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遲意收到地址，抛下公司那堆爛攤子，打車直奔郊外的公寓。
保安需要确認住戶信息，一番折騰，又搭進去近半個小時。
遲意跑上樓，小腹疼得直不起腰，她咬牙忍了忍，敲門。
“喲，小美人。”
周寒舟放她入內，從鞋櫃拎出雙一次性拖鞋。
遲意低頭，注意到粉色帆布鞋上沾的泥土，卑怯地退了幾步，說話小聲，“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舉手之勞而已。”
周寒舟聳聳肩，“他還醉着，脾氣暴躁，你确定現在見？”
“嗯，沒關系。”
她不怕。
反正早習慣了。
遲意跟他上樓，聞到一股煙酒混合的味道，眉間擰緊。
雖說林淮演戲之後很少有機會唱歌，但也不是完全不唱，這樣傷嗓子怎麽能行。
“林淮。”
遲意聲音柔柔的，怕惹他不高興。
床上的男人擡頭，眼底滑過抹委屈。
遲意瞅見床邊亂七八糟的啤酒瓶，無奈：“你怎麽又胡來？”
本以為可以得到安慰，沒想到她也是這樣，只顧網絡言論和自己的利益。委屈和依賴消失的一幹二淨，林淮摸過枕頭，不由分說地砸過去。
“滾！”
周寒舟敏捷地抓住枕頭，手掌貼了下她的額頭，似安撫，确認她無事，随即離開。
“淮哥，有話好好說嘛。”
“我跟她沒什麽好說的。”
林淮把矛頭對準周寒舟，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頓訓斥，“是你把她叫來的？你跟遲意關系挺不錯啊。”
這話聽來着實刺耳。
遲意不爽。
她一直自我暗示，林淮是個被寵壞的小孩，以前演藝事業太順利了，導致他稍微經受挫折就要命。所以私下不管他怎麽鬧，遲意都會盡量順着、寵着。
但他次次蠻橫，肆意妄為，就算故意欺負她這個新人，未免也有些太過分了。
遲意惱火，更多的是因為擔心他。
“為什麽不回公司？為什麽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抽煙喝酒，對嗓子非常不好……”
“我樂意！輪不着你來管！”
林淮煩躁地砸床，态度惡劣又幼稚。
遲意靜靜地，有段時間沒說話。
周寒舟察覺到她難以掩蓋的怒火，想圓場的話立馬咽回去。
“林淮，我管不了你了。”
遲意深深看了他一眼，說：“你好自為之。”
“……”
林淮打定主意她會像先前一樣哄着他，然後想盡辦法幫忙擺平一切。
這場小插曲完美度過，他照樣是光鮮亮麗的偶像，她還是見不得光的廢物經紀人。
但現實與他的設想背道而馳。
林淮慌了，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但周寒舟在這兒，不能讓他看見自己被一個新人唬住，于是幹巴巴地笑：“那我得趕緊燒香拜佛，恭送煞星滾蛋。”
遲意失望透頂，對周寒舟說：“很抱歉，請讓他再待一會兒，我安排助理過來接。”
“不着急，淮哥現在這樣被拍到又得惹麻煩。等他情緒穩定了，我再聯系你。”
遲意覺得有道理，道謝，告辭。
周寒舟穿上外套，拍了下程英彥，示意他上樓照看林淮，快步趕上遲意，“我送你呗。”
“不用了。”
遲意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但翻湧的情緒轉而折磨內裏。
她狠狠摁了下刺痛的小腹，靠着牆壁等電梯，祈禱他趕緊離開。
周寒舟注意到她的動作，關心地問：“身體不舒服嗎？”
“……”
遲意站直，又摁了幾下按鈕，但電梯停在樓下就不動了，故意作對似的。
她不得不回複：“沒。”
“我陪你去趟醫院。”
周寒舟像沒聽懂她的話，自顧自道。
遲意反射性地後退幾步，水靈靈的眼睛充斥戒備和不解，“真不必。”
周寒舟環着手臂，桃花眼一眯，嘴角下垂，看起來可憐又無辜。
“……”
遲意心軟。
他不用說話，就能輕易勾起她的愧疚。
真過分，怎麽可以懷疑這麽可愛的男生。
遲意解釋：“我沒關系的，況且醫院的人太多，你去不好。”
而且，他也沒這個義務。
“……”
周寒舟固執地站着。
遲意扶額：“好吧，麻煩你了。”
周寒舟就等這句話，當機立斷聯系醫院的朋友，幫她取號。
遲意坐上副駕駛的時候，精神還是恍惚的。
她搞不懂周寒舟為什麽突然這麽好心，還是對一個陌生的女人，想問清楚，“周老師，你……”
話沒說完，小腹一陣絞痛。
遲意倒吸口冷氣，額頭布滿冷汗。
周寒舟見狀，開得更快，到醫院之後，帶她走員工通道入內。
因為是婦科，他不方便進去，就在科室外面的長廊等待。
夜裏的點，患者并不多。
周寒舟沒有顧忌，将帽子摘下，在手裏把玩。
回憶初次見遲意，貌似是在林淮的粉絲見面會上。
那時遲意只是個實習助理，青澀懵懂，但僅用半月的時間就正式任職經紀人。
