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正文大結局 下 + 後記 來生
臨近七月半,長街又熱鬧起來。
追淙帶着面具追上前面的人,瞧見二皇子将臉上的面具拿下,他警惕地環顧四周:“公子,人多眼雜,還是戴上面具吧。”
他們這次可是偷溜來的,況且來的又是凨國,岷國與凨國本就是互為牽制與利用,若讓有心人利用,怕是免不了一戰,現在岷國正是壯兵力的關鍵時期,可不能出任何差錯。
蘇彰手捏着面具,擡頭瞧着遠處城樓亮着的那盞燈,從前他拼了命的想從那城樓裏出來,如今,他出來了,可他也失去了他唯一的光。
忽地有人撞上了他,他低頭瞧,就瞧見一紮着丱發的小丫頭,手攥着一捏好的面人,圓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瞧,還沖着他笑。
蘇彰蹲下身來,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面人上,不由想起他送她的面人簪子。
沒能見上她最後一面,是他一生的遺憾。
追淙說道:“公子,今夜出城,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蘇彰站起身,擡頭瞧着天:“今夜不出城了。”
“可是……”他們越早走,才越安全吶。
“追淙,再多呆一天,就一天。”蘇彰手蜷起。
聽說七月半,鬼魂都會出來,他就想着,他會不會再見到她?
他記得,她的祭禮,也記得她母親的祭禮。
***
葉梓妤一得到消息,就往萬華殿裏闖,尤侍根本攔不住她,也不敢攔她。
“王上,我,攔不住王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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凨起堯将筆丢在一旁,擡起頭,眼神示意尤侍出去。
偌大的殿裏,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
葉梓妤冷冷地盯着他瞧,要不是她無意中得到消息,她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還不會知道葉府被抄,葉府所有人發配到偏遠的地方。
“為什麽?”葉梓妤她根本不敢将眼前這個高坐君主之位的人,再當做是她心裏在意的人。
“為什麽?”凨起堯眉尾輕挑,“你說呢?如果你老老實實做你的王後,不要管你不該管的事,葉府可能不會那麽快倒。”
“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身上可是有着一個宮婢的命,”凨起堯居高臨下地瞧着她,“還不清楚嗎?”
“樂七?”葉梓妤緊抿着唇,“所以,你是早就知道她還活着?所以你放任樂七聽她的話。你下告令,洗清魏府的罪名,也是因為你知道她還活着。”
“王後,知道太多,下場可是和那宮婢一樣,”
“我進宮,不就是因為你需要一個傀儡王後嗎?”葉梓妤輕聲道,她從來沒有看清她心裏的他,“我們都是你的棋子,用之即用,無用便棄。”
“反正你嫁于我,也是為了當這個王後,葉府将你推上王後這個位子費了這麽多的心,也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
“王上,你可曾想過,也是有人真心待你?”
凨起堯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最不能相信的,便是情這一字。
葉梓妤眼睛通紅,她愛的人将她最親的人推向了地獄:“這個王後之位,我不要了,被貶官職又被發配到偏遠地方的人的女兒如何能坐上這王後之位,王上也降罪于我吧。”
“阿娘曾告訴我,我進宮後,可以圖權,圖財,最不能圖的就是情,我只盼着你能回頭瞧一眼我,可我發現,我什麽都圖不了,因為我一開始就輸了,我若不動心,今日,我就不會這麽狼狽了。”
她是真的心裏在意他,可惜,他從未正眼瞧她一眼,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表露她對他的真心:“王上的這個位子,你就一個人好好守着。”
她喜歡的那個少年,終究只活在她的夢裏了。
須臾,尤侍急匆匆跑進殿裏:“王上,不好了,王後她要離宮啊。”
凨起堯臉上神情微變:“她要走,就讓她走。”
“可是……”
“出去,”凨起堯忽地拂下桌上的木卷,“出去!”
尤侍身子一顫,應聲退下。
殿裏一瞬安靜了,他自小最不喜歡孤獨,可他卻要一直活在孤獨裏。
凨起堯緩緩起身,走至萬華殿內的暗閣裏,瞧着木架上擺放着的無用的物件,破碎了的琉璃小燈盞。
他伸出手,将破碎了的琉璃小燈盞拂下木架,清脆的碎地聲響響徹萬華殿。
他最不相信的,就是情這一字,他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有情,絕對!
