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仰慕者
愛是地獄
被愛是地獄
冷漠是地獄
火焰是地獄
那,哪裏才是天堂
隔着空氣
看不見的過去
隔着空氣
看不見的現在
連現在,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張藝興神情恍然,漫無目的在街上走着,慢慢的走着,一會兒仰着頭,望望天,一會兒停下來,看看行色匆匆的路人。
肩膀不知被誰一拍,像是受了極大驚吓,張藝興一下瑟縮成一團,旁邊的行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拍張藝興肩膀鄰居小哥也被吓到了,是被張藝興過激的反應吓到的,呆呆的盯着自己拍張藝興的那只手,難道他的手是有魔力嗎?
“你找我,”細如蚊聲,“有什麽事嗎?”張藝興比鄰居小哥先恢複過來,戰戰兢兢的問着,他好像并沒有和這還在神游的鄰居小哥有什麽交集。
終于神游而歸的鄰居小哥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的腦袋,“那個……啊?”因為張藝興的一驚一乍鄰居小哥倒把自己要做事的給忘了,想了一會,更加不好意思了,“噢,是這麽回事,昨天燦烈那小子給我了一個的本子,還是上了鎖的,讓我捎給他,昨晚他慌慌張張的,也沒說清楚,說起來也真奇怪,今天有幾個警察到我們那片小區找人,我從小就有點怕警察,躲着走了出來,把這本子帶給那小子,你猜怎麽着,那小子居然不在店上,破天荒啊……”鄰居小哥絮絮叨叨的說着。
張藝興卻被鄰居小哥手上的黑本子吸引了去,逢了魔一樣,搶過了本子,手指拂過封面上的那副畫,梵高的《星空》,骨節分明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鄰居小哥見張藝興表現的愈發奇怪,又安慰自己說這本子讓張藝興帶給樸燦烈也是一樣的,便悻悻的離開了。
張藝興沒注意到鄰居小哥是何時離開的,單看着那本子,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那本子。本子的頁張上有一個興,是他一筆一劃教另一個人寫的。
他想起來了,原來,他很早很早就認識樸燦烈了,那個傻小子。
是了。
是那本子。
拿在手上比字典稍微薄一點,紙頁像A4紙那樣長寬。
爸媽離婚之後,他以為他只是失去了弟弟和媽媽而已,想不到那時候他就失去了全部的東西,爸爸的那份父愛已然不再,朋友所謂的友情原來也那麽脆弱。
那時最好的朋友生日,身無分文的他還是從文具店裏藏了一本厚實本子,那時小,不知道梵高,只覺得星空美麗,之前富足,不懂得他所謂的拿便是偷,只想着以後再拿錢給老奶奶好了。
只是結果并沒有那副星空那麽美麗,朋友在在門口,伸開雙手抓住門框,一邊害怕的往家裏看,一邊質問他:“你怎麽跑來了?”
那個站在門口的陌生人是誰?張藝興想,往後倒退兩步,沒有說話,轉身離去。
累了,就坐在秋千上,張藝興猜爸爸這時候肯定還在喝酒。
一個在沙堆裏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子擡頭看看張藝興,說,“也沒人和你玩嗎?”
“是啊。”張藝興覺着書包太重了,把裏面的厚本子拿出來,“送給你,你能和我玩嗎?”
小子興奮極了,吸溜着快要掉下來的鼻涕,再用手臂擦鼻子,跑到張藝興跟前,把手上的灰在本來就髒的衣服上擦了擦,捧過本子,“我叫樸燦烈,你叫什麽呀——”
話音剛落,幾個紙團接連飛過來,三個小孩子在馬路另一邊張牙舞爪的比劃着,“喲,傻子,交女朋友了啊,挺漂亮的嘛,是不是也像你一樣傻啊!”
三個人叽叽喳喳的說着,邊說邊扔廢紙團,樸燦烈護在張藝興前面,“你們不準欺負他!”
三人扔了一會兒,也覺得無趣了,罵罵咧咧的走了。
樸燦烈這才發現張藝興哭了,“你怎麽了,打痛了嗎?”
說完以後,張藝興哭得更厲害了,“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連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
“他們也不要我了,我都是一個人……”
張藝興也不哭了,坐在地上看着站在他面前那個沒有任何悲傷情緒的樸燦烈,就那樣看着,一動不動。
“那你吃什麽穿什麽?”
“我自己掙得,幫別人擡東西收房子,每天都能給飯吃,舊衣服也都給我了。”
“那錢呢?”
