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在褲裆裏的誠意
向秘書開着從上司那臨時劫持來的百萬豪車,在高端別墅區裏以五碼的速度繞了三圈,期間還被被兩個踩電動滑板車的小朋友反超。
其實這個時候,他比較想要抽幾根煙,像其他男人一樣在吞雲吐霧中消化掉一些莫名的情緒。然而向秘書摸遍了身上的口袋,只有一快折疊整齊的手帕、一支小沙總備用的鋼筆和半盒名片,他将最後的一絲希望寄托于手掌中間躺着那條絲狀物,幾秒之後失望地發現不過是衛衣裏帶出的纖維,根本不是煙絲。
一個專業的秘書就是總裁的移動儲物櫃,身上任何一處可以收納的地方都歸屬于上司。
幾圈之後,向秘書擡腕看了看表上的時間,估摸着小沙總應該自我糾結得差不多了,撥動方向盤掉轉車頭,駛回熟悉的門口。
今晚是一個契機,他正思考着應當如何趁此機會讓人設下心防,而不是加重無端的猜忌、豎起更高的圍籬。小沙總私下與自己相處時沒什麽架子,也經常會和自己開玩笑,但這并不代表着他願意和自己完全敞開心扉。
小沙總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和自己抱怨,那喋喋不休的嘴巴總是在快要将秘密說出來時突然停下。當要将內心深處剖出來時突覺自己不願讓對方知悉,這比一開始就閉口不談更讓人內心失衡——
并不是對自己完全不設防備,只是相比于其他人而言要少一些罷了。向秘書總是牙酸,他不知道該不該覺得慶幸,在小沙總心裏,他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他和別人也是一樣的。
樓下大廳的燈沒有關全,暖融融的吸頂燈在木制樓梯的首級臺階投下一片光源,像是為晚歸之人特意留下的一點召喚。一如那個別扭的人一樣,偶爾張牙舞爪,內裏充滿溫柔。
向秘書的手撫上光滑的木制扶手,一級級走向那顆被硬生生劃開了盔甲的心——他要趁對方自我修複成功之前,從那條裂縫中鑽進去,并用力紮根、野蠻開枝。
向秘書怕小沙總看到自己的衣着,又回想起今晚跌宕起伏的經歷而心生抵觸,于是先回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棉質睡衣。像古代使者卸下兵器觐見那樣,只用一個天然的身子去面對他的上司。
“小沙總,我進來了。”
向秘書來到小沙總的主卧前,門是關着的,但沒有鎖,他輕輕擰動了把手。裏面安靜得不像話,許是因為聽到有人進來,故意屏息躲了起來。
走過了浴室,向秘書一眼就看到大床中間那一坨拱起的被子和被子下面明顯的人形輪廓。小沙總趴在床上,撅着個屁股,雙手扯着被子蓋過自己的頭頂,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
“小沙總,出來吧,悶着不好。”向秘書頗有些無奈地來到床邊,試圖去掀那床深色的如同天幕的天鵝絨被。
小沙總一言不發,雙手激烈抗衡,仿佛手中的是一枚拔了引信的手榴彈,一松開就會爆炸一樣。對方的力氣實在太大,向秘書把腰彎成了幾乎九十度,在漫長的拉鋸中腳下不穩,半個屁股跌坐在了床上。
感受到床墊的凹陷,原本密不透風的被子裏突然伸出一只手,準确地拍在向秘書大腿上,發出極為清脆的聲響。
緊實的大腿肌肉在手掌的攻擊下緊繃了幾秒,産生了妙不可言的觸感,短暫的麻痹襲卷了受害人和施暴者,雙方皆是沉默了片刻。
“大膽!誰準你爬到我床上來的?”小沙總的聲音隔着被子,卻依然透露着惱怒,“我的床只有兩種人能睡,要麽我愛人,要麽我情人,趕緊給我下去!”
