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公寓主人
盛喜蓉第二次見到葉開是在他的家, 一套兩室小公寓，房屋老舊，但地段極好, 位于市中心, 出門便是醫院、地鐵、購物中心。
那時離他們第一次見面已有半年的時間。期間兩人通過手機聯系, 聯系的內容很簡單，葉開每月轉7000塊到她銀行卡上, 她收到錢後會短信回複一聲。
他們沒有私下見面，更沒有加好友聊天，彼此的關系十分生疏。但因為葉開說到做到, 每月定時轉錢從未拖欠，且逐步轉給她的是餘下的7萬塊。盛喜蓉算是賺了，因此對他印象很好。
...可也僅此而已。
那時, 是盛喜蓉從C市轉學到A市的第一個學期，寒假的某一天, 她的同桌餘姚要和暗戀的男生見面, 臨時把她叫上壯膽。
餘姚是她轉學到A市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她沒有拒絕。可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因為隔壁桑家的小兒子桑明回國過年了。
桑家盛家比鄰而居，桑明爺爺又是盛家生意上的貴人, 因此盛喜蓉的父母對桑家便多有巴結之意。
今天桑明母親在家中後院舉行燒烤派對，邀請了鄰居一家和生意上的好友小聚。盛喜蓉父母便将她打扮的像是一只讨喜的麋鹿, 還未過年卻是一身喜慶的紅衣, 除此外還明确地要求她要幫父母的忙，在大人面前表現的讨喜一點, 主動和同齡人社交。
桑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三十歲，小兒子桑明倒是和她同齡。
她和桑明自小便認識, 但因為她前十六年生活在C市，桑明初中便去了國外，因此兩人見面機會不多，彼此間并不熟悉。
對于父母的囑托，盛喜蓉感到很大的壓力。
她在前年曾經參加過一次同樣性質的聚會，也是在桑家，聚會上的同齡人和桑明一樣有着相同的成長背景，幾乎一大半都在國外讀書，小小年紀已經選修第二外語，彼此間很有話聊。
她不一樣。
她在C市出生長大，父母生意有起色時已經快小學畢業，之後也未立即搬到擁有更好教學資源的A市，仍舊在C市生活。
第一次參加聚會時，她初中畢業，考上C市一所重點高中，外語成績很好，但僅限于聽讀寫。她的口語不行，自然不能和已經選修第二外語的同齡人相比，加上她性格不算外向，所以，一整個下午加晚上...和其它歡歡喜喜聊天的同齡人相比，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次，她其實是準備參加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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岬模畢竟桑明母親人很好，他家的廚子手藝也十分不錯。可自從父母向她施加壓力，讓她主動社交和同齡人特別是桑明處好關系後，她就陷入了一種逃避的心态。
壓力太大，以至于在接到餘姚電話後，她果斷地選擇和餘姚會面而不去聚會。
午後，盛喜蓉和餘姚以及那名叫範晔的男生在奶茶店閑聊了足足一個小時。
主要是餘姚和範晔聊天，之後兩人準備轉換陣地。
盛喜蓉以為接下來是會去商場或者密室、電玩城之類的地方，可範晔卻帶着她們去了附近的一個小區。
小區裏有一套二室的小公寓，是範晔好友的家，他朋友父母去世沒有長輩約束，自己也時常不在家，便配了好幾把鑰匙給範晔他們，讓他們随時有個去處。
那個小公寓現如今已經被他們幾個年輕人改造成一個安樂窩，裏面有好幾臺高配置的電腦，還有投影儀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盛喜蓉不想去，她也不想餘姚去。
在她看來，公寓是一個太過私密的地方，貿然進入陌生的私密空間對女生而言并不安全。
但範晔是餘姚表哥的同學，餘姚又喜歡他，在确認過那個公寓還有其它人，其中也有女生後，餘姚便悄悄向盛喜蓉撒嬌，強行拽着她跟在範晔身後。
範晔沒有察覺到餘姚和盛喜蓉之間有些詭異的交流，他正興致勃勃地打電話，電話另一頭是一群人熱鬧的聲音，似乎在叫他回來的時候買些吃的提上去......
盛喜蓉心中放心不下，但範晔是餘姚暗戀對象，她又不能把懷疑和警惕明目張膽地擺在臉上，只好多了一個心眼在範晔打電話時豎起耳朵偷聽他和那些人的對話。
期間，她似乎...聽到了葉開的名字...
