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靜王、扶蘇
宗翁的辦事效率很快,第二日就将葉家的卷宗送到了靜王的面前。靜王閱完,什麽都沒說。宗翁看了看他,才道:“王爺,是否繼續将葉扶蘇留在府裏?”
“留着吧。”靜王放下卷宗,頓了頓,又道,“那真走了嗎?”
“走了。老奴昨天将他送走的。”
靜王的手指習慣性地敲擊着桌面,神色淡然道:“他可說了什麽?”
“這……”
“那真在王府待了一年,這樣離去,即便說什麽,也無可厚非。王府是是非之地,不是他能安身的地方。我本就打算将他送走,如此也好。”
宗翁嘆了口氣,無奈道:“王爺當初就不該收留他,留下他,又将他擱置在一旁,難怪皇上會懷疑你是否真的只喜歡……”宗翁頓住不語。
靜王盯着他道:“你在我身邊也近十年了,可有見我何時将就過?去忙吧,順便把葉扶蘇叫來。”
宗翁疑道:“王爺找他作甚?”剛說完就知道自己逾越了,王爺要做什麽,豈是他可以過問的?
靜王卻不以為意,指了指桌上的卷宗,“他會下棋。”
宗翁了然。靜王喜歡下棋,卻苦無找不到能對弈之人,每日只能自娛自樂,自己跟自己下,得知葉扶蘇會,定然是要找他來一局的。
靜王的事,朝中知道的人極少,民間更是難得有他的傳言,所以,葉扶蘇對他知之甚少。但對一個王爺約他下棋這種事,葉扶蘇還是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宗翁見他呆住,不耐道:“發什麽愣,快些!別讓王爺久等。”
“呃,是!”葉扶蘇回神,跟着宗翁往外走。到了承恩殿,靜王已經擺好了棋盤,伸手做了個請他入座的手勢,葉扶蘇躊躇了一下,還是落了坐。
靜王似乎很喜歡穿青衫,至少葉扶蘇或親或遠地見過幾次中,他有一半的次數都是一身素雅的青衫。衣裳并不華麗,卻襯得整個人更加風姿秀逸,孤傲清冷。
靜王的神色比上兩次緩和了很多,“聽說你會下棋。”
葉扶蘇點點頭,“略懂皮毛,怕入不了王爺的眼。”
靜王擡眸,溫和一笑,“無妨。”
葉扶蘇原本煩躁不安的心,因為這一笑竟平靜下來。靜王的眼眸,似乎帶着一股奇異的力量,宛如一片巨大的漩渦,吸引着人的視線,深不見底。
極有節奏的叩桌聲,讓葉扶蘇回過神。靜王瞟向棋子,“你先。”
葉扶蘇長指一伸,夾了一子,清脆落下。
連落幾子後,棋局越下越慢,靜王的嘴角卻漸漸浮現一絲難得的笑意,“棋藝不錯。”
葉扶蘇的眉頭緊皺着,每落一個子都要想很久。棋逢對手,他也難得的被勾起了求勝的欲望。
一局結束,葉扶蘇直了直腰,這才覺得坐的太久,渾身都不對勁了。他抱拳道:“小的獻醜了。”
“不必自謙,本王勝的驚險。”靜王見窗外天色已近破曉,回頭對葉扶蘇道:“你就在此歇息吧,明日繼續。”言畢起身欲要離開。
葉扶蘇驚訝道:“這……怎麽行?”他如今只是個官奴,豈可同主子同宿一屋?這些規矩,他還是懂的。葉扶蘇在府中的日子原就不太好過,他不想讓自己寸步難行。
“不必推辭。”靜王一副毋要推脫的的口氣,“下次不必自稱小的,本王聽不慣。”
葉扶蘇愣了愣,于是從善如流地開口道:“草民知道了。”
靜王皺眉:“說我。”
葉扶蘇想了想,點點頭,“王爺去哪裏歇息?”
“這是本王寝宮,你想讓本王去哪裏?”靜王瞟了他一眼,淡淡道。
葉扶蘇面色一紅,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了。王爺讓他睡在這裏,自已又不走,難不成要睡一張床?正猶豫不知怎樣開口時,卻聽靜王輕笑一聲,盯着他神色複雜的臉,負手而立,道:“這裏是前殿。”接着他擡手指了指東南邊的角落,“屏風後面有一張卧榻,可供小憩。本王的卧房
還在裏面。”
葉扶蘇聽出靜王話裏的意思,臉上沒來由地一陣燥熱,低頭咳了一聲,“……我的意思是王爺是皇親貴胄,怎能……”
靜王揮手打斷他的話,“行了,本王累了。”說完便朝裏走去。
目送他消失在大殿的轉角處後,葉扶蘇這才整了整衣衫,走向屏風後面。
有一就有二,接着幾日,葉扶蘇每日只陪着靜王下棋。有時兩人幹脆吃飯都在桌邊,一邊琢磨着棋子怎麽走,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這樣連續幾日,兩人是過夠了棋瘾,靜王卻因夜裏染了風寒,病倒了。
喝了大夫煎的藥湯後,靜王皺着眉頭把碗遞給宗翁,沙啞道:“不要難為葉扶蘇。”宗翁一向疼他,依他的性子,定會将此事怪罪到葉扶蘇的身上。
“王爺,要不是他,你也不可能生病。”宗翁氣憤道,“這個下人,真是一點分寸都沒有!”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宗翁,叫葉扶蘇過來。”
“王爺為何要見他?”