小沙總恨不得在房間門口貼一個大紅色的禁止标識,上面就寫“秘書和渣男不得入內”。
向秘書準确地捉住了那只試圖快速縮回被窩裏的手,十分霸道,不給對方任何逃避的機會:“是您用力把我扯下來的,再怎麽算也不是我故意,是您主動邀請我才對。”
好哇向天歌,深更半夜闖入單身美男卧室還爬到床上欲洩茍且之欲,罪不容赦!炒鱿魚和炒栗子你看看更喜歡哪一個?要麽我現在立刻都給你安排上,你看行不行?
小沙總聽了,終是忍不住掀開了被子,整個人彈起身來瞪着秘書的眼睛,炸毛道:“又在這跟我歪曲事實,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嗎?”
“您看,非讓我忤逆您才肯出來罵我。”向秘書讨好地捏了捏手掌間不纖細卻白皙的手腕,帶起了一陣似有似無的電流,“現在您願意跟我好好談談了嗎?”
“一直都是你拒絕和我溝通。”小沙總冷哼一聲,硬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快速背到身後,緊貼着睡衣布料試圖趕緊降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被子裏憋久了,這會兒小沙總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紅暈,像是喝了幾杯十幾度的果酒,不醉但微醺的模樣最是撩人。
向秘書的喉結不自主滾了滾,再開口時嗓音有些啞了:“我只是想讓您先消化一下,我也需要一點時間來冷靜和思考。”
“你都已經是極地冰川了還想怎麽冷啊?”小沙總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樣,手指又伸出去有一下沒一下戳着向秘書的大腿外側,“哎哎,說你呢,怎麽還賴着不起來?”
哪知向秘書垂下眼睛,頗為可憐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您就行行好,賞我點地方靠着吧,嗯?”
“行行行!”年過三十的小沙總最看不得猛男嘤嘤,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秘書黏糊糊的樣子,十分膈應。
“您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向秘書的手撐着床沿,向旁邊的小沙總靠近了一些。
回應他的自然只有朝天哼哧哼哧出着氣的兩個大鼻孔。小沙總不愧是小沙總,連鼻孔的形狀都是那麽完美無缺。
被非暴力不合作的向秘書一點不着急,慢條斯理地加載着必殺技。只見他掏出手機,點進相冊,開始循環播放剛才新拍的《霸總追車》土味小視頻。
視頻裏,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帶着痛苦面具,在車窗外嗚嗚哇哇吼着支離破碎的騷話,那冷風中鼓起的衣角是他不羁的靈魂,那挑戰人類極限的扭曲表情是他不屑的內心。
噢謝特!奪筍吶!
小沙總在捂住雙眼之前忍不住對這種損人的下三濫招式指指點點,他的秘書不講道理起來也能成為流氓間的翹楚,實在是讓人毫無招架的能力。小沙總只覺得自己身為霸道總裁的尊嚴被秘書摁在地上來回摩擦又摩擦,本就所剩無幾,此刻即将消失殆盡。
“你為什麽拍我小視頻?”小沙總立刻想起還沒算的賬,撈起一邊的抱枕就開始狂扁秘書,恨不得手裏的是煤氣瓶,“你不僅偷聽我秘密還要拍我出糗,你這胳膊肘是哪天路過五金店偷了水管拼的嗎,拐成什麽樣了都!”
這條應該打上“絕密”水印、蓋上“永不開啓”鋼戳的視頻,一定得找個向秘書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沒辦法被找到的風水寶地掘地三尺埋了!
蒼天啊,如果向秘書一時沖動把這種付費內容挂到網絡平臺上,沙狄集團的股價當天收盤之前就會跳樓式跌爆的吧?他沙狄傲的形象得碎到投幾次胎都拼不回來吧?
