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蘇彰連夜出逃，至今沒有消息。
岷國那邊沒有任何動靜，凨國也不好發函去問，只得當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那天後，長溯身子愈發不好，閉門不出的消息傳到了王後的耳朵裏。
王後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立即派人去查。
她想知道，長溯這病，到底和蘇彰離開有沒有關系。
品衿殿內
庾東溟将試水幻針的盒子蓋上，瞧了一眼睡着的長溯，起身離開，并讓玉琉進去照顧。
魏玲珑站在床榻前，一臉擔憂。
她從來沒看溯姐姐這麽虛弱過，哪怕當初頑疾纏身，她也不會像這般嗜睡，身子無力。
“庾相師，溯姐姐到底怎麽了？”魏玲珑跟上去。
“是心疾。”庾東溟手搭在蝙蝠扇上。
“心疾？”魏玲珑絞着手，難道是因為蘇彰？
宮裏命令，不許任何人再提蘇彰，若有消息被放出了宮，必定嚴查。
“庾相師，那需不需要開個方子，讓溯姐姐好好養一養？”
“宮裏的太醫會開好方子，讓公主好好調養，可心疾還是要靠她自己。”
魏玲珑當然明白，心疾要靠溯姐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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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東溟瞧着她瘦了一圈的臉，忍不住關心：“你有沒有好好休息？”
“嗯，”魏玲珑迎上他的目光，“庾相師，我上回，夢見峤三叔了。”
“他去了很好的地方。”人在三途的岔路，會選擇一條路，奔赴黃泉。
峤三選的黃泉路，沒有什麽荊棘。
“嗯，叔兒人那麽好，一定會去很好的地方。”
魏玲珑深吸一口氣，不說這些了，揚起一抹笑容：“等事都過去了，我就回去荥陽閣，将荥陽閣落下的課業都完成，找你……”魏玲珑頓了頓，“你和伍垣。”
“好，荥陽閣永遠為你敞着門，”庾東溟話裏有深意，擡頭瞧了瞧殿外，“要變天了。”
魏玲珑順着庾相師的目光：“要下雨了。”
庾東溟轉頭盯着她瞧，不舍移開目光。
王上站在望城臺上，背着手瞧着城樓門。
尤侍爬上長階，給王上回複：“王上，庾相師已經出宮了。”
“長溯如何？”他最關心的，就是長溯的身子。
尤侍面露難色：“心疾。”
“心疾，”王上喃喃，望着天，他覺得上天是在懲罰他，“庾相師怎麽說。”
“心疾難愈，心裏積了太多事，只有百害無一利。”尤侍如實說。
許久，王上才說：“尤侍，你說，這是不是我的報應？”
尤侍端着手，可不敢應。
錦妃身子也不好，生下長溯公主，耗了太多元氣，雖然以湯藥養着，但不見效，最後仍是先去了。
自從錦妃去了，長溯公主就是王上的心頭肉，可上天偏要捉弄人啊。
烏雲一團擠着一團，要下雨了。
“尤侍，邊疆局勢多變，恐有敵情，”王上直勾勾地盯着一處，“将消息放出去，召魏大将軍入宮。”
尤侍擡頭，瞧着王上發白的鬓發：“王上，這是？”
“不要多問，”王上眼神忽變，事情拖久了，變數就越大，什麽事都禁不住拖，“讓魏鋒盡快進宮見我。”
事情該提上日程了。
大雨如注，雨水打在窗棂上，聲音不大，卻擾得人心煩意亂。
魏鋒站在門口，鞋襪都被雨打濕了，仍不為所動。
“想什麽那麽出神？”蘇瑚将他拉進屋子，用帕子輕擦了擦他被雨水打濕了的衣衫角。
“看着雨，就想起來我和峤三在軍營綁着重重的沙袋訓練，風雨無阻，”魏鋒扶起蘇瑚，“我還記得，他第一次來軍營，什麽都不适應，覺得悶，背着包袱就要走，我們還因此打了第一架。”
蘇瑚靜靜地聽着他說，她知道，峤三不僅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他的兄弟，他們并肩在戰場上殺敵，出生入死。
世事難料，誰想到峤三先走了。
蘇瑚為他沏了一杯熱茶：“李铎還沒消息嗎？”
魏鋒搖頭：“但王岐北上的一個兄弟，在營寨那見到了他。”
“營寨？那離胥楓城還真遠，”蘇瑚放下茶壺，“他既然走那麽遠，一定是知道事情的。”
“他就算知道，也不會說的，不然他就不會給我們留下字條離開了。”
蘇瑚緩緩坐下：“你說得對，他不會和我們說的，”她手指甲摳進肉裏都不覺得疼，“峤三死了，我每天都膽戰心驚，這種感覺，讓我很怕。”
魏鋒注意到蘇瑚的情緒，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将她攬到懷裏：“別怕，我已經撥了兩路人去查，相信很快，就能查到線索了。”
“魏鋒，我真怕，是因為我……”
“不會的，別胡思亂想。”
“我太想過平靜的日子了。”蘇瑚抱住他，是他讓她落下腳。
她別無所求，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俞杏匆匆跑來，站在屋外：“老爺，夫人，宮裏派了人過來，說是王上召老爺入宮。”
蘇瑚心一個激靈，驀地拉住魏鋒的手：“王上怎麽突然召老爺入宮？”
魏鋒輕撫着她的背：“沒事，我進宮一趟。”
魏鋒進宮已有半日，蘇瑚心裏藏着事，不吃不喝，就站在魏府門前等他。
俞杏上前：“夫人，晌午了，你吃點東西吧。”
“我現在哪吃得下啊？”蘇瑚捏着帕子，“俞杏，我心裏，堵得慌。”
