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克雷登斯在兄弟會一衆邊緣怯怯地低了低頭,手心全是汗。格雷夫斯那句輕諷,有一半是說給他聽的。
原來,這幾天他不單被分配了坐臺子招新的任務,格雷夫斯還吩咐他在露天表演舞臺搭置的時候,去搞一點破壞。
“就是要格林德沃的樂隊演砸,怎麽弄你自己看着辦。”格雷夫斯陰險地下達指令,“他和你,總有一個人要不好過,你自己挑吧。”
克雷登斯膽戰心驚。格雷夫斯不止一次威脅過他,要是幹不好就滾出ABΩ。克雷登斯起初認為那未嘗不是個好結果,至少他不用24小時待命并且時刻準備好貢獻出自己的錢包。但是下一句,“今天的格林德沃就是明天的你”令克雷登斯瑟瑟發抖。
ABΩ有一項例行活動就是批判“格林德沃式叛徒”,還在ins公共主頁上大肆黑他。雖然克雷登斯覺得有夠幼稚愚蠢,加上蓋勒特本人甚至不怎麽在乎——他并不介意有沒有本科生一起玩,畢竟他有一個研究生男朋友,而且樂隊素質過硬,不愁沒人捧場。克雷登斯就不行了,他天生不善與人來往,看誰都好像能對他最規矩的打扮和發型發表一通高論,一個持續時間長些的眼神都能叫他難受半天。況且,他還住在本科生宿舍!要是每個人都異樣地瞧着他、不跟他說話,克雷登斯一準要自閉到塵埃裏。
眼下這燙手又難辦的任務,克雷登斯又不好推脫。經歷了兩個晚上的失眠,他終于熬不住了,選擇了一條相對輕松的道路。
向潛在受害者蓋勒特坦白。
“嗨呀,怎麽不早說!”正在現場看搭臺的蓋勒特一拍大腿,吓得鬼鬼祟祟挪過來打小報告的克雷登斯抖了三抖。
蓋勒特穩住他,讓他先別抖,随即一抹臉,露出惡作劇大師特有的邪笑:“想要什麽效果?跟哥說,哥保證幫你完成任務!”
“就是……能讓演出中斷的……什麽都好。”克雷登斯受寵若驚。
“那方法多了,什麽話筒不出聲、臺子塌了、燈掉下來砸到人……”蓋勒特掰起了手指。
“別別,”克雷登斯慌忙擺手,臉色煞白,“話筒不出聲就行……就行……”真傷了人他可擔待不起。
蓋勒特捧腹不止。他才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無非想看看克雷登斯的滑稽反應——新生小弟果然吓得不輕。然而笑過一陣,蓋勒特又不禁自嘲:沒想到啊,離開了兄弟會,卻還是要“幫”他們幹壞事。
“克雷登斯?”格雷夫斯咬着牙說,眼裏閃着寒光,“任務,你該不會忘了吧。”
“當、當然沒有……”克雷登斯很沒底氣地應道,活像蚊子哼哼,邊上兩個大二的大塊頭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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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面前,高舉着手的人浪随着音樂進入副歌,又爆發出新的高潮。不管是此前聽沒聽過的,這歌曲的感染力太強了,即便是路過的五音不全者也忍不住要跟着哼上兩句。ABΩ陣容裏另一位新人顯然還不懂規矩,竟踩着鼓點悄悄搖頭晃腦起來,被格雷夫斯怒斥一句,接着被他兩個心腹推到後面去了。
克雷登斯急得滿頭冒汗,會長的眉頭越來越緊了,那眉毛本就比常人濃密……
啪嚓!
一聲古怪的巨響,并不來自于主唱手上拿來炫技的電吉他;相反,電吉他不出聲了。
臺下先是茫然錯愕,接着細語響起來了。
“怎麽回事?”
“斷電了?”
“不會呀,燈光還好好的。”
“可能不是一路電吧?”
“呃,可是不管怎麽說,還是有點掃興吧……”
“特殊狀況也是有的嘛。”
“的确……有點不太專業。”
窸窣聲響起來,夾雜着輕微的不滿,格雷夫斯的眉毛也舒展了。
“幹得不錯啊,小子!”他頗具長者風範地重重在克雷登斯背上拍了兩下。
“大家稍候,”臺上,蓋勒特還算鎮定,俯身檢查了電吉他的線,“連接出了點問題,很快就能——”
吱——!
刺耳又尖銳的鳴響,觀衆們紛紛厭惡地捂起耳朵,表情痛苦。
話筒在短暫掙紮後也不出聲了。
“恐怕一下子修不好咯。”
“散了散了吧!上別處玩也一樣。”
“是呢,幹吹冷風做什麽,走吧!”
人群開始散開。
格雷夫斯沒想到小鍋蓋能把事情辦得如此漂亮,心下一動,或許下周暫時免了征用他的飯卡?