“我拍您只是為了留下一點和您交流的籌碼,以防您像剛才這樣不願和我說話。”向秘書憑借身高優勢,将手機舉到對方夠不到的地方,另一只手豎起食指摁住了欲從床上站起的小沙總,“等和您聊完了,我自然會删掉的。”
把柄被人捏在手的小沙總垮起個臉撇着個嘴,十分不情願地望向嚴肅的秘書。對方的眼神試探中帶了幾分恐吓,這讓他找回了小學雞時期在老師辦公室罰站的如芒在背。
他秘書板着臉的樣子像極了中學時期每天鬼鬼祟祟趴在窗臺上偷窺的德育處主任。
小沙總瞄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端起了領導的架子:“我只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做一個pre【1】。”然後我趁機盜取你的手機火速删除視頻。
這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在深更半夜讓秘書在自己床頭做即興報告的總裁了。
向秘書好笑地牽了牽嘴角:“行,聽您的。”
說完,他就當着小沙總的面,拉開自己的褲頭,将手機用內褲的松緊帶勒住,并且往下推了推,動作一氣呵成。小沙總甚至看到了原本在褲裆裏被占據了巢穴的東西一寸寸移動的過程。
啊啊啊啊啊啊他瞎了他瞎了!這秘書真的是個狗東西!要想偷手機就勢必要對秘書行猥瑣之事,這招實在太……太臭不要臉了!
小沙總咬牙切齒地收回了蠢蠢欲動的爪子。
“大白鵝的小甜餅……”向秘書故意停頓了一下,“是您在Z站的社交ID吧?”
聽到自己ID的小沙總條件反射般擡了擡眉毛,又瞬間被他壓制住了:“是又如何?秘書還要管上司的昵稱自由嗎?”未免管太寬了dia,是不是以後我拿什麽味道的洗衣液洗襪子你也要聞聞啊?
都把我氣傻了,差點忘記霸總是不需要自己洗襪子的。
向秘書不惱,耐心地追問:“是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面對着秘書過分火熱和期許的目光,小沙總莫名其妙:“我的內涵豈是你能理解的?而且這就是瞎取的,注冊那天我五歲侄女搶了我手機亂摁出來的。”小沙總睜着眼睛說瞎話,直接把大白鵝搞成查無此人。
向秘書都懶得戳穿這拙劣到都登不上山東大舞臺【2】的演技,換了個進攻方向:“您今天去了鐘學長那,想必是很喜歡Z站的文化吧?”
小沙總的眼皮動了動,沉默了。在漫長的無聲間隔中,向秘書看着他的嘴唇幾次開合,最終顫着聲嘶啞道:“是啊,看沙雕犯法嗎?你不是早就撞破過了嗎,為什麽非要逼我嘲笑我啊?”
原以為小沙總會氣急敗壞地大吼大叫,誰知道竟是這樣一幅失魂落魄還委屈吧啦的樣子,向秘書心口一滞,趕緊擡手去扶對方耷拉下去的肩膀:“我怎麽會嘲笑您呢?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是嗎?”
小沙總抖開自己肩膀上的手,悶聲道:“那你還老對這個問題窮追不舍……”
向秘書趕緊解釋:“我只是想和您說,您想看的時候就大大方方拿出手機看。在我這裏,您不用藏着掖着,做自己就好了。”不要害怕被誤解、不要害怕被中傷,我願意守護您認為值得守護的一切。
小沙總聽罷,有些驚訝地擡起頭,撞見了秘書眼裏的認真與一種可以被解讀為寵愛的情緒,像一件帶了合适體溫的西裝披到了自己身上。
“我是您的秘書,但我也是您的……朋友。”搭檔、伴侶……比朋友更為親昵的關系在這一瞬間都浮現在腦海當中,向秘書斟酌了很久,最終有些苦澀地選擇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我希望可以分擔您的秘密,和您的喜怒哀樂共鳴。”
“你一直都是啊……”小沙總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有些心虛的緣故,尾音都消失了。
向秘書是,好像又不是。至少小沙總發現了,自己并沒有拿出對待朋友的百分百真心來正視和向秘書的關系。朋友之間應當分享興趣愛好,他們可以從國際政治暢聊到歷史地理,從財經新聞辯論到各家八卦,但唯獨沒有分享過最真我的部分。
小沙總一直以來,都在向秘書面前刻意掩飾着最本性的東西,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股無形之中源于害怕對方觸碰到之後不解的恐懼——讓向秘書失望的恐懼。
可是,向秘書确實那樣體貼地讀懂了自己的一部分踟蹰,并且沒有半分猶豫就給予了自己他莫名卻堅定的勇氣。
“我會努力的。”以真心交換真心永遠是與人相處的王道,小沙總十分鄭重地許下承諾,“向天歌。”
當小沙總把“秘書”這個固定的角色身份從自己的姓氏後面去除,向天歌已經提前一步聽到了《婚禮進行曲》的旋律。從“朋友”到“男朋友”,只有七畫、半秒,卻好像隔了怎麽都夠不到的距離,但人類永遠不會停止想象。
“你今晚也去了現場。”小沙總突然發現了盲點,立刻實施反攻,“你到底是去幹什麽的?”