林淮看她極其不順眼，總敗壞說她是個蠢貨，敢問哪個蠢貨可以利用人脈，從一衆當紅明星手中撕到段星洲的電影資源？
遲意是個極有實力的人，可惜她不屑展示。
當然，只憑這些不能完全引起周寒舟的注意，最重要的，是他認為遲意真的長得很漂亮。
牛仔褲、格子衫、洗得發白的帆布鞋，黑色中長發，簡簡單單的，很舒服。
說話慢條斯理，表情寡淡，哪怕被林淮惹急了，發脾氣也是慢吞吞的。
周寒舟想着想着就笑了，因為覺得可愛。
“遲意的家屬在嗎？”
周寒舟扣上帽子，舉手示意。
“請進來一下。”
啊？
周寒舟尴尬萬分。
屋裏濃濃的消毒水味兒，聞得反胃。
遲意整理好衣服，撩開簾子，瞧見周寒舟在門口，頓時愣住。
女醫生沒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随處一指，“坐。”
“……”
周寒舟扯了她一下，遲意跌坐在椅子上，被他摁住肩，動彈不得。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
遲意趕緊擺手，“不是，我們沒……”
女醫生幫同事的忙，多少知道點內情，笑道：“放心，我嘴巴很嚴實。你男朋友的職業确實很特殊，不想說就不說。”
意識到接下來醫生要講的內容涉及遲意隐私，周寒舟默默盤算怎麽開口提回避不顯得突兀。
“遲小姐的身體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就是有點擦傷。”
女醫生笑得暧昧，“以後房事稍微節制一點，尤其男生，要講究分寸和技巧，不能太粗魯，只顧自己享受卻弄傷女朋友可不行。”
遲意：“……”
正打量她身上哪有傷口的周寒舟：“……”
女醫生開了點塗抹的藥物，囑咐：“這幾天就不要做了。”
“……”
“……”
“哦對，忘記問，你們是第一次嗎？”
遲意耷拉着腦袋，不吭聲。
周寒舟喉嚨幹的要命，舔了下唇，悶悶地答：“嗯。”
“不要害羞，第一次沒經驗很正常，以後可以看點課程學習。另外……”
女醫生表情有些奇怪，猶豫道：“還是避免嘗試新鮮玩法吧，弄不好容易留下傷，小姑娘腿上全是淤青，真可憐。”
周寒舟回憶起那晚他的粗魯，愧疚地撓了下眼角，“謝謝醫生，我記住了。”
—
從醫院出來，遲意始終保持沉默。
周寒舟手足無措地跟着，不敢靠近，心虛的很。
那晚真是場意外。
自從他正式提出解約之後，井禾把下藥、錄像等下三濫的手段用了個遍，咬牙想把他搞完。
周寒舟自然早有準備，成功躲過幾次，偏偏身體虛弱，警惕力也跟着下降。
幸虧施救的是遲意。
她足夠乖順，沒有索要賠償，沒有節外生枝，甚至主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關鍵她長得好看，他也不吃虧。
不過現在，周寒舟那點心安理得完全消失，餘光不停瞥遲意，試圖打破僵局。
最後還是遲意先開口，輕輕地，像困了，“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就可以。”
“哦。”
周寒舟靠邊停車。
遲意解開安全帶，剛要下車，被扯住衣角。
遲意動作一頓，擡眼看他。
周寒舟垂着頭，睫毛投下片陰影，可憐兮兮地，“對不起。”
遲意不以為然：“沒關系。”
“……”
真冷漠。
周寒舟委屈。
他也是第一次啊，長這麽大還沒開葷呢，直接跳過跟女孩子健康交往的過程，上本壘了。
雖然一開始對遲意确實沒打好主意，但現在改過自新應該還來得及吧。
遲意看他還不松手，禮貌地問：“還有別的事嗎？”
“沒。”
周寒舟卸力，不自然地蹭了下鼻尖，沒話找話說：“你真的不管林淮了？”
“……”
遲意不太想提起這人，但原則上，她更不想忽略周寒舟的問題。
“嗯。我正打算辭職。”
“啊？！”
周寒舟震驚：“以後也不做經紀人了？”
遲意還沒想到這一步，開玩笑：“如果悅星真不要我了，那就考慮考慮去井禾發展，不知道貴公司收不收我這個廢柴。”
周寒舟當真：“別，你來做我經紀人，我跟着你簽悅星。”
“……”
遲意傻眼。
周寒舟認真時沒有表情，仿佛回歸到鏡頭前冷美人的狀态。
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遲意別過臉，不敢直面神明，心裏又隐隐有些期待。
“簽約可不是明早吃什麽那樣簡單的事情，你想清楚，做了我的藝人可沒有後悔的餘地。”
周寒舟從遮陽板的夾層裏抽出張便簽紙，寫下電話號碼給她，痛快道：“不後悔。”
這下，遲意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她收起紙條，搪塞了句“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