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消失
盛喜蓉一路上都在回想凱瑟琳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被人整了。
她的臉沉了下來, 一路上，厚厚的一本《卡列林市法律》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脖頸上挂着的工牌雖然可以讓她免于遭受騷擾，但無法阻止旁人用目光打量她。只她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去在意這些對她而言并沒有實質殺傷力的目光了。
公交車到站, 盛喜蓉将書放進帆布包，快速下車。下車後, 她第一時間給歐文斯打了電話, 故意在沒有任何寒暄的情況下直接了當地質問他當初是誰向他示意, 将她的信用點數标記為超高額的30萬。
她順勢扔出心中幾個可疑的人選，孟青、安東尼、何妍、趙意...甚至是葉開。
但歐文斯是個十分老練的人, 沒有上她的當，對于她提及的幾個人, 他直接略過不提。反是開始詢問她工作的進展，并且再一次警示她第一個工作的重要性, 畢竟在伊甸園的平臺上好評率是一個很重要的參考數據。
盛喜蓉氣的臉色發青, 任誰身上平白無故背了一身債, 心情都不會好。而且, 她很不喜歡歐文斯指導她工作時那種倨傲的語氣。
她挂斷了電話。
盛喜蓉在路邊冷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見和畫家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才開始朝着目的地奔跑。她沒有遲到。畫家聽見門鈴開門時，看見的是氣喘籲籲的她。
“不好意思，路上有點事耽擱了。”
“沒關系, 你沒有遲到。”
畫家側身讓她進屋。
盛喜蓉先探頭巡視一圈畫室，見屋內只畫家一人, 才走了進去。
“先休息一下。”畫家禮貌地說着，低頭在速寫本上勾勒着什麽。
盛喜蓉趁這個機會打量四周。
下午2點，陽光透過玻璃打進室內，落在屋內色彩各異的布料上, 營造出一種舒适自然的感覺。而在不被陽光照射的區域，她看見了幾副女性油畫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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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的女性神态姿勢各異，各有美感。有的是最近半年內畫成的，油畫還沒幹透，有的則畫成有一段時間了。
比如凱瑟琳的畫像。
盛喜蓉仰頭看着油畫中貼着窗戶朝外窺探的女人。
畫家走了過來，在她身後說道：“這是我的早期作品，論作品的整體呈現沒有現在好，按理應該放進儲藏間，但我很喜歡，所以就一直挂在這了。”
盛喜蓉轉身，
“她是我同事。”
“她們都是你的同事，這是同一系列的畫作，我稱為‘伊甸園的女人’。”
畫家語氣平淡地說道，看向盛喜蓉，臉上呈現出一種有些怪異的神情，“你也将會是其中的一員。”
盛喜蓉晃了晃自己的工牌，說：“我已經是其中的一員了。”
而且她很有可能是目前為止伊甸園中被标記信用點數最高的員工。
畫家聞言，又安靜地看了她一會，說道：“你和凱瑟琳很像。”
盛喜蓉蹙眉，她不認為她和凱瑟琳有任何的相似之處，不過他說的很有可能是兩年前的凱瑟琳。
那時，或許兩個人是有一些相似之處吧。
畫家沒有給盛喜蓉多餘的休息時間，見時針指向下午2點，他将手中的速寫本遞了上去，上面用線條簡單勾勒出一個女人躺着的姿勢...
經過詳細的講解，盛喜蓉在更衣室将衣服脫丨光，裹着一層輕柔的靛藍色紗布出來。她按照之前演練過的姿勢躺好，紗布巧妙地遮住她的重點部位。不過這仍舊不符合畫家的預期，他上前半跪在沙發前，親自調整紗布的位置甚至是輕輕搓揉着紗布，讓布料上形成他想要的褶紋。
他是一位專業的畫家，在這個過程中也沒有占盛喜蓉的便宜，可她還是立即警惕起來。
這時，畫家突然擡起頭來。
“我知道你了帶槍。”
盛喜蓉抿唇，她不僅帶了槍，現在手指甚至已經搭在了扳機上，只是借着沙發上各種布料的遮掩沒有暴露出來。她有緊張。
畫家卻低下頭去，繼續調整紗布的褶紋。
“所以我說你和凱瑟琳很像，她當年也帶了槍，而且因為我不小心碰了她，她甚至用槍指着我的腦袋。不過她現在已經不這樣了，她堕落了。”
“如果你認為她現在的狀态可以稱為堕落，那整個卡列林市就是一座堕落的城市。”盛喜蓉語氣生硬地說道。
但和女表子相比，堕落的難聽程度似乎又要低一點。
“那好吧，我換一個詞，破碎，你覺得用這個詞來形容她如何？”
“我不知道，我和凱瑟琳還不熟。”
“理解，我在伊甸園頁面上看過你的資料，你是新來的。”
盛喜蓉默默地轉過頭去，她是來當模特的，不想和畫家聊天。
畫家站起身來
盛喜蓉以為他一切已經調整妥當，哪知他卻是輕輕皺眉，垂眸打量良久，說道：“重新調整一下姿勢吧，身上的紗布不要了，你趴在沙發上，這樣可以嗎？”
盛喜蓉沉默，過了會，她深深吸氣，有些生氣地說道：“身上的紗布都不要，那就是全丨裸了。”
“但你是趴着的，你可以想象這樣的姿勢呈現出的畫面會是什麽樣，在我看來，并不會太暴丨露。”
因為這人沒有按照合同上的規定來，臨時要求盛喜蓉調整姿勢，她略有些惱怒，直接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價格可以商量。”畫家柔聲說道。
盛喜蓉沉默，她一時間...想到了很多，葉開、趙意、桑明，以及她帶着淺淺淤青的臉。在葉開将手機摔在她臉上的那一刻，他們就完了。她現在需要考慮的是那30萬信用點的事。
“2000信用點。”