“同學……”
“別跟我扯這個,剛還說我們做朋友要坦誠相待。”小沙總成功學會了搬起別人的石頭砸別人的腳。
被擺了一道的向秘書還在想理由,誰知道對方十分自信地替他搶答了:“你也是去追UP的吧?”
“啊,對。”向秘書直接順着臺階下了。
小沙總拿肩膀碰碰他:“你混哪個區的?”
向秘書一派胡言:“學習區。”
對Z站業務十分熟悉的向秘書張口說了幾個普通人一聽就萎.了的課程視頻,成功讓小沙總直呼救命:“你這人真的好無趣,下班了還要在網絡大學自我提升,是嫌自己的文憑還不夠高嗎?”
向秘書只是笑笑,沒有表态,可心裏卻結結實實松了口氣:他真怕小沙總提出互相關注,畢竟實誠的大白鵝都沒有注冊過小號,都不用戳,打開APP就立馬能露餡。
“您呢?有特別喜歡的UP主嗎?”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個向秘書最想知道的問題。即便早就發現了答案,可他就是想要聽小沙總親口承認一次。
小沙總立刻戰術犯困,擠出一串呵欠:“我困了,有機會告訴你。”
被熟悉的“下次一定”氣到沒脾氣的秘書終是認命般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所以,睡前最後一個問題。”向秘書拿非常像感情騙子的語氣哄騙道,“視頻我可以留着嗎?”
小沙總立刻甩出拒絕三連:“這麽醜的東西留着辟邪嗎?”
向秘書笑着說:“不醜,我覺得很可愛。”
SOS!他秘書審美是不是有點畸形啊?這叫可愛?他對着一個一米八的三十歲男人說可愛?
“您說會努力和我做朋友。”向秘書指了指自己的褲裆,“這個,就是您的誠意。”
什麽意思?每個男人都有的東西哪裏有誠意了?
哦,他秘書指的是手機不是唧唧……他為什麽會想到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啊!
小沙總羞憤地縮回被窩裏:“我睡了我真的要睡了!”
“睡吧,晚安。”
向秘書把小沙總亂蓬蓬的腦袋揪出被子,輕點了下對方有些皺的眉心,代替一首需要用低沉嗓音哼唱的安眠曲。
小沙總可能永遠不知道,撫觸過自己眉心的指尖曾在下落前被向秘書溫柔地吻過,比特雷維噴泉【3】中的每一枚錢幣都要虔誠。
作者有話說:
【1】pre:presentation,指圍繞某個主題進行的展示或報告
【2】山東大舞臺:山東衛視的綜藝節目,出過很多鬼畜素材和搞笑的土嗨舞臺
【3】特雷維噴泉:意大利被熟知的許願池,曾出現在《羅馬假日》中
今晚
向秘書:小沙總我進來了(指門)
之後的每一晚
向秘書:小沙總我進來了(指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