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結婚
車從商業街開出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到了民政局剛好十點半。并不是什麽特別的良辰吉日,又是周二,來注冊登記的就兩對。
人性化服務,除了正中紅底金字的辦公區有國徽的莊嚴之外,接待廳裏輕音樂環繞,裝點着婚禮式的鮮花盆景,九套無規則擺放的白色亮漆桌椅供新人填表,桌上擺着單枝花瓶,還有帶了羽毛頭的插筆,很溫馨。
苗伊站在門口,看角落裏有一對小情侶,樣子像是剛畢業不久的學生,都戴着眼鏡,一邊頭碰頭地填表還在小聲說笑,甜蜜得很可愛;而另一對,似乎父母也跟着來了,很隆重。
“後悔啦?”
苗伊正看着,去泊車的人已經跟來,扭回頭,他正低頭看着她,“再有一刻鐘,你可就是小叔叔的媳婦兒了。”
這話一說出來,兩人都笑了,雖然是事實,可是怎麽覺得這麽好玩,像小時候在逗她。
“進去麽?”南嘉樹問。
“嗯。”
“想清楚啊,現在撤可還來得及。”
苗伊沒吭聲,擡步走了進去。
工作人員臉上都挂着笑,很溫和地配合着新人們最特別的一天,簡單介紹了程序後就把申請表發給了他們。
兩人領了表就近在桌邊填寫,都是基本信息,苗伊迅速填好,瞥一眼,他還在寫。
小叔叔的字很漂亮,據他自己說是被他老爸用家法逼的,說文如其人,要有風骨。小的時候苗伊不懂什麽叫風骨,單純地以為就是帥的意思。
“你倒快,看看吧。”
看她閑着,南嘉樹把戶口本推了過來。這算隐私吧?苗伊本打算推辭,忽又想起他說的要“真實的細節”,猶豫了一下,拿起來。
戶口本上就他一個人,很新,沒有什麽添加修改的內容,很簡單的單身漢戶口。地址是淩海市堯古區臨灣松園城。
小區名字很繞口,苗伊不知道,可在淩海念了四年書,知道堯古區是最具海派特色的老城中心,那裏別說是這種頂着高大上名頭的高檔社區,就是某弄某號這樣名字的普通塔樓也價格不菲。
嗯,這地址和大奔、粉襯衣都很配。
填好表,在正式注冊前還需要照片。一般新人來注冊都會帶好結婚證照片,雖然只有兩寸,也都是照相館換了幾套衣服、挑出來的最佳選擇。他們沒時間準備,不過民政局早就開始提供拍照留念服務,順便也提供結婚證照。
背景是大紅的,兩個人并排而坐,都是淺粉色,顏色喜慶也很搭。只是他個子太高,苗伊沒法跟他比肩,後來攝影師給墊了個坐墊,畫面這才協調。
“小姑娘,往老公肩頭靠靠。”
攝影大叔是桃圃人,叫她“小姑娘”,滿臉帶笑熱情地指點着。可越這麽說,苗伊越僵。
他這麽近,領口還多解開一顆扣子,能聞到帶了他體溫的古龍水味道。不知為什麽,苗伊忽然就想起以前小叔叔每天打球回來那股熱騰騰的汗味,感覺太親,不想靠近。
“哦喲,小姑娘還難為情嘞。”
大叔不說還好,苗伊幹脆連臉上的笑都僵了。
“要結婚了,甜甜蜜蜜的,來,笑笑。”大叔嘴裏念叨着端着照相機,比劃了幾次,最後幹脆放下,“小姑娘太緊張了,老公快給哄哄。”
苗伊尴尬地抿了下唇,身邊的“老公”微微低頭,壓了聲音,“就這麽張标準照你都做不好,還怎麽做敵後工作,嗯?苗小一同志?”
“我,我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除了你老爸,你前小半生裏最親近的男人就是小叔叔我,跟我都不行,你跟誰行啊?”
說的也是,原以為結婚領證最簡單不過,現在居然這麽小的事都成了障礙,她真是太沒用了……
“放松,”正沮喪,肩頭被大手握了輕輕摟近,他低聲在她耳邊,“咱不把那鏡頭當鏡頭看,當房産證看,喏,上頭還有戳兒呢。”
苗伊笑了,“嗯。”
女孩再擡起頭,攝影大叔端起相機,按下快門。
“來,看看,滿不滿意?”
兩人起身過去,看着依偎在一起的照片,苗伊點頭,“嗯,好。”
南嘉樹拿過來看了看,“師傅,麻煩您給再來一張。”
他倒客氣!苗伊挑了眉,“為什麽還來啊?我都笑了呢。”
“不夠。”
嗯?
“老公說不行,咱們再來。一輩子一次,這可比影樓裏的婚紗照重要得多。”
大叔倒是很體諒、很好說話,苗伊沒辦法,只好又随他坐回去。
這一回,不用他摟,苗伊主動地靠在他肩頭,剛準備微笑,忽地腰窩上覆上一只大手輕輕一勾。
啊!!腰椎像過了電,渾身一哆嗦,噗嗤就笑出了聲。
最受不了癢這裏,這是她的秘密,癢癢肉不在肋骨,在腰窩!小時候碰一下都會縮成一小團,別說現在這樣整個被大手覆蓋!