“還要錢嗎?”樸燦烈驚訝的問道。
“你說你是不是傻呀?”張藝興破涕為笑。
樸燦烈不知道張藝興為什麽要笑,只是覺得張藝興笑起來很好看也跟着一起笑,“是呀,他們都這麽說。”
後來,只要有時間,兩人就膩在一起,張藝興教樸燦烈給別人工作也要收錢,教樸燦烈書上的知識教他寫字,樸燦烈便把錢拿來給張藝興買東西。
後來的後來,樸燦烈要被一個遠房親戚帶走了,遠遠地,張藝興落寞的看着高興的樸燦烈。
好像的最後,張藝興趁別人不注意,偷拿了一瓶汽油,防火燒了他家那層樓,下樓時他聽到了微弱的呼救聲,是他家隔壁的一個女孩,腿殘疾,他沒有去救她,他想,火不會燒到隔壁去的,他跑到樓下,裝作才剛到家的樣子,哭着說爸爸還在樓上,等樓上爆炸聲響起他才開始害怕,攤在地上抽搐,本該在遠方的樸燦烈出現了,抱着他說,“藝興,不怕。”他暈了過來,醒來就看見了媽媽,還有一直看他不順眼的弟弟,也沒有樸燦烈了,他想他是不是在做夢。
張藝興找來石頭砸開了那本子,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厚本子裏。
翻開來看,本子的主人保持着每一天寫日記的習慣,在那生活的瑣碎裏每一頁都寫有張藝興的名字,即使在他們分離的十幾年間。
每一頁結尾都是——“想藝興了。”
他知道他的藝興放火燒了家和家裏的爸爸,他的藝興被吓睡着的時候說的,還好是他在藝興身邊。
他知道他的藝興殺了親生弟弟,因為那個弟弟強迫了他的藝興,他偷偷的把那個弟弟的屍體沉到了湖裏,這樣他的藝興才不會有危險。
他知道他的藝興殺了金鐘仁,可他還來不及處理屍體,他的藝興就被鹿晗綁架,這會,他終于也殺人,過不久他就會被發現,他不能讓他的藝興受這樣的罪,于是他承擔起了所有的罪名。
他處理好了所有的事情,卻不能把本子帶在身邊因為不能被警察發現,也不能燒了,萬一被別的野鬼撿走了怎麽辦,他只好把本子鎖好,讓鄰居燒給他,這樣他就再也沒有什麽遺憾的事情了。
他的藝興啊,是他最愛的人,是他能在這世界上生存下去的陽光。
張藝興啜泣的讀完了樸燦烈的日記本,在街上盲目的跑了起來,最後搭上了長途汽車,去到了他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那裏變樣了,秋千不在了,沙坑也沒有了,周圍變荒涼了,一路上連個人影子都沒有。樸燦烈盤腿坐在地上,低着頭,手指在地上劃拉,像在寫什麽一樣。
淚水滾在臉龐上,張藝興叫喊着:“樸燦烈,你是不是傻呀!”
樸燦烈先是一愣,又一笑,“是呀,他們都這麽說。”
随後瘋了一樣,哭道:“別過來,別走過來,這裏不是你的世界,快回去。”
張藝興并未停下腳步,直直的向樸燦烈走過去。
遠處的警笛聲變清晰了,樸燦烈絕望的跪了下去,“我求你,快回去,讓我一個人來承受,我一個人就好。”
張藝興緊緊的抱住樸燦烈,把頭埋在他的頸窩,哽咽說道:“你不孤獨,因為這世界上還有我,我不害怕,因為這世界上只有你。”
伴随着的還有外面的警笛聲漸漸拉近。
“可是,你怕嗎?”張藝興輕輕的問道。
“藝興,不怕。”
這句話像是說給張藝興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金鐘仁天天流連于外面的聲色世界,張藝興不吵也不鬧,只是偶爾去金鐘仁去的那個地方,悄悄守在一個角落,然後失望而歸,一天,張藝興走在昏黃的路燈下,有個人一直跟着他,張藝興回過頭去看他,問,“你為什麽一直跟着我?”
那人粲然一笑,“我住的小區也在那個地方,”然後用認真的表情對他說,“我叫樸燦烈。”
那時他只回了他,“你好。”便快步走了,沒有看到樸燦烈當時該是怎樣一種失落的神情。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一定開心的對樸燦烈說:“燦烈,你讓我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