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混蛋
淩晨六點, 天光晦暗。卡列林市主城門升起，數十輛軍用越野車率先出發，其後跟着約莫五十來輛重型裝甲車。車輛在穿越一片廣闊的水泥地帶後, 沒有進入高速公路而是分隊散開，朝着野外駛去。
眼前是漫無邊際的綠意, 荒廢的田野、山坡, 林木, 間歇還有無人踏足的鄉野土路出現。
沒有生命的東西，對異變是免疫的。
異變至今, 星球上的地質地貌并沒有太大改變，眼前那些廢棄的房屋、道路, 無人踏足的荒地不過是朝着它們原本最自然的狀态發展。
這裏依舊是卡列林市的隔離帶。
和城內主城區、一區至七區的劃分類似，城外的隔離帶也分了等級, 這片不規則的環形地帶以卡列林市邊緣巨大的澆築圍牆為環線, 每向外推五公裏為一環。如今踏入異變後的第四年, 隔離帶已經推至第四環。
隔離帶仍舊是卡列林市劃分的控制範圍, 被定性為安全地帶, 其中設置無數機器人哨點, 并且配備遠程超聲波防禦告警裝置，數臺無人機全天候巡邏監控。
可即便如此，這裏仍舊需要武裝部派遣軍隊定期進行深入細致的摸排檢查, 及時消除安全隐患。
而在确認安全性的隔離帶的包圍下，...是固若金湯的卡列林市。
無數人在卡列林市成立後就再沒走出這座城市, 他們也不願意離開。
卡列林市就是安全的代名詞。
傍晚時分，一陣陣馬達轟鳴聲打破野外的靜谧
葉開從車上一躍而下，一腳踢碎擋道的雜物，面無表情地四下一掃, 朝着前方的機器人哨點走去。
身後，無數着迷彩服的士兵陸續從不同的車上下來，配合娴熟地朝四周分散開。
範晔和老三、衛海等人也在此次執勤的隊伍名單中，但他們都默契地沒有和葉開坐同一輛車。沒辦法，最近一段時間，他們誰都不敢招惹葉開。
範晔忙裏偷閑，在車身的遮掩下蹲着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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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走了過來，先踢了他一腳，問：“你小子檢查完了嗎就在這抽煙？”
“早把我那份檢查完了，這麽多天吃不飽穿不暖的，就逮着這一點空隙休息一下你還來逼逼叨叨。”
範晔一邊吐槽，一邊抽出一支煙遞了上去。
老三接過，蹲下身子也跟着抽了起來。
範晔面色有些憂慮，問道：“老三，你說葉開最近這狀态是不是和——”
老三瞥了他一眼，他及時打住。
老三：“你別說是因為他前女友，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這些小事？”
範晔不滿道：“這是人生大事好嗎？我們一群人中就你一個人老婆孩子熱炕頭，你別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再說......”
他聲音小了下來，湊近老三道：“除了盛喜蓉，還有誰能将他招惹成這樣？”
老三‘啧’了一聲，用一種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範晔，說：“我們能談點正事不？”
老三口中的正事其實和這次對隔離帶的定期摸排檢查有關。
這次，內閣有意再将隔離帶往外推五公裏，但葉開沒答應，咬死只對現有隔離帶進行摸排檢查，不會再擴大隔離帶的範圍。
經調查，無論是高斐還是桑明都是異變前真實存在的人類，因此，即便有裝甲車內黑匣子保存的視頻資料，但科研所仍未貿然将那人定性為新型智慧生物。
畢竟雖無先例，但那人的形态變化也有可能是人類進化後的特殊能力。
但葉開不這麽認為，他堅定那人是新型智慧生物，不是人類。
‘今天是盛喜蓉生日，替我祝她生日快樂。高斐。’
這條短信的署名是高斐，而後面照片中的主角之一是桑明。高斐、桑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而如今，他們又成了同一個人。
當初安楓的推測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和異變的動物相比，新型高智慧生物危險性更高，更重要的是目前對它們的研究完全空白。智慧程度、對人類的攻擊性、數量全都一無所知。
未知是可怕的。
在這種情況下，設置在隔離帶的機器人哨點、超聲波裝置、無人機的優勢不在明顯。想要保證隔離帶真正的安全性而不是一份簡單的安全報告必定需要耗費更大的人力物力。
因此，內閣想要将隔離帶的範圍繼續擴大，推至五環，葉開自然不同意。