笑像風撥開了鈴铛,根本抑不住,臉一下就燙紅。知道自己中了計,想立刻逃可大手把着她,還沒等她掙,他就笑着湊過來頭挨着頭。
"好好好!"一直端着相機的大叔一邊叫好,一邊不停地按快門,标準照硬是照出了時尚封面的範兒。
“哦喲,太好了,啧啧啧。”
照完大叔自己先在那兒誇上了,苗伊趕緊推開他跳下椅子,一看那照片,天哪!好親昵地偎在他肩頭,滿臉通紅,聳着鼻,笑紋都出來了,哪還有什麽形象可言!
“這,這也太醜了吧?”
“哈哈……”
那家夥人還沒過來就哈哈笑,苗伊窘得手心都出汗,相機被他接過去放大縮小仔細看,“就是它了!”
大叔也笑,“好,喜慶啊!”
“不行!”苗伊急,“這像什麽樣子啊?”人家結婚證上都是甜甜蜜蜜的,至少女孩子要羞澀一點的吧,可她笑得歡天喜地,簡直像中了彩票,還能更不矜持一點嗎??
“麻煩您了師傅,兩套我全要。”
“好的呀!”
攝影大叔走去打印開票,苗伊扭頭沖他急,“你幹嘛啊??”
南嘉樹滿臉的笑,低頭壓了聲兒,“長這麽大了怎麽還是那兒癢癢啊?”小妞子一點兒大的時候腰窩就是塌的,很明顯的小腰,穿小旗袍別提多漂亮了。那個時候就知道她那裏怕癢,別說撓她,就是手指做個要撓的動作,都要咯咯地笑成個小蘋果。
苗伊要窘死了,“你……太過分了!”
“這才是苗兒呢。”紅臉蛋兒,又急又惱,跟小時候一點都不一樣,可他的感覺卻又是一模一樣,南嘉樹擡手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如果真是嫁給小叔叔,就得樂成這麽個小樣兒。”
苗伊抿了嘴巴,恨恨的:哼,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別說我這輩子不能嫁人,就算嫁也不會這麽沒有自知之明到找你這樣的!還樂?不哭就是好的!
照片拍好了,領證過程就很簡單,兩個人都是初婚,不需要什麽特別證明,核對完身份就可以頒證。只不過,要走個宣誓的過場。
宣誓廳裏鋪了紅毯,裝飾比接待廳多很多,反倒顯得有些過了。兩人都覺得太生硬,沒再要求拍照留念。
以前不知道領個證還得宣誓,發誓要相親相愛、要孝順父母、還要好好教育子女。規定動作,規定誓言,像被老師拎起來讀課文,簡直好笑。
南嘉樹邊讀邊瞥了身邊一眼,她低着頭,聲音基本聽不到,栗色的發垂下來,陽光裏很柔順的光澤。側顏看不完全,只看到精致的小鼻頭。小時候開心大笑就會聳鼻,特別可愛。
想起剛才那張照片不覺在心裏笑,剛知道她套房子的時候,覺得小姑娘長大了有點長歪了,現在又覺得,除了安靜了些,沒什麽大變化。
哦,不,更漂亮了。
從民政局出來,陽光很好。她站在臺階上看着手裏的結婚證,手指反複摩挲着,居然不嫌紅得反光耀眼,還輕輕地,舒了口氣。南嘉樹笑笑,把自己那本也遞到她手裏,“行了,拿着自個兒玩兒吧。”
已經是中午,南嘉樹提議去吃午飯,苗伊推辭,說她帶了午餐盒,想早點回去上下午的班。他說不行,還有事要交代,而且,你不該請新婚老公吃頓飯嗎?
相比他做的,這個要求算很低了,苗伊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看街對面,“小叔叔,請你吃面行不行?”
南嘉樹看過去,那是家早餐鋪子,中午只提供一種主食:大湯鍋鹵牛肉青菜面。心想這個小摳門兒,不過,好吧。
沒開車,兩人過了馬路進了小鋪子。給他點了大碗面,苗伊拿出自己的午餐盒。
粉色的小飯盒,自己手擀的瓜絲薄餅蔬菜卷,薄得能看到裏面紅綠相間的菜和胡蘿蔔絲,包得很精致,斜切成幾小塊。
“涼不涼啊?”南嘉樹忍不住拿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巴,裏面的蔬菜撒了白芝麻、又用鹽、糖、香菜、醋、麻油調過,配着勁道的瓜絲薄餅,噴香爽口!嚼了一塊,又夾了一塊,“你平常午飯就吃這個啊?難怪瘦得打飄兒了。”
一共就三個蔬菜卷,切成九小段,他當成配面的小鹹菜很快就吃掉一整個。苗伊撅了下嘴,這不更要飛起來了麽?不過看他好愛吃,她就只夾了一塊,其餘的都留給他,這家夥也不客氣,很快吃光了。
他的面來了,好大一碗湯面。他跟店家要了一個碗,把上面為數不多的肉片都夾過去。
苗伊看着他撥碗,時隔這麽多年,挑面的姿勢還是這麽笨!小時候一起在天臺吃飯,她嘴饞,總想吃小叔叔碗裏的,他手笨,常濺湯出來弄髒她的小裙子。現在,要弄髒他自己燒包的粉襯衣了。
苗伊忍了笑,接過來,湯湯水水地分了小半碗出來,又把肉片夾了一半回去給他。
“苗兒長大了啊。”
“嗯。”
兩個人笑,低頭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