她仰頭看向畫家，因為緊張面部有些緊繃。
果然，畫家眉頭皺了起來，“我需要考慮一下。”
盛喜蓉點頭。
畫家走開去打電話，盛喜蓉本想偷聽，奈何衣服脫丨光，身上只裹着一層紗布，不好随意走動，只得待在沙發上等着。
沒多久畫家走了過來，說道：“可以，現在你在個人後臺調整報價，我會點擊确認。”
盛喜蓉知道在卡列林市男性賺取信用點的方式是通過在交易所完成指定的任務賺取，但畫家看着只是一個普通人，普通人中即便是經驗豐富、身體素質良好的雇傭兵也不會随意揮霍2000信用點。
“你的信用點是從哪來的？”盛喜蓉問。
“我找男朋友要的。你也看見了，我是個文人，不會打打殺殺，雖然有一門手藝，但在這種特殊時期是沒有絲毫價值的。靠我自己的話，是賺不到太多信用點的。”
男朋友？
盛喜蓉看了眼畫家，了然地點點頭，哦了一聲。
男性內部消化，在卡列林市不算罕見。非要說什麽的話，那就是畫家的男朋友對他很大方，畢竟信用點比錢有更多的價值。
“如果我們這次配合的很好，你又有需求的話，我可以一直當你的模特。長期合作價格可以适當降低。”
面對出手大方的甲方，盛喜蓉開始主動争取更多的工作機會。
畫家搖頭
，“不需要，我不會重複畫同一個人。”
盛喜蓉便沒再厚着臉皮自我推銷。
畫家沒有轉開目光，他依舊盯着盛喜蓉，過了會，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知道嗎，這些都會成為歷史，你也會。”
“你是說你的畫作會留存很久供後人觀賞？”
“不是，我是說你，伊甸園中的女人。凱瑟琳不是堕落，她正在一步步腐爛，女性是脆弱的，現在是步入異變後的第四個年頭，男女比例懸殊，而再有10年，100年，女性會消亡。”
盛喜蓉被他語氣平淡的話語激起怒火，“你太小瞧女人了，我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再說即便忽略性別，人類也沒有這麽容易消亡。”
“不是人類，是你們。”畫家憐憫地看着盛喜蓉，篤定地說道：“你們很快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盛喜蓉被氣的不輕，但畫家已經換上一副專注的神情，沉入繪畫的世界中，她便也只得開始認真工作。
夜裏，盛喜蓉回到家時，時針已經指向晚上11點，她簡單洗漱一番上床睡覺，但往日幾乎沾床就睡的能力已經消失。
現在，她只要閉上眼，昨夜那些畫面就會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
‘拍這些好玩嗎？’
‘我要知道你有這種嗜好，我當年也拉着你拍啊。’
男人俯下身，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
手機朝她砸來，她側頭想躲，但還是被砸出了淤青。将屏幕按亮，男女交丨纏的畫面出現在眼前...
本已模糊的記憶再一次來襲，葉開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再一次變得清晰無比。
轉瞬，卻又是那名身形清瘦，舉止斯文的畫家憐憫而又篤定的話語。
‘你知道嗎？這些都會成為歷史，你也會。’
盛喜蓉猛地睜開眼！她從床上坐起，對面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淩晨3點。
公寓內燈光大亮。
她面無表情地盯着對面的時鐘，良久，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取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伊甸園APP開始接丨客。
一切都會成為歷史。
盛喜蓉果斷地點擊接受按鈕，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另一句話。
‘人類權利至高無上’
确認合同生效後，手機傳來‘嘟嘟’的鈴聲，盛喜蓉接通，
始和對面的人聊天...
...
深夜，客廳沒有開燈，男人坐在沙發上，對面電視屏幕冰冷的熒光打了過來，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臉色呈現出一瞬間的陰冷。
“你說我躺在哪？我當然躺在床上啊。”
“穿的什麽，你猜...”
女人發嗲的聲音透過屏幕傳來。
葉開舉起酒杯，杯中深紅色的液體輕輕晃動，他仰頭一飲而盡。
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在昏暗的室內透着暧昧旖旎的味道...
葉開鼻腔中不由自主地溢出一聲冷笑，臉上的神色已是徹底沉了下來。
盛喜蓉因為臉上有傷，沒有辦法立即展開約會服務，所以她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入了作息混亂的生活中。夜裏11點到淩晨3點、早上6點到7:30的時間段，伊甸園上語音、視頻聊天的需求旺盛，生意很好。
這項業務她開展的不錯，最多的一天會接30多單，賺的信用點也十分可觀。當然，這是在她忽略自己被标記了30萬信用點的情況下才會有的錯覺。
在賺取信用點上，盛喜蓉算不上是不折手段，畢竟和凱瑟琳比，她還嫩的很。只是她确實抛棄了虛僞的面子和尊嚴。
那段時間，她抽空去了一趟家居商場，把公寓的軟裝重新置換一新，床套也換了新的，一眼看去房間的整體色調不在壓抑。
她開始忘記在這間公寓發生的事情。
生活似乎步入正軌。直到某一天，盛喜蓉按照和安楓的約定打開電視準時收看《動物世界2.0》，在整整20分鐘的節目裏，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