還在觀衆堆裏的阿不思着實捏了把汗。怎麽會出這樣的臨時狀況呢?先前設備檢查沒做足嗎?按理說,蓋勒特上過多次演出,不該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啊……
臺上幾位樂隊成員倒并沒有過于慌張。鼓手遞過來一臺高腳凳,鍵盤送上一把木吉他。而那位主唱,不急不緩地背上一個小擴音器,在領口別好麥克風。
他這是要做什麽?阿不思不禁好奇。正在走開的觀衆們也看到了蓋勒特的動作,又停下腳步。原來還有後招?
“喂喂?”蓋勒特低頭撥了幾下弦,又調試了擴音器,這音量自然沒有先前音響送出來的足,但也足夠剩下的一小波人聽清了。
“好極了。”蓋勒特滿意地笑起來。
“這家夥,傻了吧。”格雷夫斯哼道。
“還留下的各位,看來是真心喜歡我——和死聖樂隊。”他動情地說,雖然透過小揚聲器出聲,使得蓋勒特此刻更像個帶Campus Tour的志願導游。
底下淺淺的哄笑,阿不思也彎了嘴角,反正夜色下沒人能看到他泛紅的臉色。而更後面的ABΩ發出誇張的噓聲。
“那麽,就請大家幫我做個見證,幫我在現場找一個人。”
“誰呀?”
“在哪兒?”
“噓……”蓋勒特賣關子一般,用右手掌最末的指節卡住手機,伸出食指豎在撅起的嘴唇正中間,“等我的,更新。”
他劃亮屏幕,拇指迅速操作幾下。觀衆們會意,紛紛低頭下滑更新ins。阿不思混在其中,左顧右盼,不知所措,一時間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而身邊和朋友一起來看演出的學生們都開始交頭接耳。
“幫我找到他!”蓋勒特高舉起手機,直指天頂。
“噢!”一陣喧嚣。
阿不思站得遠,只模模糊糊看到那屏幕上似是一片藍,中下部依稀有個人形輪廓……
然而他沒有機會細細看清了,因為許多手機閃光燈亮起來,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突然,光束集中到了他身上——
“在這裏!”人們歡呼着,然後自動地在阿不思和舞臺之間讓開一條空道。阿不思才遮了遮眼睛,發覺閃光燈已經體貼地從他正臉上移開,形成了左右兩道光帶,指示着這條通路。
“阿不思。”蓋勒特優雅地在高腳凳上坐下,右腿擱在凳子橫杠,左腿随意一挂,他朝仍在狀況外的阿不思勾勾手指,眨動的眼裏閃着星光,“接下來是給你一個人的歌。”
木吉他弦蕩漾起來,幾只手友好地推推阿不思,鼓勵他向前走。人群好安靜,配合着聲響不大的擴音器,加之這首曲子的風格和往日死聖樂隊竭盡激昂完全不同,那麽柔美、那麽悠揚。
阿不思愣愣地,帆布鞋像踩在棉花上。人群早就模糊了,他突然感覺自己犯了耳鳴,好像話筒凄厲的尖銳鳴聲還在腦海深處回蕩。但是蓋勒特的歌聲又是如此真切,近得像從耳機裏流動出來,只私心為他一個人唱。
“快去快去,舞臺那邊有人當場表白啦!”
手拉着手、叽叽喳喳從格雷夫斯面前蹿過的女生們,襯得木木立成一堆、維紀保安一般的ABΩ衆人越加蠢頭蠢腦。格雷夫斯的鼻子像被難聞氣味刺激了似的誇張皺起。
“還杵着?走了!白給他加人氣嗎!”
說畢甩手離開。
“…To say goodbye is to die a little.”
一個就蓋勒特水準來說,遠稱不上華麗、但絕對深情的尾音。
“答應我,阿不思,和我在一起,永遠不要說再見。”蓋勒特沉靜地說。
阿不思已經恍恍然走到臺前了。他雙手捂住了口鼻,躲在手掌下大口呼吸着,完全無法組織語言,而眼前還不争氣地模糊了。人們也不催促,只輕輕晃動着星星似的光點,期待着臺下那位男主的回應。
半晌,阿不思顫抖着點了點頭。
“太棒了!”
“喔呼!”
掌聲、口哨聲此起彼伏,一點不亞于開場時火爆。
“親一個!親一個!”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大家突然開始整齊劃一地起哄。
阿不思聽到又羞又急,手也無暇遮住通紅的臉,只原地轉來轉去,徒勞地尋找馊主意的來源。
蓋勒特卻無比享受被期待的感覺。他捏着小麥克,自我膨脹:“要不要親?”
“要!”
“什麽時候親?”
“現在!”
“阿不思認為呢?”
“不管!”
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阿不思直想躲,但身後原本空空的過道此時已被填得水洩不通。
“這是民意,阿不思。”蓋勒特居高臨下,笑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他要跳嗎?”
“哦哦,快讓開!”
蓋勒特總想來點皮的,玩點大的。他向後退了兩步,突然蓄力往前一沖——
雖然被阿不思抱住、還有背後一群觀衆接着、但還是不得不去校醫院給右腿上了固定支架的蓋勒特事後不免後悔,在演出中途悄悄用力踩斷他割開又虛虛貼了膠布的電吉他連線後,應當注意到這斷線橫亘在了他要起跳的位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