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沉默或共謀
‘對于科研, 我始終存有信心。’盛喜蓉回味着這句話。可同時，她又憶起安楓站在客廳的飄窗前曾經低聲呢喃過的另一句話
‘命運的齒輪轉動了，就不會停止。’
安楓她...不會回來了。
作為‘新人類計劃’的主導者, 許寶臣需要不斷地擴大實驗對象，最初是男性死囚, 後來他看上了身體更健康的普通男性, ...最後是女性。
安楓是失敗的實驗體, 卻也是最靠近成功的一個，她自願為科研獻身, 甚至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也在毫無怨言地配合着許寶臣的實驗。
可她不願意其它人, 無論是男性死囚還是走投無路的女性，在對事實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許寶臣強迫或誘導進而成為實驗對象。
‘新人類計劃’本應是人類科技對這個異變的世界發出的反抗的聲音, 可如今因為某些人的急功近利和不折手段, 傷害的...其實是人類同胞。
人類的利益至高無上, 可個體更應該得到充分的尊重與保護。
而安楓...其實也只是人類中的一員, 她今年才30歲。
葉開按下暫停鍵, 安楓的聲音戛然而止,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盛喜蓉垂着頭，良久，低聲問道：“安楓是已經不在了嗎？”
葉開沒有回答。
盛喜蓉驀地擡眸看他, 又問：“你知道周月娥嗎？”
“知道。”
葉開不僅知道周月娥，當初, 還是他親自将這個女人帶入的卡列林市，讓她有機會和安楓母女團圓。
“她為什麽要監視自己的女兒，她不愛安楓嗎？”盛喜蓉語氣滞澀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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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楓是周月娥唯一的女兒，在她八歲那年, 父親離世，母親獨自撫養她長大。
這很不容易，因為周月娥是一個各方面都十分普通的女人，她相貌一般，不擅交際，更重要的是她文化程度很低。可同時，她又是一個十分勤勞、并且很能吃苦的女人。
在幼時的安楓眼中，母親就是家庭的象征。
周月娥知識水平不高，在安楓的成長過程中，如果單論文化教育這塊，在安楓上小學五年級時，她就沒辦法參與了。
但她還是成功地培養出一個高級知識分子的孩子。
如果沒有她，安楓不會讀博，不會踏入科研的道路，不會在26歲那年斬獲國際神經生物學大獎。
一切都開始好轉。
周月娥雖然堅強，在獨自撫養安楓的這麽多年中從來沒叫過苦說過累，但她心中其實是渴望有一個依靠的。
安楓了解母親，也心疼她。因此在斬獲國際大獎，得到人生中第一筆大的獎金後，她用這個錢給母親買了一套房子。
周月娥在喪夫多年後，終于迎來了第二個可以依靠的人，她開始認同...女兒其實也是有能力照顧她、保護好她的。
母女倆都很高興。
可很快，兩人長達二十六年的母女情遭遇了重大危機。
周月娥準備再婚，對方是一個比她小三歲的男人，離過兩次婚，和第一任妻子有一位和安楓同歲的兒子，兒子跟着母親，和第二任妻子有一個七歲的女兒，離婚後，女兒歸他
安楓不同意。她調查過那個男人，發覺他人品不行。
為此，周月娥和安楓起了不止一次的争執。
安楓性情堅韌，行事亦十分果決，在她看來，那個男人并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而她如今工作穩定，事業有所小成，身體健康又不缺錢，母親完全可以依靠她，而她也有能力照顧好母親。
安楓帶走了家中的戶口簿和母親的身份證，并且讓母親到自己工作的城市生活，她承諾會照顧好她，讓她過上惬意幸福的退休生活。
周月娥沒有同意。她離開安楓，在家鄉和那個男人以夫妻名義生活在一起，并且共同撫養男人七歲的女兒。他們似乎才是真正的家人，而安楓是被排除在那個家庭之外的陌生人。
其實不到半年安楓就後悔了，她決定不在幹涉母親再婚的決定。她準備将身份證和戶口簿還給母親，在此之前，她主動邀請母親和那個男人到她工作的城市旅游一周，她會挪出時間招待他們。
男人不知道是因為記恨安楓的緣故還是要工作調不開時間，沒有同意。
周月娥只得獨自一人上路。那一天，正是星球有記載最先發現異變的時間，周月娥...出了事。
而安楓因為是極其優秀的科研工作者，所在城市政治、軍丨事力量又十分強悍，因此，在度過最黑暗的一天後，她被及時趕來的士兵接送到避難中心加以保護。
在安全地度過異變後最混亂的時期，世界格局已然大變，安楓所在的城市和隔壁城市合并成為卡列林市。
安楓開始尋找母親的下落。但她并非什麽重量級的大人物，卡列林市又處于發展初期，不可能浪費軍力替她尋找周月娥。她只得花錢找雇傭兵辦事，但一直沒有什麽
峁
葉開是在卡列林市成立半年後帶領名下的一個小型基地并入的卡列林市，科研所對于進化者有着極高的研究熱情，而葉開作為進化者早在還未加入卡列林市前就已聲名遠播，因此，加入卡列林市後他就成了許寶臣一群人的重點研究對象。
他并不是一個難搞的人，初期對于許寶臣等人的科研工作還算配合，自然也認識了安楓。
安楓拜托他幫忙尋找周月娥的下落，他答應了。
大概兩個月後，葉開找到周月娥，他将人帶回卡列林市，交給安楓。
時隔兩百多天，母女二人終于團聚。
但那時，...周月娥已經恨上了安楓。
異變初期人類大量死亡，而流落在外的女性，即便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周月娥經歷了很多慘絕人寰的事情，在她看來，如果不是因為安楓，她不會離開熟悉的家鄉踏入前往陌生城市的路途。
如果不是因為安楓，在異變發生時，她會待在一個有家人、有朋友并且更加安全的地方。
安楓一直強調自己已經長大有能力照顧她、保護她，可偏偏正是因為安楓的緣故，她才會離開那個能夠真正照顧她、保護她的男人。
她發洩般将所遭遇的一切苦難化作強烈的恨意宣洩在安楓身上。
安楓...沒有等來想象中的母女團聚，她被周月娥拉扯着一道墜入黑暗的深淵。
到如今，已經沒有人能夠說清當初安楓作為許寶臣的實驗對象，是單純地出自為科研獻身的考量...還是...也有周月娥的緣故。
但事實是，到了後期，......周月娥确實在為許寶臣做事。
“這就是她恨安楓的原因嗎？”
盛喜蓉呢喃道：“她認為安楓沒有能力保護她，是安楓害了她？”
“她不愛安楓。”
盛喜蓉眸中升起一層淺淺的霧氣，她似乎有些生氣，恨恨地說道：“即便她呆在熟悉且自認為安全的老家，即便那個男人在她身邊，在那種特殊時期她也有很大可能出事不是嗎？她的心理已經出現了問題，在将她接到卡列林市後就應該立即讓心理醫生介入治療。”
“安楓有帶她去看心理醫生。”葉開語氣平淡地說道，垂眸看向盛喜蓉，“至于你說的那個男人...”