挂斷電話，範晔說公寓的存貨已經快敗光了，他要去超市買些零食和半成品的食物提上去。
三人便朝附近的超市走去。
路上，餘姚興高采烈地和範晔聊天。範晔似乎是第一次帶女孩子去那個公寓，也很激動，主動說道：“其實葉開名下還有一套大房子，頂樓洋房，帶露臺花園，那裏更寬敞，可以在露臺開派對。只是前段時間賣出去了，所以我們就把聚會的地點定到他現在住的小公寓。”
“不過現在的公寓雖然面積小，房齡也快二十年了，但地理位置好，就在市中心，我有時候在外面玩的太晚，宿舍樓關了
騎個自行車二十分鐘就能趕到公寓，特方便......”
範晔絮絮叨叨地說着。
盛喜蓉在确認他口中的葉開和每月給她卡裏轉錢的是同一個人後，對他的戒心就放下了大半。
她開始和範晔聊天，問他葉開為什麽要賣房子？
範晔給出了一個完全出乎盛喜蓉預料的答案，他神色微沉地說道：“因為他要錢買墓地。”
葉開的母親是一個漂亮、聰明并且十分溫柔的女人，家世很好，所在家族富了十幾代，人才輩出，家中金錢權勢都有。可就是這樣一個幾近完美的女人，卻看上了葉開的父親，一個典型的窮小子。
故事的走向十分俗氣。
葉開母親為愛私奔，和家人‘斷絕’了關系。
當然，關系其實斷絕的不夠徹底。葉母是家中的小女兒，上有哥哥姐姐，又有偏愛她的父母，即便是和家族不喜歡的男人成婚，年紀輕輕又不顧家人挽留搬到另一個遙遠的城市生活，家人也是時刻盼着她回來的。
當然...她也時常回娘家。
只是她看上的男人是不準進曹家家門的。
而在有了葉開後，葉母每次回娘家都會把兒子帶上。只是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惡趣味地把葉開打扮成小女生的模樣。
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葉開外公那邊的親戚都以為葉開是一個小姑娘，還是那種漂亮乖巧十分文靜的小姑娘。
這樣的誤會直到一天小葉開面不改色地撩起他粉紅色的小裙子，脫下褲子，露出他的小XX才暴露。
他是站着撒尿的！
由此可見，葉母和家人的關系其實很好。只是有一點，自從和葉開父親在一起後，她沒在用過家中一分錢，即便父母心疼女兒主動饋贈她也不曾接受。
葉開父親性子執拗，脾氣不算好，做事粗糙，生活中也不太講究。他是孤兒，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狐朋狗友很多，真心朋友也有幾個，但家人是沒有的。
他從沒想過要為了葉母主動和岳父一家搞好關系。很多時候，葉開甚至會覺得父親似乎忘了母親還有家人這件事。
故事最開始的走向十分俗氣，但後期...卻又有些許不同。
在富家女和窮小子私奔的故事中，窮小子要麽後期大富大貴變心，要麽久不得志，在日複一日的生活鎖事磋磨下夫妻感情變淡。
但葉開父母的故事走向卻和以上兩種情況不
。
葉父才華并不出衆，也不擅長人情世故，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或許是有點小聰明，人也還算堅韌。可他盡管鉚足了勁向上爬，在兒子八歲那年也順利開了一家小公司，但賺的錢也僅僅比普通人多一點。
葉開很多時候會覺得......如果讓母親去經營那家公司，或者讓母親出去工作，賺的錢一定比父親高。
葉母很聰明，腦子十分活泛，只是人有點懶，也有點嬌氣。她不喜歡上班，也從未上過一天班，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待在家中看書或者出門逛街。
在葉父攢夠錢一家人從小公寓搬到郊區的洋房後，家中打造了一整面牆的書架和一個單獨的衣帽間，書和衣服都是葉母的。