他到底是怎麽了?他的馬讓她受到了驚吓,他就可以殺了自己的馬;他可以聽從父上的命令,殺盡魏府所有人,可唯獨對她沒有下狠手;明知她還活在世上,他沒有趕盡殺絕,反而慶幸她還活着。
誰都沒有教他情字該如何寫啊。
***
今日,荥陽閣不做買賣。
屋裏,襄兒給阮相思盤好發,又戴上了白玉櫻花簪:“相思小姐不撲脂粉都美。”
阮相思擡手,輕摸着額角的白發:“襄兒,可我都有白頭發了。”
襄兒慌亂将白頭發藏起來,又給她戴上了絨花:“放心,襄兒一定将相思小姐的白頭發都藏好,誰都看不見,”她看着相思小姐日漸消瘦的臉,很是心疼,“相思小姐就沒有不美的時候,哪怕生出了幾根白發,也是胥楓城最美的人。”
越臨近七月半,相思小姐的身子越來越不好,白日總是嗜睡,夜裏反倒異常清醒。
阮相思瞧着鏡中的自己,微彎起唇角。
今日,她要成親了。
她收到蘇姜的回信了,她祝福她與庾東溟,她想親眼觀她的成親之禮,卻因身有要事脫不開身。
蘇姜人雖未到,但她送了許多的珠翠絲帛來,樣式多到她都要瞧花了眼。
阮相思手舉一柄衵扇遮着臉,襄兒扶着她出了屋。
式神扮金銀色臉,抹上姜黃粉,一個式神手裏都捏着一個布袋子,待阮相思往前走一步,式神就在阮相思身後撒一把相思豆。
伍垣手上戴着黑瑪瑙手串,手執彎刀為阮相思開路,若是有不長眼的鬼魂沖撞了她,他刀可不留情。
可總有鬼魂圍在荥陽閣外面,這一場明知死亡的成親,會完全耗盡她的陽壽,他們可都等着吞噬最後的靈魂呢。
荥陽閣的燈一瞬寂滅。
阮相思手放下衵扇,正想開口,就瞧見相思子樹下亮起一簇光亮。
庾東溟站在相思子樹下,手攥着一火折子,火折子的光映得後院很亮,好似點了一盞三尺絹燈。
她恍若在哪見過。
空中忽地飄起了水幻化的櫻花,在光亮下,越發晶瑩透亮。
阮相思仰着頭,瞧着櫻花成片的落下:“臨近七月半成親的人,怕是只有你我二人了。”
庾東溟上前一步,輕拉住她的手:“地宮大門将敞,我邀衆家鬼魂來觀我們的成親之禮。”
阮相思從袖裏摸出一條紅色發帶,系在庾東溟的手腕上。
她知自己陽壽将近,她死了,他那麽長的一生,誰陪他走下去,她更知道,被留下的人有多痛苦。
“折一枝相思,與君共此生。”
衆家鬼魂伏在荥陽閣屋瓦上,直勾勾地盯着他們,陰陽師與常人談情愛,就是犯大忌。
常人三世,都不得善終,陰陽師雖不老不死,但卻會折了福壽,斷了陰陽品階。
夜深來了,長街的商販都各自散了,鋪子也都早早關了門,耳畔拜祭祖上的祈福之音都停了。
荥陽閣更顯得安靜了。
阮相思與庾東溟坐在荥陽閣門前,瞧着漆黑的前路。
“伍垣也不老不死嗎?”阮相思頭靠在庾東溟的肩上。
“伍垣,也只是人身肉胎。”
……
阮相思不由圈緊他的胳膊:“來年,你要記得祭禮啊,我們阿爹阿娘與阿齊,還有魏府所有人,還有溯姐姐和溯姐姐的母親,當然了,你更不能忘了我。”
“你是我這一世的夫君呢。”
庾東溟輕撫上她的手,他明知她的一生那麽短,卻無能無力,他只知道,他的一生,只會因她而活。
上一世,他不懂情愛。直到失去了她,他才明白,有她的日子,是他生命中最為燦爛的時光。
“庾相師,你信神祇嗎?”
“這一生,我不信上蒼,不信神明,我只信一人,那就是你,”庾東溟說道,“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櫻花,煙花祭……”
“好……”
須臾,各戶府前的祈福燈都滅了,城樓上那盞為晚歸之人點的燈都黯了。
前世,已過,
來生,太遠,
我只願護你今朝。
***
後記 ? 來生
長街上人來人往,卻沒人往她這鋪子瞧。
安紅豆洩氣地往地上一坐,拿着一幅破角咒符圖扇風。
她一女兒身,扮做蔔卦小童,駐在繁華長街,不求大富大貴,只求混口飯吃,怎麽就這麽難呢。
細想她這一路,諸事不順,好似被人下了蠱。
為了掙銀子,扮過瞎子拉二胡、當過夜市小販、兼做掮客、做過酒樓小廚娘,就差割肉賣血了,反正幹什麽,最後都得吹了。
她覺得她就是個倒黴蛋子,一定是八輩子的黴沒倒夠。
更氣人的是,她這鋪子挪到哪一塊地方,就有人在她對面擺攤,攤鋪上擺着舊物件,說是賣,但有人真有心買了,那人卻不賣了。
無論對方出多高的價格,都不賣,甚至有一回,有人鐵了心要買,丢了一錠金子就想去拿攤鋪上的舊物件,結果被那人斷手斷腳,聽說至今還卧床不起。
雖說那人總在她對面,但也沒和她搶生意。
這日,安紅豆忍不住了,沖那人招了招手,沒想到,他還真過來了。
瞧他一襲鴨卵青狩衣,頭戴立烏帽子,一柄蝙蝠扇別在狩衣腰間當帶,氣度不凡,不像是個膏粱子弟,倒像個品階很高的官場中人。
這樁生意吶!
安紅豆眼珠子骨碌一轉,忽悠話語張口即來:“這位看官,我瞧你天庭飽滿,地闊方圓,前半生無大劫大難,後半生更會吃穿不愁,官運亨通,扶搖直上!”
他聽了,也沒說話,直接拿出一錠金子擱在桌上。
安紅豆一瞧金子,眼都冒出光了:“金子!”本以為自個兒轉運了,哪知芊手還沒摸到銀子呢,就被一小乞丐截了胡。
氣得她跳腳,扛起算命幡欲騎她的小毛驢去追,哪知小毛驢忽地尥蹶子,竟跑了!
害得她摔了個滿懷,疼得她哎呦直叫喚:“我的腰咯,廢了廢了!”
銀子沒掙着,小毛驢還跑了,真賠本買賣!
他朝她伸出手,手腕上還綁着一姑娘家的紅色發帶。
“我求,姻緣。”他将她扶起,嗓音如蠱。
原是求一卦姻緣簽。
“好說好說,”安紅豆從身上掏出一小袋紅豆,裝模作樣地數出幾粒,正準備編幾句話糊弄他,來個開張紅。
誰知,他盯着她道:“我不信上蒼,不信神明,也不信求得姻緣簽,便覓得一良人,”頓了頓,“我只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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