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念致寧
長白的亂雪,在年初之際又淩冽的呼嘯而下,我站在客棧的二樓,順着幡旗飄揚的方向看着。哪裏是一望無際的雪山,長白的雪花比別處的都要大了些許,跟攝人心魄似的在你眼前彌留,然後翻轉而下。
在旁邊陪我看雪的男人,是我曾經旅游時結交的驢友,也是這座客棧的主人,他叫孟骁,每逢年節他才回來一次,一次只待十天,所以在我來之後,他将客棧交給我打理。
木制的樓梯,咯吱作響,我知道是孟骁上樓來了。他遞給我一副墨鏡,一杯泡了枸杞紅棗的暖茶,笑着問我,“也不怕得雪盲症?”
我看着他精神奕奕的臉,淡笑着搖了搖頭,輕聲嘆到“我不怕”
我是真的不怕,甚至有時願意将我的眼睛剖出來,贈與有需要的人。我時常考慮這個可行性,以及認真思考這樣是不是會讓我更開心一點。孟骁總覺得我說的多半是渾話,他向來覺得,我不會付出實踐,的确我也沒有付出實踐。不然怎麽還能就在這裏看這蒼茫雪景?于是我同孟骁一起笑了起來
輕呷一口暖茶,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通體舒暢。孟骁是一個好兄弟,好朋友,他就跟江湖浪蕩子一樣游戲人間。
我,性別男愛好男,不過孟骁不是我的菜,他甚至不知道我的性向,不知道他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是什麽反應?那一定是別開生面的驚嘆與訝異,然後拍着我的胸脯瞪着眼睛,感嘆到,“你丫居然是個同性戀!?”
我一定會不動如山的任由他翻來覆去的打量,然後淡淡一笑而過,告訴他“沒錯”。
但是以上情節可能出現不了了,因為我,許斯航,将在這個春節之前從這個清閑寂寥卻又別有生趣的地方回到鋼筋水泥澆築的鋼鐵森林裏,哪裏住着的生物曾讓我不眠不休,夜夜不安。但我現在,不得不回去了,但我不是被逼無奈回去面對現實,而是主動面對現實。
要知道,這兩者是非常有區別的,我現在是情願的,樂意的。
孟骁得将客棧的賬目一一過目,積累了一年的賬單,委實算不得少,他同我寒暄一兩句就又匆匆忙忙下了樓。
我聽見樓下小二的吆喝聲,便知道,客棧裏又來了新客。
我仰着臉看天空,天與地一個藍白一個雪白,兩相比較之下,我也不想走了,極樂意在這裏将天與地分個高低,回去做什麽?管他勞什子的瑣事。
我是這樣想的,但我的身體也極其有自己的意識,它将我拖拽着拉回了我自己的房間。我的房間很簡單,屋裏處處都是鈴铛,黃銅制的,被光折射泛着溫暖的光,亦有紅橙黃綠藍靛紫的那種兒時一張綠色毛爺爺就能換到一大包的小鈴铛。
我是一個編劇,一個小隐隐于野的編劇。我不跟劇組,不受束縛,他們也樂意這樣,他們看中的我的劇本,我看中的是我有了養活自己并且從事熱愛的寫作的能力,各取所需,互不幹擾。
我的書桌上,有成百上千張打印規整的A4紙,那是我五年1826天的心血。可這并不是我嘔心瀝血的劇本,我将壓在上面的硯臺挪開,凝神看着上面的隽秀的小楷,這是我的日記。
幾乎每張最後幾個字,鋼筆深刻的似乎要揉碎進骨裏。你可能會覺得,怎麽可能五年的每一天都堅持寫日記呢?哪裏有那麽多事去寫?
是啊,的确沒有那麽多事去寫,可我對他的思念,就像長白山綿延不絕的雪山,就像一對對南飛的鴻雁,就像從北方吹來的風。
我緊攥着手裏的紙張,我的心好疼。
周致寧,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你能感受到嗎?你知道嗎?
我想你,在你不在的1826天裏,這個時間或許會順延下去。
但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