這幾年，隔離帶從一環推至四環的工作一直是在葉開的領導下進行，這項工作涉及的細節多，內容繁瑣，任務重，而且這事不是一次性就能做好，畢竟隔離帶後期需要定期摸排檢查，不間斷地确保其安全性，是一個沒辦法撂下的攤子。
最重要的是，一旦出了任何差錯，攻擊者成功越過隔離帶，那這必定是要算在你頭上，記過降級什麽的一砸一個準。
這和外出收集物資，一次性根據收集的物資獲取相應獎勵
煌，是個苦活，輕易沒人敢接這個爛攤子。
上級的命令已經下達，但葉開發話了，将四環隔離帶檢查完就回城。
這是公然違抗命令。
範晔被老三點醒，回過味來，“咱們現在已經在四環隔離帶了，如果不繼續，那是不是...該回去了？“
老三：“回去葉開這小子就得挨批，挨批都是輕的，要我——”
“回去不好嗎？”一道男聲從頭頂落下，驟然打斷老三的話。
老三‘诶’了一聲。
葉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正斜靠着車身低頭點煙，煙點燃，他抽了一口，垂眸看向老三，臉上一副沉郁之色，冷冰冰的，但說的話還算有人情味。
“不早鬧着要回家陪老婆嗎？我讓你早回去你還不高興了？”
他淡淡道。
老三：“只要我人還活着，陪老婆什麽時候不能陪啊。”
“要是繼續擴張隔離帶，就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命回去見你老婆了。”葉開的話有些難聽。
老三神色一斂，他年紀大，不像範晔、衛海這幾個愣頭青，當即問道：“葉開，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部消息，給我們說說。”
卡列林市是南半球規模最大的城市，但和異變前相比，各方面的綜合能力其實連個小型城市都比不上。
如今局勢平穩，眼看着臨時收容所中的人不斷增多，內閣自然有了新的想法。隔離帶不僅是打算推到五環，如果不出意外，會在近期不斷地朝外推，推到一定的距離自然就和臨近的已然荒廢的城市接軌。
到時，自然是順勢向荒廢的城市注入新的活力。
只是在葉開看來，這種設想很美好，真正實施起來，幾乎是不可能。
老三聽了，眉頭緊跟着皺了起來，“現在也才第四個年頭，就算有想法也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貪呗。”範晔抖了抖手上的煙灰，說道：“這日子一旦好起來，是個正常人就會想要更好，最好是能回到以前那樣。”
以前那樣...
葉開在某一瞬間想到盛喜蓉，不過很快，他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卡列林市
自從無意間幫了畫家一把後，盛喜蓉的日子就開始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她首先交了
朋友，凱瑟琳和畫家。
其次，畫家為了報答她，多給了她3000信用點，加上她作為模特賺取的2000信用點，一共是5000。要知道，她這段時間在伊甸園上沒日沒夜地陪聊，嗓子都聊啞了，總共也才賺了350信用點。
畫家很大方。
而再加上之前從葉開司機那獲取的2000信用點，離歐文斯給她規定的一年的營業額1萬信用點，便只差2700了。
盛喜蓉松了口氣，可同時，她又對自己松懈下來的心态感到懊惱。這種慶幸的心态似乎在某種程度反應了她即将被伊甸園的堕落吞噬，徹徹底底地習慣并且融入其中。
可這是錯誤的。
即便迫于無奈必須遵從伊甸園的管制，她也永遠要用審判的目光看待它的存在...
只是人不能一直緊繃着，她需要放松。所以作為模特的工作一結束，盛喜蓉便暫停了伊甸園上陪聊的工作。這項工作雖然沒有實質的危險，但她很難受，有時候...甚至會有點惡心。
她給自己放了一段時間的假。
在空閑的時間裏，她按照和畫家的約定一同前往室內靶場練槍。
畫家很有錢，去的是主城區收費高昂的一家練槍館。只是盛喜蓉比較摳，她想着反正畫家會給錢，就沒有在外面買耳罩和眼鏡，而是租的靶場的。結果就是靶場的耳罩不是高級貨，室內練槍的聲音又比室外大，半天下來震的她耳朵疼，簡直像是受刑。
見周圍的人陸續離開，房間裏沒有人在射擊，盛喜蓉便将耳罩摘了下來。
畫家收槍後也摘下耳罩準備離開，他轉向盛喜蓉，說道：“室內練槍聲音大，耳罩和眼鏡還是用自己的比較好，這樣吧，明天我給你帶一套——”
畫家沒能繼續說下去，他發現...盛喜蓉并沒有在看他。
他們所在的小型練槍室臨近走道的那面牆是采取的防彈玻璃隔斷牆，完全透明，工作人員方便查看室內的情況，以便發生危險時及時阻止。
而現在一行三人正站在走道，透過玻璃看着他們。
不，準确說...是看着盛喜蓉。
...
