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十三)~(二十四)
(二十三)
梅長蘇動了動肩膀,他聽見肌肉和骨骼的摩擦聲,咔咔作響,仿佛自己是一臺老舊的戰車,金屬和木質的部件相互傾軋,卯着勁磋磨,直到自己把自己壓垮。
天已經亮了,營地裏有嘈雜的聲響,熱熱鬧鬧的樣子,而藺晨的營帳依然寂靜無聲。燭火已經熄滅,留下醜陋的一坨燭淚攤在矮幾上,藺晨保持着昨夜的姿勢一動不動,沒有血色的臉消瘦而棱角分明,梅長蘇就注視着這張臉,從黑夜直到天明。
他發現,相較于藺晨常常等他醒來,他從未認真注視過藺晨的睡臉,此刻,閉目的藺晨和他腦海中的藺晨很不一樣。他一直覺得藺晨是快樂、潇灑、輕盈的,他有一切資本用來玩世不恭,只有遇到他感興趣的事情,才會偶爾變得專注。但是此刻的藺晨蒼白而消瘦,攢着的眉頭裏仿佛有許多顧慮和心事。
梅長蘇伸出手,輕柔而小心地撫了撫藺晨的指尖。
這一整夜,他思緒萬千。有那麽幾下,他心想,可能自己死掉了,藺晨會少操很多心,過的更快樂。但是那只鑽進了藺晨身體裏的蠱蟲總在他的眼前打轉,蒙摯說過,那只蠱蟲能救他的命。
如果他的能活下來,他不再有責任的羁絆,不再管朝堂的風雲,他給了大梁一個好皇帝,這就足夠了。而他剩下的所有時間,都想要跟藺晨在一起。他想和藺晨一起游湖泛舟,買一條大船順沱江而下,打着江左盟的旗子,一定沒有人敢打擾他們,他們慢慢的漂,一點兒都不用着急,白天吹着風垂釣,這種事兒飛流最在行,他可以盯着魚漂整整一天,他和藺晨就坐在甲板上喝喝茶、看看書。等到了小靈峽,十天半月、一個月兩個月,也要把佛光等來,好好還個願。再啓程時,就折向南,帶着飛流去鳳栖溝,不知道飛流和猴子相比,誰會更像猴子。這一路還要去拜訪些老友,只談風月。
最後,他們會先回琅琊閣,少閣主總不能太浪蕩了,至于他這個江左盟的宗主,哎呀,反正他養了黎綱甄平他們這麽多年,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讓他們頂缸嗎?
他會跟藺晨在一起,藺晨想去哪裏,他們就去哪裏。
梅長蘇想着藺晨說起出去玩兒時眉飛色舞的樣子,輕輕的笑出了聲。
他有些忘形了,等笑完,睡在矮榻上的藺晨已經睜開了眼睛,眼中很清明,看着他。
(二十四)
此時此刻,梅長蘇的感覺很奇妙。
他還記得每一次自己從近乎昏迷的沉眠中醒來,如果能見到藺晨似笑非笑的臉,就能覺得很安心,很快樂,那麽藺晨看到自己,也會有相似的快樂嗎?
梅長蘇的臉上還留着上一秒胡思亂想時的笑意,于是他索性繼續笑了起來。他想,無論如何,藺晨總是更喜歡看他笑着的樣子。
“你醒了?”梅長蘇問,他抻直了腿,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想去倒茶給藺晨,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準備熱茶,前一夜的茶水,現在肯定冷透了。梅長蘇有些無措地說:“我忘記給你準備熱茶了,你等着,我去找人……”
“你來幹什麽?”藺晨淡淡地問。
梅長蘇以為自己會因為藺晨的冷淡而難受,但實際上一點兒都沒有,想到自己将要對藺晨做的表白,他發現自己迅速的冷靜下來。這裏面頗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想到最壞的可能不過是在十數天內死掉,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昨天來時,只是想看看你,但是今天,我有些問題想問你,有些話想對你說。”梅長蘇微笑着回答。
藺晨慢慢從矮榻上坐了起來,他現在起床時不敢動作太猛,會帶來強烈的暈眩,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他指着榻上對梅長蘇說:“你呆在這裏,我們今天把話說清楚也好。”
說完,藺晨不等梅長蘇說話,就快步走出了營帳,等再回來的時候,他帶來了熱騰騰的米粥和白面馍馍,身後還跟着個小尾巴,端着巨大的火盆。
飛流氣哼哼地把沉重而巨大的火盆重重地放在了梅長蘇的面前,一屁股坐到梅長蘇身邊抓住他的一角,憤怒地噴出幾個詞:“騙人!你們兩個都是!”
梅長蘇無奈地看了藺晨一眼。你怎麽把飛流帶來了?
藺晨瞟回梅長蘇一眼,又向飛流的方向掃了掃。這孩子滿世界找你,被我碰上了,就拽着我不放。
梅長蘇在接收到藺晨的眼神的時候,了然地笑了。
無論這些天發生了什麽,無論藺晨做什麽樣的決定,無論他将活着還是死去,他們之間的默契,就是這樣的鮮明。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一定會完結,可能今天晚上就會寫完發出來。
這個故事最開始只是小小的梗,想着給梅長蘇一條活路,讓我藺蘇CP幸福美滿,結果沒想到自己嚼了一嘴玻璃渣,直到現在都沒甜起來。
而且嚴重超字數了,本來只想萬字內結束的,現在翻番了。
當然最後一定會甜甜噠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