挑了挑眉毛,頗有一番“看我厲害吧,快來誇我”的意味,得意洋洋地看着池小樓。
“不是,我沒有......”,池小樓有些委屈,下意識地望向上堂的那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看那個遠山如玉的男人,可能就是冥冥而生的某種信賴吧!池小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這一流汗就會有這體香的毛病,所以寄希望于那個人的理解。
平時他的身體寒涼,即使最熱的伏暑天也不會怎麽流汗的,只有劇烈運動或是非常緊張才會冒汗,所以從沒什麽這樣解釋的困擾。
而剛剛他急着過來跑得給忘了,現在這一緊張虛汗更多,奶香味就更濃郁了起來。這下連其他人都側目了,池小樓戰戰兢兢地也不知該怎麽說才好,只希望有人能拯救自己逃脫這尴尬的困境。
大概是池小樓的祈禱起了作用,只見上堂那清俊至極的男子清亮的眼眸一擡,随手将手上的茶盅放在一旁,如泉水叮咚聲一般的玉響流了出來。
“昨夜你為何只身在院子裏頭”。
這話問的是池小樓了。池小樓有些聽不懂這半古文,有些蒙了,剛想明白的時候,正打算不作他想,剛要回答,卻猛然見到剛剛笑得無比歡快的丁雙華一下子定住,像是一只突然被扯着脖子不敢動彈的大鵝一樣,雙目圓睜。
然後就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眉毛抽搐地一直給池小樓打着各種眼色,表情豐富得像個活寶,讓人見了不由想笑。
池小樓本來因為剛剛丁雙華說的那些添油加醋的話心裏還有些不舒服的,見到丁雙華如此,再看他本來也不過是個和自己一般大的純澈少年,頂多愛鬧了些,又不是真壞,所以一個激靈,就爽直應了句。
“回師傅,昨天是我忘了時間的。我貪涼在樹下午休,沒想到......”.
“呵,沒想到睡到夜裏去了?.”,那清俊男子哼了一聲,“那你午睡的時間可真夠久的.....”。
男人的話一字一頓,意味不明,令人膽寒。
然後他目光橫移,不由地停在池小樓兩只貼在的身側的手臂上--那兩只裸露在外的藕節般雪白的手臂上盡是斑斑的巨大捏痕,和自己的手型一樣,只是淤黑得難看。
看着那些黑影,男人不由地想到昨夜面前這孩子的撒嬌耍癡(并沒有,池小樓說我那是被吓的),想起昨晚他星夜回程,本就想好好休息的,誰知道卻在院子裏看見一個倚靠在樹下的少年,想着院裏人的本事也不可能随便放一個什麽人進來,他也沒打算管直接就想進二進的中庭回後院了,卻沒想到……
哼!清俊男子最後剜了一眼那難看之極的淤青,想起昨夜因為好心,不忍看那少年被條陰蛇吸走本就不多的陽氣,所以才會近身前去的,卻沒想到才剛取下那陰蛇,就引起那不識好人心的少年的如此“糾纏”……
清俊男子越想越惱火,尤其想起昨夜那一滴冰涼滴在肩上的敏感,就更加怒火旺盛,重重地哼了一聲,清俊的男子終于忍不住地一甩衣袖,起身離開了。
而本來還有些惶恐的池小樓看見所有人都見怪不怪的樣子,也就緘默,什麽都不敢問了。
好不容易,丁雙華挨到堂上那人離開之後,一下沖到池小樓的身旁,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肩膀,突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地說道。
“好小子,就沖你剛剛挺死了沒有出賣我,我們已經形成一定的革命友誼了!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了,以後我們就好好相處吧!”。
丁雙華如是說道,一臉他犧牲大了的樣子,看得本來還有些感動的池小樓瞬間收回了眼眶的潮濕--
哈,什麽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了這說得好像他池小樓做過什麽對不起丁雙華天大的事呢!而且,這句話不是本應該是自己來說才對嗎?他這麽一副也不知道那裏學來的土霸王水仙氣息的話聽了還真是讓人上火。
旁邊的人聽了也是一臉“我們不認識這二貨”的表情,恨不得立刻要走的樣子,但還是沒有離開。池小樓也疑惑呢,不過後面就明白怎麽回事了。因為剛剛攬着他肩和他幾乎就快稱兄道弟的丁雙華是真的要照顧他了。
池小樓被拉的一個踉跄站在了一個留着絡腮胡子的高大中年男子面前,剛剛在堂下沒看清,走近了池小樓這才發現原來那中年男子懷裏竟然抱着一個襁褓!很有一種巨大的反差萌,令本來心情緊張的池小樓不由地低頭微微一笑。
然後他就聽到丁雙華指着高大男子就道,“這是我們的大師兄,丁一彩”,然後他又指着那個襁褓裏的孩子,“這是師傅的第十個徒弟,丁十燊”。
池小樓順着丁雙華介紹一句就喊了一句“大師兄”,但指着那襁褓的時候,看着那麽小的孩子,即使知道很多門下收徒只分先後不分年齡的,池小樓也實在喊不出師兄,扭頭看了一眼丁雙華,卻發現他挑着眉毛一副“難道你竟然不打算叫”的樣子,心就有些虛了,求助的眼光看向大師兄。
大師兄是個老實人,正當池小樓打算認認真真地叫一聲的時候,他就制止了。
“我們師傅收徒不與別人相同,是按年紀排的,不知道你是第幾個,不過有五諾和七戚在--哦,他們是一對雙胞胎,在寄宿學校讀書周末才會回來。你應該排第三或第四,總歸比這孩子大的,叫師弟就好”。
丁一彩揚了揚懷裏的小孩,沒去看丁雙華一副“你竟然拆我臺”氣鼓鼓跳腳的模樣,然後指着一個剛剛池小樓認錯的白發老人道。
“這是忠叔,我們的護院老爺”,見池小樓乖乖地打了招呼,丁一彩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雙華昨天跟你鬧着玩的呢,他雖比你大卻不知道輕重,院裏有忠叔在呢,你不必在外守夜的”。