盛喜蓉心中一動。
“他其實就在周月娥身邊，他送周月娥到車站，異變發生時，周月娥也并沒有
離開她的家鄉。她遭遇的一切苦難并非來自安楓，有很多其實是來自于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其實非常普通，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而且确實如安楓所言，他是一個人品低劣的小人，不僅沒能保護周月娥，甚至為了求生将周月娥出賣給其它人。
在那段時間，周月娥承擔了多種角色，或許還涉及替一群人烹煮死丨屍。
葉開至今為止對周月娥最深的印象，是在找到她時，她正被一群人讨伐，因為他們認定她涉嫌謀殺。
被殺的人是她的丈夫。
這才是事實的真相。
盛喜蓉垂下頭去，半響，她低聲問：“那安楓知道嗎？”
“知道。”
母女二人都清楚事實到底如何，可周月娥的心理确實出了問題。而安楓...她知道一切，卻仍舊對周月娥神經質的怨恨、遷怒全盤接受。
盛喜蓉眸中的霧氣愈發濃重，她低着頭，半響沒有言語。
葉開看她臉色不好，說道：“你坐一下，我去給你倒水。”
他起身離開。
盛喜蓉緩緩擡眸，前方視頻暫停，屏幕上留下的最後一副畫面是安楓蒼白而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她目光死寂的盯着鏡頭，又似乎在隔着時光與盛喜蓉對視。
安楓她...其實一直以來最想保護的人就是周月娥。
她愛科研，也愛她的母親。
盛喜蓉哭了出來，她不能繼續看下去了，她拿起遙控器，試圖關掉視頻，可不知道碰到了什麽鍵，屏幕上安楓的畫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分為四個小窗口的...時實監控畫面。
對面牆壁上的并非是智能電視，而是監控液晶顯示器。
盛喜蓉在監控畫面中...看到了她如今所住的公寓。公寓面積不大，四個攝像頭将除去衛生間之外任意一角全部囊括在監控畫面中，其中有一個甚至是正對着她的床頭。
一瞬間，寒意從心底升起順着脊椎骨竄至頭皮，盛喜蓉驚恐到頭皮發麻。她僵硬地轉過頭去，正好...對上葉開的目光。
葉開站在廚房島臺後，因為在家，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針織衫，他手中端着一個雪白的陶瓷水杯，目光幽深而專注地看着盛喜蓉。
盛喜蓉心中一緊，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
葉開卻端着水杯款步朝她走來。
盛喜蓉匆忙間拿起放在茶幾
上的小包想要離開。
“我還有事，先離開了。”她語速極快地說道，略略低頭，大步朝玄關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為什麽，她感到一種巨大的壓力和看不清的黑影正兜頭朝她壓來，她感到害怕...
突然，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是葉開将水杯放在島臺上的聲音。
随後，他的聲音從盛喜蓉背後傳了過來。
“你要去哪？”
盛喜蓉腳步一頓，她張了張嘴，低聲道：“回家。”
事情已經交代清楚，這裏沒有她的事了，她現在就要回去，她要回去...
“你是不是忘了，我買了你8個小時的工作時間。”葉開的話點到而止。
盛喜蓉聞言一愣，少頃，她緩緩轉過身去，再一次對上葉開的目光。
葉開面色如常，看了盛喜蓉一眼，伸出兩個指頭輕輕敲了下島臺桌面，說道：“你臉色不好，喝點水休息一下，這裏面我加了營養液，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說罷，他離開島臺朝客廳走去，似乎是要将液晶監控顯示器關掉。
盛喜蓉看着他若無其事的身影，質問道：“你監視我？”
葉開關掉了監控顯示器，他轉頭看向盛喜蓉，将手中的遙控器丢在沙發上，淡淡道：“是。”
“為什麽要這樣做？！”
盛喜蓉沉聲問道，最初的驚恐過後，她感到了強烈的憤怒。
可葉開卻冷靜的吓人。隔着一段距離，他目光幽靜地看着她，嘴角輕勾，似乎輕笑了一聲，“你問我為什麽？
盛喜蓉擡眸，等着他的答案。
葉開的目光逐漸帶上深意，他睨着盛喜蓉，語氣平淡卻又帶着一絲輕蔑地說道：“我不裝監控，怎麽知道你什麽時候又會帶別的男人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周一快樂，就...人物角色随意辱罵，只要不罵作者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