靜王閉目沒有回答。
宗翁嘆了口氣,退下。
他此前曾勸過靜王,即便下棋,也要顧着自己的身體,靜王卻置若罔聞,如今生病,宗翁暗暗把這筆賬全都記在了葉扶蘇的頭上。這幾日不僅讓他把真個王府的活幾乎全包了,一天還只給一頓飯吃。這對葉扶蘇來說,并不是一件多麽難以忍受的事。他自小雖說衣食無憂,卻養的并不矜貴,這些粗活,不過兩日,便已上手。
葉扶蘇有些擔心靜王。那日一局棋結束,靜王剛站起來,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若不是葉扶蘇手快,只怕他會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上。葉扶蘇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當時燙得吓人。
靜王畢竟養尊處優慣了,不像平民百姓,身子骨結實,大病小災的扛扛就過去了。這一病,不知要卧床休養多久?早知道,他就不該不分白天黑夜地跟他對弈。可王爺要做的事,又豈是他能左右的?
葉扶蘇嘆了口氣,拿起一塊木材立好,舉起斧子,劈了下去。一捆柴火劈的差不多了,卻見宗翁走了過來,他一臉怒容地瞪着葉扶蘇,卻又隐忍不發,直說王爺要見他。葉扶蘇放下手裏的斧子,跟着宗翁到了承恩殿。
他深吸一口氣,擡步入內,走到床邊,見靜王正閉目歇息。葉扶蘇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打算等他醒來。
靜王睜開眼,轉過頭。
葉扶蘇緩緩走到床前,不會太逾矩,但又能确保能聽清靜王的話。“王爺可覺着好些了?”
靜王原本俊秀白皙的臉,此刻因發熱,帶着些病态的嫣紅,聽了葉扶蘇的話,只點了點頭。
葉扶蘇一臉歉疚道,“害王爺身體抱恙,草民實在罪該萬死。”
“不關你的事。”聲音低沉、沙啞,還透着一絲疲累,靜王道,“水。”
葉扶蘇回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放在唇邊試了一下,水溫剛好,這才遞給靜王。靜王猶疑了一下,極其從容地接過,喝了下去。杯子還給葉扶蘇時,他才想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臉上頓時一片緋紅。
對上靜王若有所思的目光,他頭一次覺得窘迫到不知該如何開口,“我,我剛才……”
葉扶蘇的這一習慣,還是拜葉蓁所賜。葉蓁小時頑皮,每次喝水燙一些就會哭鬧不止,所以他每次倒完後,總會試試水溫,再端給他。只是這麽多年,葉蓁長大後,他很少再為他端茶遞水,卻怎麽也沒想到,眼下會出現這種纰漏……
靜王将水杯放在他的手裏,疑惑道:“剛才怎樣?”
葉扶蘇聞言,心中一陣驚喜,原來王爺并未發現,忙搖搖頭,“沒什麽。”
靜王點了點頭,道:“本王困了,要睡一會兒。你在一邊候着。”
“是。”
葉扶蘇在床前站得筆直。
靜王偏過頭,羽睫微掀,“坐着。”
“是。”
葉扶蘇都到椅子邊坐下。不多久,見靜王呼吸均勻,似乎真的睡着了。他起身替靜王拉了拉被子,這樣捂一覺,再醒來,應該就好多了吧。忽地想起葉蓁生病時,他也是這麽照顧的。到現在,他已很久沒見到葉蓁了。這麽一想下去,神思就收不回來了,雖是看向靜王的方向,眼神卻早已不知落在了何處。
靜王霍地睜開眼,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葉扶蘇心頭一驚,急忙收回視線。見他如同做錯事被抓了現行的孩子,靜王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閉目再次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聽到對話聲,靜王醒來,見宗翁正叫葉扶蘇出去,他以手撐床,坐起身,扶額道:“何事?”
宗翁道:“老奴帶他去幹活。”
靜王看了眼葉扶蘇,對宗翁道:“這幾日留他在這裏伺候吧。”
葉扶蘇驚訝地看向靜王,宗翁則不解道:“王爺是嫌丫鬟們伺候的不好?”
“她們站在這裏,本王心煩。”簡簡單單地一句話,便讓宗翁閉了口。退下之前,他瞪了葉扶蘇一眼,又極不放心地反複囑咐他照顧好王爺,這才離去。
葉扶蘇應了聲,轉頭問靜王,“王爺餓不餓?”
靜王躺下道:“需要時,我會叫你。坐吧。”
“是。”葉扶蘇應聲坐下。見靜王閉上眼睛,他将頭轉向窗外,此刻日已西傾,可葉扶蘇卻覺得時間開始漫長起來。
他卻不知,于靜王而言,一日實在太短。
作者有話要說:人設有點崩,重新改了一下,企圖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