葉父大學沒畢業，沒有看書的習慣，生活中也過的十分粗糙，沒幾件衣服。
他和葉母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可盡管如此，他對這個女人的愛也從未變過，賺的錢除去房車這樣的必需品外，其它的幾乎全花在葉開母親身上。
他甚至不怎麽關心兒子，一有空就黏着葉母。
葉母比葉父小了足足十歲，成婚生子後心态仍舊和小姑娘一樣，她不操心家務，生活中也保留了年少時的習慣，有些鋪張浪費，花錢大手大腳。但葉父不僅不會抱怨，還會暗地裏鉚足勁賺錢。
可葉父除了臉長的好看，沒有過人的優點，運氣也不算好，最終沒能賺大錢，加上葉母小小的揮霍，導致家中一直沒太多存款。
葉母自小家世優渥，年輕時家人疼愛，之後又有葉父關心愛護，給了她最為純粹的愛情。她從沒為金錢、家務、人情世故苦惱，甚至沒有為兒子的成長操心過。
葉開在嬰孩時期就很懂事，很早就能睡整段時間的覺。而且他遺傳了媽媽的基因，自小便十分聰明，學習成績很好，生活中也不用父母操心，即便偶爾和正常的小孩一般任性胡鬧，被葉父拉着一張臉訓斥幾句，他也很快就改正過來。
他是典型的來父母家報恩的孩子。
......只是這副懂事聽話的面孔在葉母去世後被他徹底丢棄。
上天是公平的，它不允許有人真的什麽苦都不吃就能從容地走到晚年。葉母急病離世，走的時候四十不到，還很年輕。
在妻子去世後，葉父大受打擊，一夜間頹廢下來。
而葉開和葉父其實從來就不怎麽
見對方，在家中唯一的女人離世後，兩人開始相看兩厭，起了不少争執。
葉父沒在外出上班，當然他也沒向普通喪失愛人的男人那樣戒酒澆愁。他不抽煙不喝酒不賭，也不去找其它女人尋求安撫，就整天呆在家裏看他心愛的女人收藏的書。
葉開也不知道這個粗糙的男人有沒有真的看進去那些書，那時他上高二，和他整日相看兩厭，開始琢磨住校的事情。
可在這時，這個一向活的十分随便，身體卻異常皮實的男人病倒了。
不僅如此，由于愛妻離世後，他長期當甩手掌櫃，名下的小破公司被財務卷款逃跑，面臨嚴重的債務問題。
葉開那時候簡直是氣死了。
他自小便十分懂事，雖然父母健在，也不是什麽留守兒童，一直和他們住在一起，可這兩個成年人其實都沒怎麽管過他。
這一路，他基本算是自己走過來的，是個早熟且非有主見的人。
不僅如此，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雙标狗，不舍得生他媽的氣，就把火和怨氣發到他爸身上。
父子倆其實在某方面挺像的。
父親病重時日無多，作兒子的照舊在病床前發火甩臉色。
兒子未成年，既要忙學業又要應付上門讨債的人，還要照看他這個病人，和醫生交流，操心各種瑣事，可作父親的卻絲毫不體諒兒子。
那時，在病床前最常出現的一幕就是父子倆看着對方冷笑，互相讓對方不痛快。
葉開就是那時候學會抽煙的。他第一次在葉父面前抽煙，葉父躺在病床上，只瞥了他一眼，無所謂地罵了句髒話。
葉開聽了當即就是一聲冷笑，說道：“你很早就在社會上混，煙抽的比我早，你現在罵我确定不是罵你自己？”
葉父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罵道：“你媽要是看到了準得說你。”
葉開将煙從嘴裏拿出來，淡淡道：“她現在不是看不到了嗎。”
說罷，他看着病床上的葉父，臉上閃過一絲惡劣的笑，說道：“你沒老婆了。”
葉父瞪着他，冷笑一聲，說道：“你不也沒媽了嗎？”
話落，兩個人便不交流了。
葉父和葉母不同，他拖的有點久，盡管很多次他都表态想要早死早超生，但葉開就是不讓。家裏的存款花光後
，葉開就開始賣車，不管怎樣，總能找到錢給葉父吊命。
葉父因此對這個兒子愈發不順眼，到了他生命的後期，父子倆已經不怎麽說話了。
......
