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卑微者
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
張藝興知道,并深切領略到。
作為高官的父親因貪污事件落馬,情婦也出來倒打一耙,一時間親朋好友散去,世态炎涼,門可羅雀,母親不能接受,和父親離了婚,他跟了父親,父愛如山都是假的,那個男人的儀表斯文被冷漠的世界撕開了,變成了一個整日裏無所事事酗酒暴力的陌生人。
邊伯賢跟着母親移民到了國外,嫁給了一個華裔。
他看過母親傳給父親的照片,別墅一樣的大房子,還有一個游泳池,露天的燒烤,每個人都露出的笑容,藍天裏漂浮的白雲,青幽幽的草坪……
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再看看他自己,牆角裏長着的雜草,下雨天漏下的雨滴,一閃一閃的燈泡,快要接觸不到的學校……
他不懂,他和邊伯賢明明是兩兄弟,為什麽一個過着天堂裏的生活,一個卻過着地獄裏的生活。
那個時候,他恨他父親,恨那個一事無成卻偏偏要把他留在身邊的男人,要讓他跟着一起過苦日子的男人。
他還恨他母親,恨那個不把他一起帶離魔窟的女人,恨那個偏心的女人。
後來,他誰也不恨了,他有點明白自怨自艾并不能起什麽實際的作用,他知道有想要的東西,就得要靠自己的力量拿到,沒人會幫他,只有他自己。
一場大火帶走了他的父親,還有那個破損的家,他母親趕來接他,說要帶着他一起生活,他的弟弟——邊伯賢,躲在母親的身後,滿臉敵意的看着他。
他躲在母親的懷裏,貪婪的享受着失去了幾年的母愛,發出哽咽的聲音,卻始終哭不出來,沒有眼淚,沒有感情。
母親牽着他的手帶他走,他以為他走上了一條去往天堂的路。
雖然邊伯賢一路上都對他帶着敵意,不肯接近他。
雖然母親蒼白着臉頰,斷斷續續的告訴他,她和華裔離婚了,以後就在國內生活了。
從那以後,他陷入了另一個怪圈——活在邊伯賢的陰影裏,邊伯賢站的太高,他的陽光都被擋光了,他不被關注,邊伯賢走到哪裏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被衆人擁簇着,而他呢,就只能躲在角落裏,孤獨的生長,沒有陽光滋養的地方只長了他一株孤草,越來越寂寞。
邊伯賢考上了本地的大學,而他上的是外地的大學,張藝興心想這種無邊無際的孤寂總該來一個了結了。
到了大學後,有一個室友總愛纏着他,他不明白像他這樣不愛說話不愛和人接觸的人怎麽會招惹了那個室友。
要放寒假的時候,室友說要去他家玩,他甚至都還不知道室友的名字,室友惱了,用鋼筆在他的手背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金鐘仁,用的力道很大,像是要寫進他的骨頭裏一樣,他感覺到了痛卻不開口求饒。
他還是帶着金鐘仁回了家,邊伯賢看着他的眼神越來越冷漠了,才第二天,金鐘仁就抛下了他,和邊伯賢一起出去游玩了,第三天,邊伯賢帶着金鐘仁回來了,宣言兩人已經建立起戀人關系了,在家裏大吵了一架,在母親打了邊伯賢兩個耳光後邊伯賢離開了,邊伯賢失蹤了二十幾天母親終于妥協了,放手了。
他發現了一個問題,以前他不敢想,母親從未罵過他,更別說打了,她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對待他,盡量滿足着他,知曉母親要相親時他只露出了一個不悅的表情,母親就從未去過了,可,他讨厭這樣的母親,他也想偶爾的和母親拌拌嘴,吵吵鬧鬧的過日子。
寒假回去學校,金鐘仁也不像以前那樣對他了,總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寝室裏經常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開始懷念起以前金鐘仁糾纏他的那些日子了,原來金鐘仁和邊伯賢竟是同性戀,他一直以為這類人只會在離自己很遠很遠的地方出現,那金鐘仁以前那樣子對他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他呢,張藝興也只是想想,不敢深究,因為他不是同性戀,他一直都明确地知道他只對女的感興趣。
在他四年平淡無奇的大學生活之中,邊伯賢過的是四年五彩斑斓的大學生活。
和金鐘仁交往後邊伯賢很少回家,兩人居然就有四年沒見過面了,再一次見面時是在母親死後的葬禮上,從他生命中消失了五年的邊伯賢出現了,兩人都已工作了,張藝興沒有什麽變化,而邊伯賢卻愈發的有魅力了,金鐘仁也成熟了。
金鐘仁的寵溺,金鐘仁的無可奈何,金鐘仁的縱容,金鐘仁身上散發出的讓他心跳的氣息。
明明是他先認識的金鐘仁。
回到了家,張藝興對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發呆,用手捏着臉頰向上提,扯出一個弧度。
原來這就是笑容。
張藝興學會了假笑,和別人聊着不感興趣的話題也會表現的興致勃勃,聊得不亦樂乎,對不在乎的任何別人都表示出了極大的熱情,不再以冷面對別人,不再用冰冷的語言刺激別人,頻頻的和金鐘仁發消息聯系,發生一點小事也會告訴金鐘仁,他的生活變得前所未有的熱鬧。
虛與委蛇。
假意奉承。
敷衍應酬。
他不是同性戀,他讨厭同性戀,卻生生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同性戀。
他變了,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和邊伯賢一樣的另一個人。
兩人的一次單獨約會後,他半推半就的和金鐘仁發生了關系。
激情過後的早晨,金鐘仁的手緊緊的抱着他的腰,将頭埋在他的頸窩裏,吸允着他的脖頸,又咬咬他的耳垂,低語道:“其實,我愛的一直是你。”
他親手掐斷了邊伯賢和金鐘仁的五年。
他那時一直以為是金鐘仁照亮了他的生活,讓他不再只是陰影而已,金鐘仁給了他光芒,讓他能發光發熱。
他謹慎的學着邊伯賢的樣子對着金鐘仁撒嬌,生氣,開心,搭上名為時間的列車呼嘯着離去,卻只敢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着。
鏡子裏面的人是誰,他自己都認不清,鏡子裏面虛假的笑着的怪物,和他穿着一樣的衣服,和他長着一樣的臉,那個怪物為什麽會長在他的身上。
又一個五年過去了,他和金鐘仁的關系終于破裂了。
他也終于明白了,金鐘仁愛的不過是一類人,當他是那一類人時,金鐘仁就愛他,但他确乎不是那一類人,所以,金鐘仁愛的從來都不是他。
不知不覺的五年過去了,于是,邊伯賢将又一次降臨在他的生活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