防彈玻璃牆外，葉開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地看着屋內的兩個人。
他身邊是何妍和範晔。
盛喜蓉捏着耳罩的手一緊，...她對上葉開凝視的目光。他一直沒有轉開視線
但眼神疏離，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
即便過去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在這一瞬間，盛喜蓉仍舊毫無預兆地再一次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還有那些照片。
照片的尺度很大，...是她和桑明。
盛喜蓉想到這，一顆心提了起來，她突然就有些難受，在葉開的沉默注視下，二十多天前的那種黏稠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似乎又再次襲來。
她覺得眼眶有點濕，重重地呼吸着...
“從第一次握槍到現在也快三年了，三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來這種盈利性質的槍館，我之前都在——”隔斷牆外，範晔說着話，察覺身旁的人停了下來，便朝他們看去，“你們怎麽不走了？”
沒有人回應他。
他覺得奇怪，順着葉開和何妍的視線看去，見到了盛喜蓉。
因為桑明的事，範晔其實對盛喜蓉已經沒有太大的好感，但這段時間葉開罕見的情緒變化明顯是因為她而起，他是一個成年人，私下琢磨了一番後，也就決定放下對她的偏見。
他不清楚這兩人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以為只是普通的鬧矛盾，這時便想着當個好人主動給兩人一個臺階下。
他對着房間裏的盛喜蓉友好地揮了揮手，又貌似随意地對着身邊人說：“唉，這裏面有熟人，要不然我們就在這間房練吧。”
盛喜蓉聽不到外面的談話聲，在範晔朝她揮手時，她垂下了眼睛。
畫家發現...盛喜蓉眼眸裏凝聚着一層水霧，她盯着地面，似乎下一瞬，那層薄薄的水霧便要凝聚成實質的淚珠落下來。
“我們走吧。”
他輕聲說。
盛喜蓉低低應了聲，練槍的時間結束，她是要出去了。而且葉開在外面，因為安楓的囑托，她本來就有意找他，現在自然不能錯過機會。
她走出房間，看向站在防彈玻璃隔斷牆旁的葉開。
範晔本來想和盛喜蓉打招呼，但她明顯是和身旁那個男人一起出來的，聯想到她現在的工作和前科，他話音一頓，也就沒有再主動示好。
葉開沉郁冷淡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盛喜蓉身上。
盛喜蓉沒有注意到範晔的異樣，她壓住心中的難受和不适，主動朝對面的三人走去。可突然，她腳步一頓，雙眸圓睜，不可置信地越過葉開的肩膀，看着對面正朝這邊走
吹惱砸狻
趙意身邊還跟着其它男人，有的盛喜蓉認識，比如老三、衛海、許又凡，有的則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範晔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和何妍一道回身看去，對着一群人招手，罵罵咧咧道：“你們怎麽現在才來，我以為你們早到了。”
有人回：“你也不看看你找的什麽地方，槍館多沒意思。”
範晔：“這地不是我找的......”
他們還說了什麽，盛喜蓉已經沒在聽了。
她看見葉開漠然地轉過身朝那群人看去，忽然間就憤怒起來。是，那些照片是很惡心，他們完了！但這不代表他還可以繼續和趙意來往。
憑什麽，憑什麽就只有她無緣無故被人罵婊丨子 ！
“葉開。”盛喜蓉憤怒地高聲叫道，大步沖了上去。
所有人都朝她看來。
但這一刻，在盛喜蓉眼中只有那個雙手插兜，身形散漫的男人。酸澀、郁結、憤怒，所有的情緒一股腦湧了上來，她伸手用力一推葉開肩膀，怒聲呵道：“葉開，你什麽意思？你還和他做朋友。”
她仰頭看着葉開，眼裏聚滿了淚，明明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卻硬是強行忍住，只是表情發狠地問道：“你還和他來往，那我算什麽？！”
“我知道我們完了。”
盛喜蓉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伸手一指遠處的趙意，“可他呢，你對頭上戴綠就一點不在意嗎？你們男人的感情可真好！我都要被你感動了。”
趙意停下腳步，他看着前方發瘋的盛喜蓉，眉頭一皺，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其它人再不敢作聲，一會看盛喜蓉一會看趙意，可最終目光卻全數落在葉開身上。
葉開聞言看向盛喜蓉，疏離淡漠的面具不在，眼神發狠，臉色也有些陰沉。
“盛喜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盛喜蓉聲音低了下來，但仍舊發沉。
她難過地垂下頭去。
葉開猝然看向身後那群人，比千年寒冰還要冷的目光從一行人身上緩緩掃過。
衆人一時間都不敢動彈分毫，只有臉色難看的老三站了出來，緩了片刻，他說道：“趙意是我叫來的。”
葉開和趙意之間出了問題，這事老三早看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