臨終前，葉父将兒子叫到床前開始交代遺言，第一句話就是要葬在葉母的墓地旁。
葉母離世後的一系列後事是葉開外公那邊的親戚處理的，葬在家鄉最貴的一處墓園，是天價墓地，價格抵得上A市半套房子的錢。
葉父不管家裏有錢沒錢，也不管他兒子馬上就高考了，心心念念地就是要葬在妻子墓旁。
葉開當時沒吭聲。
第二句話，...葉父不讓葉開把有着一家人美好回憶的兩套房子出租，說是房子裏有葉母留下的衣服和書，有她生活的痕跡，不想讓外人染指。
葉開當時就問他這樣的話錢從哪來？
結果葉父竟是十分厚顏無恥地說道：“你年紀這麽大了，努努力給你老子賺個墓地的錢應該不難吧？”
葉開當即罵道：“你死了給我留一屁股債不說，還想我花半套房子的錢給你買墓，你這爸就是這麽當的？”
葉父奄奄一息，自然沒力氣發火。他看着葉開，平靜道：“其實，我覺得我這個爸爸當的挺不錯的，我至少...給了你美好的家庭生活。”
“狗日的美好家庭！”葉開口不擇言。
葉父見葉開氣的不輕，什麽話都能從嘴裏蹦出來，竟然有幾分他年少時的影子，竟是笑了出來，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着兒子，說道：“怎麽就不美好了，...你這小子，我給你找了...找了...這麽好一媽。”
葉開不說話了。父子倆就這樣默默地看着對方，直到......那個當父親的...終于閉上了眼睛。
範晔他們這群人當時被關在學校出不來，而葉開和葉父脾性其實挺像的，都沒把生病的事告訴葉開外公那邊的人，所以葉父離世時，病房除了護士和醫生，只有葉開一人。
範晔不清楚葉開當時有沒有哭，也不知道他那時是什麽表情，唯一知道的...是葉開沒聽他爸的話。
葉開名下有兩套房子，一套市中心的老破小公寓，是一家人早期的住所，一套郊區的大洋房，是一家人後期的住所。
這兩套房子在葉父心中有着特俗的含義，留存着他愛人的生活痕跡，代表他曾擁有的美好的家庭生活以及純粹的愛情，他不允許外人破壞沾染。
但葉開卻給老破小公寓配了好幾把鑰匙，友情發放給他的‘狐朋狗友’，讓這些年輕人有個臨時落腳的地點。
至于那棟洋房，他在滿十八周歲擁有自行進行房産交易的權利後，就把房子丢給了中介售賣。
并且...似乎是嫌他爸的骨灰盒礙眼，想盡快把他爸給埋了，對于那套房子的報價他給的比市場價低。交易進行的十分順利。錢到手後，一部分用來償他爸名下公司的欠款，剩下的錢給他爸買了天價墓地。算是孝順了一把。
可這樣，葉開手上除了一個市中心的老公寓，基本沒什麽錢了。
高中畢業後，葉開就開始想辦法賺錢。不過他比他爸厲害，雖然年紀小，竟也很快就搞到了一筆不小的錢。這筆錢用來支付大學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似乎還有點餘款。
...只是不能停。
沒有父母做後盾，又想着要給自己留個落腳的地方，不能把小公寓也賣了，所以葉開最近一年的狀态基本是一邊上學一邊賺錢。幸好大學課業不像高中密集，寒暑假也長，對他來說...賺錢似乎...也沒有太難。
就是不常着家。
範晔好幾次去葉開家玩，都沒碰見他。不過也可能是葉開早出晚歸，一個人睡主卧，主卧的門又總是關着他沒遇見。
從超市出來，範晔拎着兩大袋零食和飲料，餘姚和盛喜蓉各自拎了一袋重量輕一點的，三人朝葉開的小公寓走去。
路上，盛喜蓉表情有些沉重。
她開始後悔收葉開那7萬塊錢了。只是現在說後悔似乎有點晚。葉開每月給她卡裏轉7000塊，已經轉了半年，再有3個月，錢就結清了。
盛喜蓉心下暗暗嘆氣，等到了公寓，房間裏人确實挺多，都是年齡相差不多的年輕人，也很熱鬧。
但就像範晔說的，......葉開不常着家。
那天，盛喜蓉因為心中有事，沒怎麽和周圍人交流。她縮在沙發的角落發呆，想了很久，給葉開發了一條短信，讓他接下來三個月不用再給她轉錢。
可就在消息發送的同一時間，入戶門被人打開，這套公寓真正的主人回來了。
葉開進門後掃了眼屋內的情況，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