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甜夢
那段時間,陳家基本上沒傳出什麽好看的新聞。
聽說陳鴻飛在國會裏跟人大聲争執,最後氣得臉紅脖子粗,惡狠狠地摔門而去。
卞薇好長一段時間沒敢出門,也許是自覺顏面盡失,在富太太的圈子裏幾乎銷聲匿跡。
陳燃一開始倒沒怎麽在乎,還像往常一樣,出入各種慈善晚宴。
季丹丹剛好在劇組裏忙着拍戲,沒空去給當漂亮花瓶。小陳少略微有些形只影單,但依然打扮得西裝革履,優雅體面。
被問起時,陳燃就笑:“能有多大事,不過一點小風波罷了。他們在星網上吵得厲害,但落到現實中,還得看誰的根基更深厚。”
而在這方面,陳厄哪比得上在名利場浸淫多年的陳鴻飛父子呢?
陳燃是這樣想的。
晚宴中途,他陪政界要員一起在院子裏走了幾步,随便聊了幾句聯邦的規劃方向。也算是相談甚歡,只不過回大堂的時候,花園長廊燈光昏暗,陳燃被侍者不小心撞了一下,白襯衫頓時染上葡萄酒的顏色。
他心裏微愠,臉上卻還是帶着笑,對要員說了聲抱歉,然後去盥洗室處理。
但這種髒污,沾上了就很難弄幹淨。還好酒店就在旁邊,陳燃急着趕回來,就抄小路走了一段。
那天街上有些喧鬧,也許是附近放假的學生,在一起參加什麽活動。
陳燃沒在意,自顧自地悶頭走。到了酒店門口,明晃晃的光映照下來,他皺着眉,曲起手臂遮擋襯衫上的紫色酒跡。
确實有群學生模樣的人,在離電梯稍近的吧臺旁,邊笑邊鬧地聚會。
陳燃沒怎麽看他們,自顧自地按下電梯。
忽然聽到有人喊:“喂,那不是陳燃嘛?”
陳燃忽覺不對,擡起頭。
“就那整天正事不幹,仗着家裏有錢到處鑽營,還指示自己舅舅倒打一把去污蔑人的陳燃嗎?”
學生們哄堂大笑。
陳燃忍着怒火,打算等電梯一來就走。
但學生那邊吹了聲口哨,帶着嘲弄的意味。陳燃忍無可忍,準備斥責一下這群不知好歹的年輕人。
但一轉身,就看到不知道什麽東西砸過來。
他來不及躲閃,啪的一聲,亂七八糟的彩色紙片頓時糊了一臉。
陳燃氣得發抖,用手把眼睛旁邊的紙片抹掉。
只是那種用來慶祝的禮花筒,學生們笑得前俯後仰,指着陳燃拍桌子說:“瞧瞧,把他都吓成什麽樣了。”
電梯門終于打開。
同一時間,光腦也響了起來。陳燃趕時間,走進電梯裏,一邊拼命按着關門鍵,一邊開口:
“丹丹嗎?沒什麽急事的話,我們等下聊,抱歉,我現在心情不太好。”
他的未婚妻說:“對不起陳燃,這件事很重要,我……我想現在就跟你談好。”
陳燃望着自己在電梯璧上的倒影。當他不笑的時候,模樣陰郁,身上還粘着酒和紙片,看起來狼狽得不行。
“什麽事?”他語調冷下去。
“我們退婚,好嗎?”
電梯升到了十六樓,陳燃臉色鐵青地走出去,找到自己更衣的房間。
他半晌也沒開口,就聽到季丹丹開口:“我知道在這個時間點,提出退婚,好像有些過分。但是陳燃,我……我其實已經思考了很久。
她又說:“主要是我跟你有一些觀念上的分歧。畢竟,陳家家大業大,而我出身小門小戶,實在有點配不上。”
但不管怎麽說,話裏話外,都是咬死了要退婚的意思。
陳燃氣笑了:“季丹丹,你他媽知不知道,我選你,無非是因為你長得好。不然,我什麽未婚妻找不着?”
季丹丹柔柔地說:“是,陳燃,你再找一個吧,全怪我對不起你。”
陳燃罵了句髒話,把光腦挂斷,扔在床上。
他應該抓緊時間洗澡換衣服,趁着晚宴結束之前,光鮮亮麗地趕回去,找人多聊幾句。
可是不知道怎麽,卻像是洩勁了一樣,沒什麽力氣動。
……也許是隐隐有了一種大廈将傾的預感。
陳燃僵着脊背,心裏全是屈辱與不甘。
所謂樹倒猢狲散。
陳家雖然還沒真的到垮臺的那一步,但多數嗅覺靈敏的合作夥伴,已經聞出了不對勁的味道。
往年換屆競選之前,陳家必然門庭若市。陳鴻飛得從早上開始接待應酬,一直忙碌到深夜。
但今年格外冷清,就連幾個常常往來的合作夥伴,都找了事務繁忙的借口,沒有登門拜訪。
眼見陳家變成這樣,聯名索賠的幾大家族也不敢在這個風口浪尖上繼續折騰太多,以免成為輿論衆矢之的。
所有争議,就這樣慢慢冷處理了下來。
軍部堆積了小山一樣高的事務,等着陳厄回去處理。陳厄清晨出門前對莊宴說:“晚上你自己吃,不用等我。”
莊宴很乖地應了一聲。
可是一直到深夜,莊宴做完設計,都沒聽到陳厄回來的動靜。
莊宴試着給陳厄發了個貓咪睡覺的表情包,心想,他應該不會忽然有急事,要出差去別的地方吧。
可是半天也沒等到回複。
反而是莊宴自己累極了,在沙發上捏着光腦,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半夜,他忽然驚醒。也許是剛從外面回來,陳厄指尖帶着仲夏夜微潤的涼意。
Alpha碰碰莊宴的眼角,附身将人抱在懷裏。
“吵醒你了?”