這麽一說,可就戳破了昨天丁雙華“威脅”他“在這的每個人都需要輪流守夜”的話了,池小樓現在的心也安定了一點,只是無語地看了一眼始作俑者,有些郁悶,點了點頭,并無他話。
“嗯”,見池小樓如此透徹,丁一彩倒是贊賞地點了點頭。
“這陣子你先跟着你二師兄就好,熟悉熟悉”。丁一彩再擡頭看了一下天色。
“這樣,天色也晚了,我先去後廚煮飯。雙華,你帶小樓回房上藥,待會下來吃飯”。
說罷,幾人就便都散去。
池小樓和丁雙華走在大堂回客房的路上,正穿過中庭小徑。
剛剛池小樓狂奔過去什麽也沒看清,現下倒是才看到那巨大庭院的花草凄凄,不勝美收。
慢悠悠地走着,有丁雙華這個無時無刻不精力充沛的人在側,池小樓這才感到這麽些天以來的痛苦生活終結的真實時刻。
慢慢地吐出一口郁氣,池小樓看着這個非要護送自己回房的二師兄丁雙華--徒弟們的住處在大堂之後,一下子就可以回去了,而池小樓住的客房在東廂之遠要饒得很遠,相對于丁雙華這個懶鬼來說很是難得。
心念一動,池小樓就不禁疑惑起來了,“二師兄......”。
“啧,沒大師兄在的時候就叫我師兄就好”,丁雙華憷着眉頭,那一臉肅穆搞得池小樓還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麽龌龊。
不過池小樓從善如流,“額,師兄,昨天夜裏......不是,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那早就翻篇了。我就是想說我昨天守夜見到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不會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偷的人,你有沒有見到啊?”
“昨夜你們沒有出來,我一個人打不過他,而且又碰見了可怕的事情......唉,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啦,所以說,我就是想問你知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我到底怎麽回房的啊,而且......我脖子好痛噢!會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啊?”,池小樓伸手捂了下脖頸,一臉疑惑加痛苦。
池小樓一邊走着,沒注意到身旁聽到這話的丁雙華身體驀地僵直,還猶自叨咕着要再加強鍛煉整一下子什麽的。
丁雙華滿臉慈愛心裏卻在滴血一般地吶喊:“什麽不會說話!什麽小偷!什麽我們不出去救你!那可是師傅哎!!你竟然還敢和師傅打架,沒見我們昨天都被震得躲在房裏不敢出去麽!你是不知道師傅只要“發發火”就能把你燒死麽?還非要幹架!!哦,對了,你的确是不知道......”,丁雙華的臉一下子搭了下來,沒有言語。
不過最後,丁雙華心裏不免郁悶地小啾啾想,要不是師傅在外突然提前回來也不說一聲,哪裏會發生這樣的事噢!
不過,丁雙華看着身旁的池小樓,覺得這人能在他那瞬間就能變臉無情的師傅掌下活着也算能耐了,就是不知道除了他的體質外到底有什麽原因。他看着旁邊矮了一些的鮮活白潤的池小樓,不禁有些思緒移神。
“師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嗯?”,池小樓忍不住側頭問了一句,唇角有些抿着,一雙大眼有些撲閃地有些不高興了--虧自己問了那麽多遍了,敢情他都沒在聽啊!
“啊?”丁雙華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哦哦,昨天我睡太沉了,後面出去的時候就看見你倒在地上了,然後大師兄就把你背回去了......額,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唉你也不用管了,反正忠叔會處理的啦”。
丁雙華騷了騷頭,不負責任的撒謊,神情欠揍得簡直一個像一個中學裏随處可見的中二帥痞少年。
只是他的目光有些躲閃--畢竟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好不好,只是大師兄吩咐這麽說,他又有什麽辦法?要騙也只能騙這傻小子了。
池小樓沒看見他的眼,聽得聲音如此篤定,不疑有他,兀自笑着。
現下,池小樓之前希望能呆在這裏的最大願望成功了,這幸福感來得很有些不真實,搞得他頭腦有些暈暈乎乎的,很是舒服,而且這感覺被暖洋洋的陽光一照射,就更加夢幻了。
“二師兄,你說師傅真的留下我了嗎?”。
“廢話,當然喽,不然你以為還能讓你睡到自然醒麽......哎,我不是叫你不要叫我二師兄了嗎!真是的,你再這樣下次我......”.
聽得耳邊裝腔作勢的威脅聲,池小樓本就笑眯眯的雙眼就更加眯微了。
“那,那師傅叫什麽呀”,池小樓抿着唇欲言又止,但還是又問了一句。
“江鳳梧,鳳凰的鳳,梧桐的梧。哎不對,你又問這幹啥......”。
耳朵旁邊的聲音還在咋咋呼呼,類似劫後餘生的幸福感讓池小樓的腦袋有些暈乎乎的遲鈍,他小聲地用自己的耳朵才能聽到的聲音重複了一遍,“江鳳梧”。
然後在自己的心裏面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江鳳梧,江鳳梧......”。
“唔,怎麽想不起來樣子了......”。
“哎不管了不管了,總之,謝謝你,江鳳梧......”。
“江鳳梧,謝謝你,願意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