“夫人，”俞杏一臉緊張，“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去請大夫來給你瞧瞧？”
蘇瑚握住俞杏的手：“俞杏，你說，我以前的事是不是被發現了？”
俞杏忽地警惕，環顧四周，生怕被人聽見：“夫人，別讓人聽見了。”
“俞杏，我已經很小心了。”
她隐姓埋名十幾年，胥楓城中的夫人聚會，她從不去參加，為的就是不節外生枝，若說她最不小心的一次，就是收到了那封信，她毫無計劃，就去赴約了。
“夫人，王上召老爺入宮，興許是峤三副将的事有眉目了，”俞杏輕拍着蘇瑚的手，“咱們，就往好處想，老爺與王上情同手足，老爺又是聲名在外的赤峰大将軍，不會出什麽事的。”
蘇瑚輕呼一口氣，但願無事吧。
***
邊疆戰事吃緊，疆營外，百姓颠沛流離。
蘇瑚給魏鋒穿上盔甲，遞上他的鑄劍：“這次出征，這麽急嗎？”
“外疆挑釁凨國将士，戰事一觸即發。”
“這次你只帶幾百精兵？”
“昨夜汪将領帶了一衆将士先出發了，占領地理優勢，今晚我帶幾百精兵前去包抄，到時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魏鋒手輕撫上她的臉，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我身為凨國的将軍，理應沖在前頭，凨國需要我，王上也需要我，我的職責，就是為王上分憂，為王上守着凨國，守着凨國百姓。”
“我知道。”蘇瑚緊緊抱住他。
她從和他在一起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他為國為民，這樣的他才是她愛上的人。
她要做他的後盾，而不是成為他的累贅。
送魏鋒出發後，蘇瑚折回祠堂，為魏鋒祈平安。
須臾，俞杏步子匆匆，提着燈籠來到祠堂：“夫人，王岐送來了信。”
蘇瑚打開祠堂屋門，驀地拿過俞杏手上的信。
“夫人，信上說什麽？”俞杏瞧着夫人臉色不對，擔心起來。
“俞杏，給我備馬！”蘇瑚緊捏着信，“快備馬！”
俞杏被蘇瑚這樣的架勢吓到了，她何曾見夫人這般，立刻喚人備馬。
“阿娘，出什麽事了？”魏思齊急慌慌跑過來，他在廊橋那邊就聽見蘇瑚的聲音了。
“沒事。”蘇瑚将信往懷裏一揣，這些都是揣測，她不能告訴他，讓他平添煩心。
王岐身在匠鋪，城外趕路的人有許多是他匠鋪的常客，他信裏說，今夜的城外不尋常，多了許多面目不善的人，随身帶着兵器。
魏鋒今夜帶精兵出城，城外卻有人，一定有什麽事。
蘇瑚手按着魏思齊的肩膀：“思齊，你好好守在府裏，有什麽事等你阿姐回來。”
魏思齊點頭：“阿娘，是不是出事了？”
一切都不好說。
蘇瑚抱住魏思齊，手輕撫着他的後腦勺：“一定會沒事的。”說完，她就往府外走。
下人已經備好了馬，蘇瑚利落上馬，手握着缰繩，不放心地瞧了一眼站在魏府門前的魏思齊。
“夫人，你快去吧，我會好好幫夫人守着，”俞杏眼神堅定，“等小姐一回來，我就将你交代的事告訴她。”
蘇瑚點頭，眼神堅韌，腳踢了踢馬肚子，駕馬離開。
很快，蘇瑚的身影隐在漆黑的長巷中。
魏思齊往前走了幾步，攔在俞杏的面前：“俞姨，到底出什麽事了？”
俞杏搖頭，她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只知是老爺帶兵出發的事出了岔子。
“思齊，你相信夫人嗎？”
魏思齊重重點頭，他相信阿娘。
“那就不用擔心了，夫人，她一定會處理好的。”俞杏心裏也慌，可她不能表現出來。
旭宛殿內，燈火通明。
凨起堯一手挽着弓，一手捏緊箭羽，對着牆上的靶心，一發力，箭簇正刺中靶心：“魏玲珑，還在宮裏？”
侍随點頭：“是，魏小姐還在公主殿中。”
“她還真是盡心，”凨起堯又抽出一支箭，“魏府都要大難臨頭了，她還在這照顧人。”
侍随不敢應聲。
“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
“全都在原地待命，只等殿下一句話。”
凨起堯又放出一支箭，新飛出的箭簇直接擠掉了刺中靶心的上一支箭：“好，今夜注定，很有趣。”
荥陽閣後院，庾東溟以水幻化為箭，直飛向樹上的相思子，一箭射穿垂挂的相思子。
式神疊疊站在臺階上，貼着柱子看着這一幕，止不住心疼被射落的相思子，都散了滿地。
伍垣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拔出彎刀，利落一揮，劈開了庾東溟以水幻化的箭。
水箭被擋，一瞬就變成水珠子，轟的一聲落在地上。
“上欽，你為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伍垣将彎刀狠狠一甩，刀尖插進地裏，“今日出宮，怎麽不把魏小姐帶回荥陽閣？現在，可沒有比荥陽閣更安全的地方。”
庾東溟緊抿着唇，半晌，才開口：“紳東翊說得對，我救不了她，我能做的，只是陪着她。”
“魏小姐的命數，真是要命的慘。”伍垣拔出插在地裏的彎刀。
他雖然覺得她無用，不适合在荥陽閣做事，可她要出事，他還真是不忍心。
庾東溟往前走，望着染紅了地的殘相思子，不由想起上一世，她倒在血泊中，鮮血汩汩冒出，染紅了她穿的十二單。
如果她不遇到他，她的每一世，都能好好地活着，遇到一良人，生兒育女，享天倫之樂，直至命終赴黃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