莊宴睡眼迷離地搖搖頭。
他很困,所就懵懵懂懂地把自己的臉埋在陳厄衣角。嗅着酒味,又有點要睡過去的意思。
陳厄低聲說:“我帶你回房間睡。”
可回到房間,被放在床上之後,莊宴又撲騰着捉住陳厄的衣袖。
“你呢?”
因為沒完全清醒,莊宴講話還帶着點黏糊的意味。陳厄順了順他的額發,說:
“去洗漱,很快就過來。”
莊宴慢慢地說:“那我等你。”
陳厄嗯了聲,走出房門,去用比較遠的浴室,以免吵到Omega。
陳厄出去之後,莊宴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睡意終于稍稍退去,整個人也逐漸清醒起來。
他坐起來,抱着被子等了一會兒。陳厄洗漱向來很快,不過十多分鐘,就換好衣服回到房間。
莊宴軟綿綿地深伸手,讓Alpha進被窩,然後很近很親密地貼在一起。
陳厄看起來還沒多少倦意。
莊宴問:“你是不是又要開始忙了?”
“就這幾天,以後會早點回來。”
莊宴蹭蹭Alpha的頸窩,閉上眼睛。不一會兒,陳厄就和往常一樣,像揉小貓似的捏捏他的脖子。
“小宴,再攢些資歷,過幾年我應該可以升中将。”
“嗯。”
他說:“這回可能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小宴,別怕,我會保護好你。”
莊宴輕輕的,又用鼻音說:“嗯。”
莊宴在心裏想,我不怕。
但沒說出口,因為那時候陳厄在溫柔克制地吻自己。他如同喜歡身體接觸一樣喜歡親吻,尤其是當這種,剛講完令人不自在的情話的時候。
陳厄像一把鋒銳的刀。他從少年時代起就走在一條荊棘路上,他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才得以完成自我救贖。
被放開之後,莊宴悶悶說:“反正我人緣很好的。”
“……”
“可以跟你中和一下。”
陳厄垂着眼,從胸膛深處嗯了一聲。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多放松,仿佛外出捕獵的野生動物回到窩裏,打着呼嚕跟自己的伴侶相互貼貼蹭蹭。
莊宴困得很快,不一會兒呼吸就逐漸悠長。睫毛顫顫的,開始做不知道什麽樣的夢。
陳厄略微有些倦意,但又覺得還能熬。
“小宴。”
他知道莊宴已經睡着了,所以只用嘴唇碰了碰Omega的眼睫。
“再過幾年,”陳厄說,“我們結婚好不好?”
那晚,莊宴陷在一個細碎綿軟的夢境裏。
他跟陳厄在祝福中結婚,一起生活。過段時間,又養了個糯米團子一樣的小孩,會撲騰着白翅膀,奶聲奶氣地喊爸爸。
陳厄總蹙着眉,把小孩拎起來,仔細檢查翅膀的發育情況。莊宴又心疼又好笑,忍不住問:“你在擔心什麽?這又不會遺傳。”
然後Alpha不說話,只是低頭親一親他。
睜開眼睛時,窗外是蒙蒙亮的朝陽。
陳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間,莊宴稍微動一動,就把Alpha也弄醒了。
他仰起頭,凝望着陳厄。清晨六點,氣氛像打翻了桂花酒一樣濃稠。陳厄眼眸半閉地吻上來,然後用掌心遮住莊宴的眼睛。
莊宴掙了掙,輕聲問:“你要回軍部嗎?”
“九點。”
那還有不少時間。
Alpha翅膀安撫似的蹭着莊宴的側臉,用羽毛輕輕撩他的耳垂。也許是剛睡醒的緣故,陳厄咬着牙關,節律倒比從前溫和。
只是很久,而且很煎熬。
慢得莊宴忍不住眼角泛紅,像是溺水一樣,伸手抱住Alpha的背。
右邊肩胛骨上,只有一小截殘缺的翅膀。被稍微碰一碰,就撲棱棱地拍着莊宴的指尖。
陳厄眉心皺着,呼吸壓抑而淩亂。
卻縱容了這樣的動作,他沉啞地說:“小宴,再忍一忍。”